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空清澈而明朗,皎洁的月光斜照在光滑的水泥地上,远看像洒了一层薄薄的盐,泛起白花花的亮光。杨光送走了两位领导,眼看着其他成员也默默地乘车离去,心中顿时滋生出一阵莫名的惆怅。朱清局长的遭遇,内鬼张峰的死亡,屠龙时隐时现的出没等等问题,像回放的电影一样,不断地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杨光并没急着上楼,而是背着手徘徊在楼前的月光里。当他信步来到那棵银杏树下,忽然想起朱清曾一语双关的嘱托过自己“要常给银杏树打打药,清理一下蛀虫“。想必他的这句话里,已在暗示身边有鬼,要我多加提防,只可惜当时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后来才出现饭桌上的泄密,进而让胆大妄为的黑势力阴谋得逞,害得朱局差点牺牲。

    想到这里,杨光心如乱麻,伤感至极。当他身披月色再次昂头观看树干上的枝枝叉叉时,已分不清哪根是哪根,模糊的泪水从深邃的眼窝里潸然而下。

    “吧嗒!“忽然,院子东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杨光机警地扭过头,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眶,借着月光警惕地朝着那个方向边走边大声地说道:“谁?站出来!”

    就在他快要接近墙角那排汽车时,一只黑猫从车顶上猛地蹿上了墙头,一溜烟儿消失在银色的夜幕里。杨光这才止住脚步,长吁了一口气,为刚才神经过于紧张而自嘲地摇了摇头。

    “杨政委,你们刚散会吧?我给执勤干警送饭也刚回来,知道你在楼上开会就没敢过去打扰。”这时,魏然从办公楼东侧悄然走来,老远就对着杨光打起了招呼。

    杨光忽闻魏然的声音,怔了怔神,瞧着月光下越来越近的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刻骨的仇恨。如果不是他通风报信,利剑行动绝不会陷于如此的被动局面,朱局也不会在路上发生意外。正是以魏然、张峰为代表的这种拉帮结派、勾结黑势力、出卖灵魂与信仰的人,才把海风的政界搞得这样乌烟瘴气。

    “杨政委,我要向你汇报一下工作,是关于给执勤干警送饭的事。看来之前我把问题想简单了,执勤队伍一下子增加200人,食堂的几个炊事员根本忙不过来,今晚我召集所有后勤人员都到食堂帮厨,忙到现在才勉强供給得上。这样下去大家身体吃不消,不是长久之计,明天能否让各执勤点自己买饭吃。”魏然快步来到杨光的跟前,一脸无奈地解释道。

    杨光听罢强压怒火,瞅着魏然那张狡猾的嘴脸,心里憎恨到极点。但从工作角度来讲,他所反应的事情也是实事求是,于是忍了又忍,不露声色地回答道:“噢,是老魏,辛苦你了!都怪当时情况紧急,谁也没想那么多,我这就回办公室下达通知。”

    善于察言观色的魏然,见杨光的表情没啥异常,知道多说无益,便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痛快地说道:“谢谢理解,谢谢理解!那我也回食堂告诉他们说一声。”说罢转身向后面的食堂走去。

    杨光望着魏然渐渐远去的背影,疑惑不解。主动提出送饭的人是他,现在又提出不送了,这里面会不会隐藏着什么“由头“?难道今晚他已借送饭时机帮屠龙出逃了?魏然为什么会死心塌地与屠龙为伍?难道他有什么把柄落在屠龙的手里?将来他的命运会不会是第二个张峰?自己又会不会是第二个朱清呢?

    杨光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边想边向办公楼走去。此刻,他心中的豪情壮志非但没被前方荆棘般的道路所吓倒,反而增添了一份神圣的使命感。他要沿着朱清的既定计划,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直到彻底挖出那帮渗透在海风政商两界为所欲为的黑势力团伙为止。

    “不许动!”杨光前脚刚刚迈进楼门口,突然一个黑影从旁边蹿上来,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恶狠狠地威胁道。

    “哎吆,砰!”身手矫健的杨光就在胳膊被拽住的一刹那,右手已飞快地扣住他的手腕,猛地一个下蹲,黑影随即发出了一声惨叫,身子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师傅,是我。您老人家反应够快的!”被制服的汉子躺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哭笑不得地说道。

    “嗨,臭小子,半夜三更开啥玩笑,快起来吧!”杨光瞅着地上哼哼唧唧的人是刘涛,心疼地俯身拉了他一把。

    刘涛借着杨光的劲儿一骨碌站起身,憨笑着说道:“师傅,您还那么厉害,宝刀不老啊!我在楼上等您半天不见上来,怕出啥事这才下楼接应您。对了,我刚才看到您和魏然聊了半天?什么事呀?”

    杨光听罢没有吱声,忧心忡忡地瞥了一眼刘涛,径直向电梯走去。刘涛见师傅如此谨言慎行,便不再追问,悄悄跟在他的身后,闪身进了电梯。

    回到会议室,只见梁军与曹阳正在会议桌上掰手腕。此刻,俩人均都鼓着腮帮子,满脸憋得通红,脑门上青筋暴起,相互僵持不下。杨光见状哈哈一乐,伸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正中央,为他们擂鼓助威。曹阳见杨光回来了,心头一松劲,瞬间胜负已定,他的手背重重地砸在会议桌上。

    “好!到此为止。小曹,你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吗?”杨光拍着他的肩膀,亲切地说道。

    “可能,可能是我体力不支吧?”满头大汗的曹阳羞愧地低下头,尴尬地回答道。

    “不是,在我没来之前,你俩势均力敌,我一到你分散了注意力,所以梁副局长才有机可乘,一鼓作气打败了你。”杨光瞧着桌上那堆手机,若有所思地说道。

    “老杨,您说太的对,其实我早就撑不住了,你一回来,我能感觉到小曹的手劲有些松,这才用尽全力一搏。”梁军咧着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现在我们好比与屠龙为首的犯罪团伙掰手腕,谁先失去耐心与露出破绽,谁就会输掉整盘棋。师傅,您说是不是?”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刘涛,心领神会地说道。

    “是的,刘涛说的对。县党委根据上级要求,责成我们三天内必须把屠龙抓捕归案。现在已经过去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我们靠的不是运气,而是智慧。时间宝贵,大家抓紧汇报一下自己的工作情况。”杨光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放在会议桌上,自己率先点燃了一支。

    “我来汇报一下医院情况。首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朱局的手术非常成功,现已转到重症监护室观察。其次,朱莉娅来医院探视,当得知父亲是被屠龙一伙迫害时,主动诉说了上午九点半左右,她在万达商厦遇见过屠龙。这个情况我已在第一时间向指挥中心做了汇报。另外,医院的白晓棠院长行为非常可疑,住院部的龚主任有重大嫌疑,屠龙能藏身住院部,肯定离不开医院内部人员的协助。

    晚上我送朱局家属回家时,发现柳百川县长的奥迪车在小区门口接上俩个人,其中一人的体貌特征与屠龙非常接近。为了弄清真相,我一路跟踪到响水河的桥南,后来就遇到了刘队长,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请他汇报时一起描述。”曹阳挠了挠头,简明扼要地说道。

    “好的,一会我来汇报下面的情况,你先回医院,那里的安全马虎不得。“刘涛抬手瞧了一眼手表,望着曹阳担忧地说道。

    “小曹,快回去吧!朱局的安全第一,记住要密切关注那两个人的动向。”杨光对着已站起身的曹阳,细心地叮嘱道。

    “是!有情况我会及时向局里汇报。”曹阳规规矩矩地向杨光敬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曹阳走后,刘涛带上会议室的房门,重新坐到杨光的对面,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从现场刚回到警局,就接到柳雪催我回家给岳父庆生的电话,并透露上午她与朱莉娅在万达商厦见到过屠龙。我闻听立马赶回家里了解情况,得知屠龙在进商场之前,曾在停车场借我岳父手机打过一次电话。

    由此推断,屠龙逃出歌厅后,很可能夹杂在上班高峰的人流中,辗转到万达商厦停车场,然后寻找机会打求救电话。目的达到后立刻躲进商场等候来人接应,凑巧的是他刚要走出商场与人汇合,却意外的遇到了柳雪与朱莉娅。”

    “屠龙去过万达商场,胆子不小嘛!他给谁打的电话?你查了没?”坐在一旁的梁军惊讶地问道。

    “我查过了,是县长柳百川办公室的座机电话。”刘涛瞧了一眼沉思中的杨光,郑重地说道。

    杨光闻听,怔了怔神,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碾灭在烟缸里。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一般,安静得只剩下大家的心跳声。

    “得知是柳县长的电话后,我想核实一下是谁与屠龙接头,立即赶到商场调取监控录像。结果还是去晚了一步,录像带晚饭前就被一个警察拿走了。”刘涛沉默了片刻,继续接着说道。

    “啊!是哪个警察取走了录像带?”梁军听罢猛地站起身,急切地追问道。

    “是阿彪!阿彪穿着张峰的警服,冒充警察骗走了录像带。”刘涛紧盯着梁军的脸颊,悻悻地回答道。

    “走出商场后,看到曹阳正在狂追一辆奥迪车,我觉得蹊跷立刻也加入了追逐。最终在孔家庙加油站旁边的饭馆门前,发现了那辆黑色奥迪车。待我俩走进饭馆,看到了柳县长的司机万福正与两个陌生男人,围坐在餐桌前饮酒作乐。

    经查,饭馆里根本没有屠龙,想必早已被掉了包。无奈来到南城检查站打探消息,了解到魏然刚刚给执勤干警送过饭,假如是被掉了包的话,他最具备作案时间。为此,我俩这才马不停蹄赶回局里汇报。”刘涛一口气把话说完,伸手拾起桌上的香烟,点燃后郁闷地吸了起来。

    会议室依然安静得出奇,三个人互不说话,但他们的心里却都在思考着同一件事。一会儿功夫,缭绕的烟雾占领了整个会议室上空。因为关着门窗空气无法对流,它们松散的围成一团,久久不肯消散。

    “老梁、刘涛,你俩附耳过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胸有成竹的杨光慢慢地站起身,冲着他俩边招手边轻声地说道。

    梁军与刘涛闻听,为之一振立刻围拢过来,边听边不住地随声附和。一阵密谋之后,杨光踌躇满志的来到窗前,抬手打开窗户,一股清风扑面而来,楼下那棵看似光秃秃的银杏树,正在月光中抖动着枝头仅剩下的几片黄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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