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赏菊秋会之后,叶梦寒就发现大哥叶梦淮对她的态度有了些许改变。

    虽然还是那般疏远的关系,但至少不再主动为难于她,更甚至似乎连叶梦嫆也被他提点了一番。近来兄妹两个倒是少到她这院子里,主动寻她的麻烦,着实让她自在了一阵。

    其实那日大哥送她回家就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况且那一路上既不斥责于她,也不借故教导,虽然两人都冷冰冰地不说话,但这沉默却远比小心应对要好。

    大哥这样转了性子着实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还有那天遇到的陌生男子,连一向傲据的大哥都对其恭敬有佳,可见必是身份贵重之人。只是,大哥并不在朝堂为官,又怎么会结识那样的人物呢?

    巧儿拿着绣绷子进来时,就看叶梦寒对着窗棱在思考着什么。自小姐这次大病之后,她独自一人思索的时候就变得越来越多,巧儿心里心疼却也知道这意味着自家小姐真的是成长了。

    绣绷子放在桌案上,上面的粉色寿桃栩栩如生。这是小姐准备在老爷做寿时,预备献上的寿礼,一顶多福多禄百子奉桃寿星帽。

    小姐一连绣了好些日子,眼下只差着百子衣服上的福字就可成了。巧儿小心的梳理着丝线,把这些东西放到她手边。

    每年叶父生日,叶梦寒仗着自己年纪小,不过是送些亲笔书写的万福字或者画儿。像今年要准备的这种极费功夫的绣品还是头一次。所以,她也拿不准父亲到底喜不喜欢。

    只是往年无论她拿出什么样儿的寿礼,叶梦嫆都能比过,再加上母亲赵氏和大哥叶梦淮在旁边鼓吹,只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倒是令她无论送什么,都显得略逊一筹。

    今年却是不比往日了,她必地在这寿宴上让父亲满意才好。她下了如此决心道。

    等到了叶父做寿的那一日,叶府上下张灯结彩,一副锦绣繁荣的景象。虽然叶父只是个小小的监察御史。但御史一职本就行在风口浪尖上,监察百官纠正邢狱。纵然品阶不高,但身在官场中,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这小小监察御史也是朝堂风波之中最得用的引线。

    更何况现在太子因方家一事而有所失势,朝廷上下正是风潮涌动之时。那不安于室的大小官员,又岂会错过这样一个互通有无的好机会。

    原本以叶父这谨小慎微的性子自然是不愿操办的,他深知此时正是风云搅动的时候。自己这小小寿宴,可能一不小心就成了要了他性命的鸿门宴。

    但却还是抵不过赵氏天天向他哭求,埋怨着他不肯让儿子入仕,也不愿意替他铺路。其实身为人父,他又何尝不想让儿子学有所成,报效于朝廷呢?只是,他深怕一不小心,就重复了方家的悲剧。

    心里思绪万千,叶父还是收敛了神色。大喜之日无论如何,他这个做寿之人也不能摆出一副苦脸来。看着自家上下装点的喜庆热闹,叶父心底也只盼着这幅安宁景象能长长久久的。

    叶梦寒今日穿了一件嫣红色的对襟单衣,下身着一条锦鲤纹的桃红色百褶裙。耳上坠着薄金嵌螺钿形制的银杏耳坠,脖子上戴着镶玉的百花福禄锁。

    这一身打扮看着既喜庆又活泼,倒是比她平日的常服看上去富态了很多。叶家儿女中她是最早到的一人。巧儿手里捧着一会儿献寿要送上的漆盒,乖巧地跟在叶梦寒身后。

    因这她的座位早有规划,是赵氏安排在这厅堂中最偏僻的一角。所以主仆俩倒也乐的无人打扰,只早坐定在座位上,等着叶父与母亲赵氏这些长辈到了,一并开席就是。

    她一人坐了许久,叶梦嫆与叶梦寒兄妹两个才姗姗来迟。叶梦嫆今日也穿了一件嫣红色的上衣,只是上面是用金线绣的百鸟争鸣的图案,配的也是一全套足金打造的牡丹錾花头面,耳朵上坠的是水头极足的祖母绿坠子。端的是两者一对比就知道谁嫡谁庶。

    叶府女儿家们今日穿的都是一水的喜庆颜色,唯一的嫡长子叶梦淮却仍是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袍,只在配饰上选了一块雕刻着福寿二字的白玉玉佩。在这一水的艳色中更显出他的高洁。

    一直张罗着寿宴的赵氏,看是自己的儿女来了,这才喜笑颜开的走了过来。一边拉着他俩,亲自替他们整理衣着。一边将他们带去位子上坐下。

    其实叶梦嫆与叶梦淮的座位也在这正厅的一角,离着叶梦寒也不算太远。只是这偏僻与偏僻也有所不同。这二人的座位虽只在一隅,视野却是很开阔的。来来往往的宾客看的是一清二楚,又因是在把角的位置,座位周围的地方也大。无论是来往走动,还是观赏歌舞都是极方便的。这与叶梦寒那小小的一处就显出了很大差别。

    不过这叶府的寿宴,自然是叶家的当家主母赵氏来安排,有此情境叶梦寒也是早就想到的。她只是好奇今年她的大哥和姐姐,会拿出什么来献寿?是一副极难得的字画还是上好的文房四宝。自己这一顶寿星帽能不能在他二人之中显出些特别来。

    眼看着宾客已经到到齐,叶父端起酒杯正想说上几句。就看管家祥荣慌慌张张地走进来,附在叶父耳边回禀着什么。叶父听他说完,立刻连酒杯也撇到一旁,一样跌跌撞撞地撩起下摆往大门处走去。

    在场宾客无不好奇,也都抻着头往外看去。主母赵氏见叶父如此惶急,心下也是不安,匆忙地跟着去了。这突发的状况引得本来井然有序的寿宴到有些无序起来。连赵氏这个安排寿宴的主母都不知道的关巧,前来赴宴的宾客自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一群懵懂之人中,唯有一人仿佛成竹在胸般地像是早有预料。

    叶梦寒盯着他大哥叶梦淮,看他老神在在地捧起酒杯,自饮自酌起来。就能想到这让叶父如此失态的状况,必然与叶梦淮有关。

    果然,片刻功夫之后,就看叶父与赵氏恭敬的迎着一个人进了厅堂。这人身穿一身玄袍,上绣金龙登云,镶缀东珠。腰间左边佩着一柄金色腰牌,上书令王尊令四字。右边是一柄白玉质地的珍宝镂雕龙纹玉佩。

    此华贵无双的男子,正是叶梦寒在挽辰园门外碰到的那名外男!

    在场宾客也皆是久居官场之人,见到此人竟来了此处。立时都行了跪拜之礼。

    其实令王来此处不为别的,也只是想卖自己新纳的谋臣一个面子。他为收买人心而来,自然不能喧宾夺主,夺了叶梦寒父亲的面子。

    遂也摆摆手道

    “我为叶大人祝寿而来,怎能喧宾夺主,各位大人不必如此这般。”

    他说完也不等众人回答,就大步地走向叶梦淮的位子。途中看见坐在后面的叶梦寒也是一愣,但也没对她特意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笑了一笑。

    他神态轻松,叶梦寒却是被弄得冷汗都下来了。同有此感的还有叶父,能让令王殿下为他前来祝寿,凭的自然不是他的面子!倒是自己儿子竟这般出息,引得四皇子殿下都赶过来卖他这面子。不过这样一来,他如何还能秉持中流,怕不是今日过后,他便要被视作四皇子一派了!

    儿子真是糊涂啊糊涂!

    有了四皇子的到来,这寿宴自然也不再是寻常家宴了。与会宾客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玩笑也不敢开的。叶父与赵氏坐在主席更是如坐针毡,只用眼睛频频看向令王,生怕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要说席间最自在的还是叶梦淮与令王二人了,两人谈笑自如地说着话。偶尔看看歌舞,就像是熟识多年的老朋友。而剩下的人则是挨也似的坐在位子上,盼着这寿宴尽早结束。

    台上的碧云班结束了舞蹈,这才到了献寿这一节。先献礼的自然是嫡长子叶梦淮,他离开自己的位子一步步走向叶父。这一路上打量观瞧他的人也是无数。如此风姿又得令王殿下垂青,此子的前途不可估量。只怕以后他的父亲到他面前,也要自称一声下官了。

    叶梦淮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这锦盒样子形制不大,只一掌便可掌握。它覆有四面,四面都仔细的粘好了丝绢,丝绢上又分别用彩线绣了梅兰竹菊。虽然小小一个,但用功精细打肉眼看都知道必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叶父看着自然也是喜欢,只是在众人及令王面前必要端着架子。便只等着叶梦淮送到自己面前,等拿到了手里立时翻看起来。这时他仔细看这锦盒才发现,这小小一个盒子其实还另有机巧。

    只用手轻轻按住盒子上端的一角,那锦盒的下端就会缓慢转动。直到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事物来,才完全展露出一件寿山石刻的印章。印章两边用行楷刻着“明月拱手予星辰,苍松遥祝万年青。”两句祝寿词。

    正中是阴刻的“父叶察印”四个大字。这印章字体优美雕刻流畅,不仅用料珍贵更难得的是寓意极好。如叶父这般的文人,有这样一枚儿子亲手送制的印章,可谓是极合心意的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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