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确没有时间了。
    横竖已近山顶,心腹一咬牙,翻出长弓,从后背抽取一支响箭,就朝天空发射!
    “铮”,一声脆响,震荡人心。
    他只觉手上一麻,弓还未挽开,弦居然就断了——
    方才斜刺里飞来一箭,生生射断了他的弓弦!
    林子里还有伏兵?
    他一个念头未完,第二箭又至,这一回取他后心。
    这人机警躲过,刚一回头,就见眼前黄影闪动,目力止于一张血盆大口。
    脖子被咬中,他惨叫一声,就去挽腰间配刀,想将妖兽捅个对穿。
    可是腰间一轻,刀却被人先一步抽走,他抓了个空。
    黄金豹的大嘴咬住他脖颈,来回用力甩头,而后猛地向后一拔——
    惨叫声戛然而止。
    此人头颅被硬生生拔起,身首异处。
    “不,不——!”无头尸身倒地,颜焘忍不住怒吼,才见到豹子后方幽灵般站出一个人影,一手抓着黑黝黝的大弓,另一手还抓着他那心腹的佩刀。
    这人也蒙着脸,但颜焘与他四目相对,总觉得那双冰冷的眼睛看起来好生熟悉!
    念头未完,他后背一凉,又中了一刀。
    颜焘回头,望见敌人自四面八方涌来,滚滚如潮。
    他的手下只剩一人,并且身负重伤。
    他们等不来援兵了。
    周围铎人见状更加激奋,尽管不曾出声呐喊,但眼里闪动的光却不输虎狼。
    半坡上,黄金豹嫌弃地吐掉了嘴里的人头,舐了舐唇。
    人头肉少,它不爱吃。
    站在边上的少年跳上豹背,拍了拍它的大脑袋:“走吧。”
    尘埃落定,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
    豹子掉头,往山腰跑去。
    燕三郎遁入地面之前,最后往颜焘方向看去一眼,恰见他骑乘的马儿被乱刀剁死,哀嘶声中倒地。
    周围人潮一涌而上,那个海中的小小孤岛,瞬时不见。
    “善泳者溺于水,善战者……”千岁悠悠开口,但一句话没有说完。
    燕三郎不接腔,只是埋头潜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颜焘最后一点求生的曙光,是他射灭的。
    ……
    铁太傅坐在床边,握着妻子的手不放。
    章御医早就识趣走了,连铁府里上前嘘寒问暖的人们都被铁太傅驱散,只留下一个侍女。
    木老夫人已经醒了。只是她年纪大了,前头又中毒太深,虽然毒性已解,可是四肢百骸乏得要命,好像尾指都抬不起,骨缝里更是酸得厉害。
    毒物对身体的损害,终究还是不可避免。
    先前被千岁打晕过去的侍女早就醒来,一路上将事件经过完完整整说了个清楚,从早晨玉太妃上门,直到方才自己被打晕。
    铁太傅听得心惊肉跳。
    长子没了,全家哀恸;若连妻子也没了,他怎么是好?
    回了府,木夫人也终于养回一点力气,抓着他的手艰难道:“救了我的人,为何要劫走玉太妃?”
    她脑子不糊涂,侍女说完了经过,她就浮起许多疑问。
    “谁毒害了你们?”铁太傅沉声道,“这才是重点。”
    玉太妃失踪是件大事儿,但在眼下关头,却不是第一等重要。包括他在内的几个老臣,心里装着惊世骇俗的秘密:
    宣王薨了。并且体弱多病的宣王并非死于血症,而是被毒杀!
    他听侍女形容病症,越听越是胆颤心惊。夫人、玉太妃和宣王好似中了同一种毒,可是宣王身故,而夫人却被治好了,玉太妃失踪。
    谁下的毒,又是谁解了毒?
    这样说来,安涞城中的不明势力至少有两伙人。
    木夫人摇了摇头,也是莫名。铁太傅看出她眼里的恐惧,长长叹了口气:“知道怕就好。死可难受了。”
    木夫人低声道:“你又没死过,怎么知道?”
    “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几十回,哪像你这样,随随便便就想轻生!”木夫人想抽回手腕,铁太傅却用上了一点力气抓住,“听着,国家要动荡了。我一个人扛不过去,你得陪着我。”
    他声音里透出的凝重,让木老夫人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铁太傅闭了闭眼。
    木老夫人很久不曾见丈夫这般神情,从前他打仗时才会这样纠结。
    她想了想,没有逼问,只是反握住丈夫的手:“好,我知道了,我不给你添乱了。”
    说实话,她原本伤心欲绝不想活了,可是被丈夫救起一次,又被人下毒,第二次险些死去。险死还生两次,轻生的念头也淡了。
    一而再,再而三,她也累啦。
    横竖也没几年了,折腾啥哟,就陪着老头子吧。
    木夫人不想死了,铁太傅长长舒了一口气,忽然听到外头喧哗,下人进来禀报,满脸紧张:“摄政王到!”
    摄政王亲临铁府?铁师宁一怔,赶紧出外迎接。
    妻子醒了之后,他已经命令马车驶回太傅府。
    十余人对向而来,走在最前面那个面容沉凝的男子,岂非就是摄政王颜烈?
    他为一国之枢纽,此时正该坐镇宫中、运筹帷幄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铁师宁未及行礼,颜烈已经大步走近,一把托着他的手:“木夫人如何了?”
    “醒了,毒解了。”铁太傅吁出一口气,“就是爬不起来,得缓一缓。”
    “那就好。”木老夫人就躺在屋里,颜烈入内张望,亲**问几句。
    铁太傅看着他,总觉得他的反应有哪里不对。
    果然颜烈走了出来,在外间紧接着发问:“怎会中毒?”
    铁太傅张了张口,竟不知从何答起。下午发生那许多事情,他明明看见柱国派出的侍卫押着个俘虏前去王宫。
    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看摄政王的反应,好似并不知情?
    他试探着问:“方才那名俘虏,您还未审问过么?”从时间上判断,应该还没有。摄政王来得快,他都还未抵达太傅府呢。
    想到这里,铁太傅更觉得不对劲了。
    “什么俘虏?”颜烈面露茫然,“谁抓到的俘虏?”
    这是怎么回事?铁太傅心里一沉,直觉问题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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