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一高一矮两座山,毒火岭的喧嚣几乎都被抛在后头。
    四下里黑黝黝地,战场上的喊杀声听来越发遥远。
    但少年没有放松警惕,每奔出数十丈都要回身检查来路。
    这样,他终于奔到了今次行动的潜伏地点——
    毒火岭矿场。
    矿场前方是二百丈见方的一大块白色巨石,平坦得像被刀削过。燕三郎一看就知道,这是上好的金刚玉,兼顾玉的莹润和金刚石的坚硬,放在人间可以卖出天价。
    就有一点不好: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只要足趾坚硬,走在上面就是铿锵有声。
    这么大的玉石自成一体,也就长不了树,充其量有两三撮小草见缝插针。因此这里天然形成一个光秃秃的百丈广场,还是显眼的纯白色,从高空俯视,一览无余。
    原本天空有近万妖禽盘旋,密密麻麻,那也相当于近万双眼睛盯着山川地面,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这里也不例外。
    禽妖有天生火眼,能看穿幻术,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它们。
    可是毒火岭破关动静太大,将所有妖禽都吸引过去。
    更何况,妖军也传来妖将长啸,要它们赶去增援,痛打人类。
    妖军亦有智者,知道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的道理,因此在毒火岭破关之后立刻吹响了继续进攻的号角。
    燕三郎躲在密林,听见天空“噗噜噜”的振翅声从震耳欲袭到渐渐稀疏,最后悄无声息,才敢走去广场边缘探视。
    空接连划过几道闪电,照亮夜空,也让燕三郎确认,禽妖都飞走了,一只不剩。
    就是现在。
    他拔腿就跑,毫不犹豫冲过广场,奔向尽头的矿洞。
    和他同时行动的,还有数十条身影。
    大小石头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但奔在最前面的迦棱天敲了敲石头:“有人在么?”
    最大的石头动了,被推去一边,露出里面黑黝黝的通道。
    按照原计划,两名修行者事先驻守于此,以防万一。
    “快进来!”
    于是小队成员鱼贯而入。
    燕三郎在洞口等了几息,就有一条身影奔过广场,向这里而来。
    重潼。
    他也挂彩了,但伤口得到妥善包扎。这位修罗道大领主战斗经验丰富,很清楚如何保存自己。燕三郎看出,他一定比自己更早退出战斗,才有时间从容处理伤口。
    不过,烈木在哪?
    重潼出现,是烈木失败,还是根本没有动手呢?
    念头未完,洞口有人闪身进来,快得带出糊影。
    众人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来者赫然是“白星”。
    洞外的地面是白的,它通体也是纯白,但刚进洞口就变作黑带灰,和岩壁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东西居然还会变色。燕三郎想,不愧是伏击的好手。
    “白星”进洞后,优先把身上的白色包袱放下。旁人帮着解开,里面当然就是双目紧闭的圣人。
    “重傀师就交给你俩了。”先前进洞的晶长老交代燕三郎,却也咦了一声,“另外那个呢?”
    燕三郎知道,他问的是烈木。圣人操纵重傀时不能动弹,自然也躲避不了任何危险,因此绿洲特许燕三郎和烈木为重傀师护法,平时负责搬动转移,战时就要护其安全。
    “快到了。”少年看向洞外,“关卡坍塌之前,我还见过他。”
    他不知道烈木在哪,但对这人的生存很有信心。
    果然,十余息后烈木就出现了,几乎完好无损。
    他一进来就看见站在对面的重潼,然后才瞥见身边的燕三郎,但是目光一闪,面无表情。
    大家又等了半盏茶工夫,没有新人到来。
    “看样子,人算到齐了。”迦棱天找了几人重新搬巨石堵洞口,而后亲手布置了几个阵法,以免人类的气息飘散出去,被妖怪们闻见。
    其他人忙着点数儿,最后重潼道:“才四十一人。”
    到场集合的刺杀小队成员,一共四十一人。
    然而从绿洲出发时,刺杀小队有五十人,再算上燕三郎和烈木,就是五十二人。
    除了外来客占了八席之外,余下的都是绿洲万里挑一的好手,放出去能独挡一面的强人。可在过去十多个时辰的激战还是不可避免地减员十一人。
    这其甚至包括了元老会的成员——桓长老!
    “桓长老与赤虺战斗,不幸被偷袭而亡。”晶长老面沉如水,“这里只剩我和枭长老了,其他元老要率众返回绿洲。”
    刺杀小队是联合队伍,外来者这一方以重潼、迦棱天为首,而绿洲修行者由桓长老、晶长老和枭长老带队。现在桓长老战死,小队的战斗力可就减弱了一大截。
    “无妨。”白星沉闷的声音在地道里听来瓮里瓮气,“走吧。”
    外头又闪过几道闪电,通道里的人见不着,但他们能听到随后响的一连串响雷,以及打溅在石头和地面上的哗哗雨声。
    “妙极!”枭长老大喜,“檀宣长老祈雨成功。”
    迦棱天就呵呵了:“可惜晚了至少一刻钟,险些坏了大事!”
    按照原定计划,绿洲要动用神通祈雨,为众人的潜入行动做好掩护。狂风暴雨能使几乎所有妖怪的耳目失灵。
    禽类的视力是人类五倍以上,成了妖的更加犀利。毒火岭守兵无论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也要死扛到天黑,就是为了刺杀小队潜入矿洞时不会惊动任何禽妖。
    一场疾风暴雨正是燕三郎等人所需,但直到他们奔入矿道,雷雨方至,这从时间上来说已经迟了。
    他语气生硬不满,枭长老听着也不高兴:“你这是什么口气?”
    这些愚钝的外来者,知道祈雨神通有多难么?至少要召集上百名修行者才能实施,求雨得雨的几率是一说,雷雨高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是另一说。
    天上的云雨又不是他们家的,哪能掐得那么精准?
    两边一吹胡子一瞪眼,晶长老赶紧出声打断:“咄,行动要紧!快走吧。”
    妖怪撵着人类的军队奔向绿洲,他们也没工夫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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