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做出的动作与燕三郎如出一辙:
    翻墙。
    墙外是小巷,但是空无一人。
    燕小三呢?她左顾右盼,呼唤两声,声音在夜空中远播,没有回响。
    这不合理,方才她还听见他砰砰撞门。
    这小笨蛋该不会拿拳头砸门吧,他现在可没有修为在身,砸一下不得一手血?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千岁抚了抚木门,门上只有两道半脱落的漆皮,却没有燕三郎打砸的痕迹。
    她再回头观望巷子,路面的凹陷处有浑浊的积水,瘸腿的破板凳也不知在墙根下躺了多久,木头都烂了一半,还被潮气镀成了黑色。
    除此之外呢?颜烈和端方两伙人方才在这里打得热火朝天,怎么连一点东西都没留下?
    她若是没听错,方才这里有人惨呼来着。
    有人叫唤,就有人受伤、死亡。
    颜烈那货可是心狠手辣,断不会留活口的。
    端方等人如果狼狈撤退,更没有时间收走伙伴的遗体。
    那么,死人在哪里,血迹在哪里?
    她该怎么找到燕小三呢?
    千岁再一次确定,这里不是幻境。
    或许,是自成法则的小天地?
    她暗自摇头。
    这个说法可以解释为何愿力、真力在这里全部失效,却不能说明大伙儿的随身物件为什么都不见了。
    这地方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千岁又跃上院墙四下张望,一无所获。
    阿修罗按了按胳膊,白嫩的肌肤上起了一点点鸡皮痱子。
    这是应激反应,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又来了,像是有人想将她从里到外看个清楚。
    不怀好意。
    她想了想,干脆立在院墙上阖起了眼,如老僧入定。
    幕后人将她和燕小三隔开,为什么?
    是要对付她,还是单独对付燕小三?
    如是后者,大概燕小三现在的处境很糟糕?
    她心里暴躁起来。
    便在这时,屋子后头好像传来人声。
    她从后院进入,而声音来自前门。
    千岁蓦然睁眼,跳下墙头,溜边儿往屋旁走去。
    这屋子不大,前头的空地却不小,竟是整整一个晒谷场。
    千岁往回一缩,掩在房屋的阴影之下,因为晒谷场上居然有人、有篝火,还有马车!
    离她三丈外,火焰舐食着木柴,发出不规律的噼啪声,烧水的同时,还用光热驱走了深夜的黑暗与寒冷。
    三四名汉子围坐篝火边上,有拿着锡杯喝水的,有伸手烤火的,也有串起肥嘟嘟的田鼠往火边顶的。
    他们都是布衣,冬天也只是外裹一件厚袄,几乎把自己包成了球。
    千岁从他们衣着、神态、举止和牙口看出,这些都是活在底层的平民,多半靠着自己的劳力赚钱。至少,燕记商行的伙夫和车夫差不多都是这样。
    周围有五、六辆马车,也都灰头土脸,没有一辆阔气。其中两辆马车亮着灯光。
    里面还有人。
    这里还是四凤镇吗?千岁皱了皱眉。巷子里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晒谷场?她要是没看错,晒谷场边缘还有大草垛子呢。
    趁着前方的人未留意,她悄悄往后退去。
    不过走去屋后,她又愣住了:
    屋后哪有什么院子,哪有什么木门,哪有什么围墙?
    这栋木屋就孤零零地立在一大片平地上,后头是稀疏的小树林,前边儿却是大片田地,看起来非常空旷。
    巷子呢?
    千岁错愕过后,嘴角反而荡起一丝冷笑。
    幕后人想戏弄她、恐吓她是么?那就来试试好了,看谁笑到最后!
    暗夜的林子显然不是好选择,她转身就往屋前走。
    那帮子村汉敢惹她,她也正好出一出心头怒火。
    晚风吹得屋前的老旧招牌摇来晃去,千岁一看,上面写着“天福驿”三个字,“驿”字还掉了半边。
    这是个废弃的晒谷场,后来改作了驿站,为来往山林的旅客提供落脚之处,通常还会有偿供应食水。
    眼前这个驿站很小,最多只有四、五间客房,现在哪一间都没亮灯。千岁陪燕三郎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形形色色的驿站不知住过多少次,知道平民在外讨生活之不易。虽说路遇驿站,但多数客人都不会掏钱住客房,只在马车上窝睡。
    每一文钱都很宝贵啊。
    天很黑,马儿都被解下来休息。
    千岁没有刻意隐藏身形,可是聚在火边的男人们对她却视而不见,自顾自继续聊天。
    这可太不寻常。她挑了挑眉,干脆径直走了出来,结果场中人物还是自说自话,偶然目光瞥过来,也是漫不经心。
    他们看不见她?
    烘在火边的仓鼠烤好了,有个戴灰皮帽子的男人拿起一串正要开吃,目光忽然看向千岁!
    “来!”他居然向千岁招了招手,把仓鼠串往前一递,“娃子,吃肉不?”
    他这动作刚做出来,千岁不禁挑眉,可是听到他的称呼又很别扭。
    娃子?但凡是个长眼睛的,都不会把她和“娃子”联系在一起吧?
    “来啊,这是肉。”灰皮帽子又在招手,“你吃过肉没?”
    他眼睛直勾勾看向她,唔不对,是看向她身后!
    千岁一个转身,就看见屋檐底下站着一个小女孩,最多五、六岁大,脸和手都是白生生地,眼睛很大。
    灰帽子没喊错,穿上了小红衣的女孩子真像个布娃娃。
    但他这么一招呼,小女孩反而往后一缩,一溜烟儿跑去马车后头了。
    “小崽子怕生,不好玩!”灰帽子扫兴,从腰间拔出匕首,先把仓鼠脑袋削掉,往肉上洒点盐巴,这才凑近嘴边吹了吹,啃了一口,“真香!哎,带这么小的娃上路,那对父母不知道咋想的。”
    出门在外千种不便,人们通常不会带上这么小的孩子。
    他身边的汉子年过五旬,头发小半花白,喝完水正在点旱烟袋。“咱再走一天就到洪兵镇了。那镇最有钱的土财主,你知道是谁不?”
    “还用说,洪大户呗。”灰帽子不假思索,“洪岳镇相传最早是姓洪和姓岳两家建起来的,现在岳家没什么人了,都快改名洪家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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