事情的确闹大了。
    这件事在很快的时间里传遍整个朝堂,只半天功夫,朝中大半官员就知道太子殿下在大理寺大狱里,打死了一个有官身的御史。
    这样一来,就不仅是御史台的与国子监的学生在闹了,整个朝堂里的文官多少都有些不太高兴,刑不上士大夫是他们这些人最重要的特权之一,也是这些文官最在意的特权之一。
    你可以把他们罢官了再动刑,但是你不能对有官身的人动刑,这虽然只是一个形式,但是对于文官来说却很重要。
    刑不可以上士大夫,最起码不能轻易上。
    大理寺卿严守拙,亲自到尚书台,找到了左仆射张渠。
    这位大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满脸苦笑,对着张渠行了一个大礼。
    “浩然公,救一救下官罢!”
    张渠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看了一眼严守拙,声音含怒。
    “那些御史还没有获罪,怎么大理寺大就能对他们动刑?便是有太子的命令,大理寺那里也应该拦住才是!你还要老夫救一救你,老夫没有上书参你便不错了!”
    除了御史台的人可以风闻奏事,告状不讲证据之外,其他官员上书弹劾,必须有一定的真凭实据,否则就是诬告,要反坐其罪。
    像张渠这样的宰辅上书参人,基本是一参一个准。
    严守拙低头苦笑道:“浩然公,您下去问一问,昨天夜里我大理寺的人一个也没有动手,是东宫的人拿了太子殿下的牌子,要在大牢里动刑,太子殿下持玺升殿,大理寺哪里敢违逆他?”
    “如今大理寺给那个御史的家人还有一些不明就里的生员围了起来,再这样闹下去,国法威严不存便不存了!”
    张渠闻言愤怒的拍了拍桌子。
    “刑狱之权,只有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府有,便是陛下要拿人问罪,也要经过这几个衙门,他东宫的人凭什么就敢私动刑狱!”
    古时候的官司,还是有一个比较严谨的流程的。
    除却京兆府这类地方官府有刑狱诉讼的权力之外,京城就只有三法司有权过问刑狱,一般流程是刑部审完之后案卷交给大理寺复核,而御史台只有监审之权没有审核之权,所以三三法司里只有两个衙门可以过问刑狱。
    刑部一般审核各地方递上来的案卷,而大理寺主要是针对官员犯案多一些。
    大理寺卿弯身拱手道:“此事我大理寺是无辜的,浩然公明鉴。”
    张渠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深呼吸几口气。
    “你在这里等着,老夫去见陛下!”
    严守拙恭敬点头。
    这位浩然公离开了尚书台之后,直接朝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
    长乐宫里。
    从上一次承德天子颁布立储诏书之后,就再也没有走出长乐宫一步,也没有再见过任何人,仿佛是真的把国事全都交在了太子头上一样。
    此时承德天子坐在火炬旁边,一边烤火一边喝着一碗汤药,汤药下肚之后,这位皇帝陛下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药,一日比一日苦了。”
    大太监陈矩在一旁侍伺候,闻言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几日的药方,一分一厘也没有变过。
    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低头道:“明日老奴就让那几个太医调一调方子。”
    “罢了。”
    天子摇了摇头道:“这个方子,还是太医院十几个太医战战兢兢才写出来的,这个时候让他们改,他们一时半会也是不敢改的。”
    在这个年代做大夫并不难,治好了是你的本事,治不好了是上天收人,怨不到大夫头上。
    但是做太医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给天子治病的时候,治好了是你的本分,治不好你就跟着一起去死,因此在给天子用药的时候,太医们尽量都是用一些温和的药,不敢下重药。
    目前承德天子的这个药方,是十几个太医在一起一味药一味药,一分一厘慢慢磨出来的。
    天子喝完药之后,保住一旁的暖手炉,缓声问道:“太子监国多久了?”
    大太监低头道:“该有七八天了。”
    天子眯着眼睛笑了笑:“难得难得,这么久没有出事,先前是朕小瞧他了。”
    陈矩低头陪着笑脸:“太子殿下有几位宰辅辅佐,只要虚心一些,总不会出什么过错。”
    “他不成的。”
    天子放下手里的暖手炉,咳嗽了一声:“朕十几个儿子里,就数老大最做不成皇帝,他但凡成器一些,储君的位置朕也不会迟疑到现在。”
    立嫡立长,一直是最森严的宗法规矩,如果大皇子稍稍有点本事,哪怕平庸一些,只要能守住这份江山,承德天子也就咬牙认了。
    毕竟礼法规矩,是天子治天下最厉害的工具,只要人人遵守上下有序,长幼有别的礼法,江山就会万世不易。
    皇室当然要带头遵守礼法。
    可是大皇子实在是太不成器,天子这么多年才一直举棋不定。
    说到这里,承德天子摇了摇头:“不过朕也给他机会了,这个太子的名分他要是有本事守住,朕也不会硬夺他的,他守不住,也怨不得朕。”
    陈矩低头叹了口气:“陛下仁慈。”
    “朕一点也不仁慈。”
    天子呵呵一笑:“朕要是让他就藩去,他还能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现在朕把他推到了太子的位置上,一旦他跌落下来,便不太可能保住性命了。”
    说到这里,承德天子眯了眯眼睛,缓缓叹了口气:“若是老七得胜的话,他或许不会死……”
    天子自言自语了一句之后,转头看向陈矩:“李慎最近在做什么?”
    陈矩低头道:“从上一次被陛下砸伤之后,李慎就一直告病不出,躲在平南侯府里没有出来。”
    “看好他,不要让他偷偷跑出京城去了。”
    陈矩弯腰道:“老奴知道,天目监的人一刻也没有挪开过,一直在平南侯府门口盯着,出不了事。”
    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李慎这个人,很不简单,朕不能把他带下去,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
    陈矩低着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一个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走到了门口,陈矩眼尖,不动声色的走出了暖殿,那个小太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陈矩点了点头,挥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陈矩回到暖殿之后,承德天子眯着眼睛笑道:“朝廷里出事了?”
    陈矩弯着腰,由衷感慨道。
    “陛下圣明。”
    “尚书台左仆射张渠,此时在长乐宫外面求见陛下。”
    承德天子呵呵一笑。
    “朕本来以为是桓楚第一个过来,没想到却是最能沉得住气的张浩然!”
    “着他进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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