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之后唐府已经被东厂、锦衣卫和刑部联合封禁,负责的是东厂的一个校尉。
    由于灭门案事发仓促,又轰动一时,据说刚开始的时候有好几个衙门的差役都曾打着调查的名义往里闯过,许多线索已经被破坏。
    徐锐原本非常担心大部分线索都会被湮灭,但裕王和陆尚书带着徐锐来到唐府时却发现情况比预想的好得多。
    除了前厅和回廊的部分已经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之外,其他地方竟然还基本保持着案发时的模样。
    看见徐锐欣喜的神情,陆华笑道:“刘侍郎得知此案之后顶着各方压力,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咱们现在才能看到这般完整的案发现场。”
    徐锐点了点头,笑道:“刘侍郎不愧是我大魏刑名专家,此案要是能够侦破,您可是居功至伟。”
    刘浩飞苦笑摇头:“不敢当,可惜即便留下了相对完整的现场,本官不但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甚至连一个可能的推论也没找出来,还不如徐大人这半天的收获大,说来真是惭愧至极。”
    裕王笑道:“浩飞切勿自责,本案虽急,可线索这种东西讲究循序渐进,随着案情深入,你保存下来的现场就会变得越发重要。”
    一番打趣恭维之后,徐锐几人带着刑部小吏开始仔细搜查唐府。
    大理寺、刑部、东厂和锦衣卫的“联合专案组”还在刑部大堂,裕王已经晾了人家整整一天,毕竟是宏威皇帝下的旨,他也不好做得太过。
    见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裕王便和陆华一起回刑部继续扯皮,留下刘浩飞陪着徐锐找寻线索。
    刘府是一间三进三出的大宅,说是大宅,却比想象中小上许多,不但和杨渭元的靖武侯府完全没法比,甚至都没有刘异的将军府一半大,倒是让徐锐有些意外。
    要知道这样的宅子若是换成个四五品的小官都还嫌小,唐久光可是占着户部右侍郎这样的肥缺,住在这样的宅子里,要么说明他真的两袖清风,要么就是另有隐情。
    “刘大人可知这座宅子的底细?”
    回廊之中,徐锐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刘浩飞笑了起来:“徐大人也觉得有些奇怪对吗?本官之前也很奇怪堂堂的户部右侍郎怎会住得这般寒酸,调查之后发现这是他家祖宅。”
    “祖宅?”
    “对,唐久光的父亲唐恒曾任正七品的户科给事中,别看品阶不高,却是个肥缺,这便是他三十年前置办下的产业,唐恒去世之后这宅子便被独子唐久光继承下来。”
    徐锐望着已经有些腐朽的窗沿,以及褪色的廊画,眉头一皱:“就算不换房子,也不应该这般破败,看来这位唐侍郎手头不太宽裕吧。”
    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刘浩飞不置可否,二人便继续检查整栋大宅。
    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徐锐还发现了一些令人费解的地方,比如唐家的窗帘都用得特别厚,有些甚至能完全遮蔽阳光。
    按说这种不透光的窗帘是为了夏季应对过早升起的太阳,可大兴城的太阳高度角还没大到三四点便会出太阳的地步,他们又是官宦人家,习惯早起,怎会使用这种窗帘?
    而且唐家几乎所有的房间窗户都大开着,只有极少数关得严严实实。
    徐锐问过刘浩飞,刘浩飞说除了唐久光吊死的书房外,其余出现过死者的房间都开着窗户,这一点也令徐锐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一点,书房的角落里有个四方形的痕迹,看上去那里之前应该有个木柜,后来刘浩飞证实事发前几天,唐久光曾去当铺卖过一个黄花梨的书柜,得银三千多两,木柜的大小刚好和这个痕迹吻合。
    刘浩飞说,除了木柜之外,在事发前的几个月唐家还陆陆续续变卖了许多家产,总价将近三万两。
    事发当天那个丫鬟之所以能逃过一劫,也是因为一大早就去当铺当首饰,怕被人发现传出闲话,才早早出门,赶在当铺开张之时完成任务。
    且不说这些钱都不见了踪影,单说一个户部侍郎在明知道朝廷正在调查国库贪腐案的敏感时期还不断变卖家产,这一点就十分不同寻常。
    种种迹象表明,唐久光这个大魏最不该缺钱的人竟然长期财政困难,这会是他对国库动手脚的原因吗?
    徐锐脑子里冒出一个推论,但这个推论仅仅存在短短的一瞬便消失无踪。
    因为检查书房时,刘浩飞拿出了唐久光写的那封奏折原件给徐锐看,这封奏折的原文让徐锐大吃一惊。
    因为奏疏的内容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其中还夹杂了大量非常容易证实的例证,矛头直指户部尚书杜若。
    如果一一查实,那么所谓的国库贪腐案不但不是唐久光所为,而且还能证明杜若联合户部上下亏空国库,栽赃陷害,妄图以他引起一场巨大的朝政风波。
    徐锐不知道这封奏疏递到皇帝面前会引起怎样的波澜,但有了这场灭门案,似乎这封奏疏的力度只会比原来更强,谁都知道户部的背后可是内阁首辅黄庭之和辽王啊。
    徐锐将奏疏递还给刘浩飞,问道:“大人觉得如何?”
    刘浩飞道:“本官已经派人去查实,暂时还没有结果,不过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即便有夸大之处也不会太多,可若说是辽王灭了唐久光的口断不会留下这么重要的线索……”
    他这话没有说明白,但徐锐却是听得清楚,无论这封奏疏是唐久光亲笔所写,还是后来伪造,既然出现指向性如此之强的线索,便说明动手之人绝不可能是辽王,反而很有可能是辽王的对头。
    满朝文武无人不知,辽王的对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
    但徐锐脑子里还有另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便是若辽王和太子都出了事,其他人就有机会成为既得利益者,比如……裕王!
    正想着,刑部小吏匆匆来报,说是已将幸存的丫鬟带到了厢房候审。
    这一日徐锐东奔西跑,马不停蹄,一直没有时间问讯这场惨案的唯一一个见证人,为了节约时间,刘浩飞便下令将她带到唐府,方便徐锐随时询问。
    现在人已带到,刘浩飞便看向徐锐,征询他的意思。
    徐锐摇了摇头道:“先缓缓,我总觉得这间书房有些问题,让我先想想。”
    刘浩飞也是断案的高手,知道思考时最忌讳被打断思路,便朝那小吏挥挥手,让他先出去待命。
    徐锐没有理会两人的动作,皱着眉头在屋里饶了好几圈,心里那丝隐隐不对劲的感觉越发强烈。
    “徐大人觉得书房有何不妥?”
    刘浩飞见他这幅表情,实在经不住好奇,便问了一句。
    此时,徐锐的目光刚好落在唐久光的书架上,见书架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而且擦拭得一尘不染,不禁微微一愣。
    “我知道了!”
    徐锐惊呼一声。
    刘浩飞精神一震,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徐锐道:“我记得卷宗上曾说过没有找到唐久光和太子往来的证据,对吗?”
    刘浩飞疑惑地点了点头:“都搜遍了,的确没有任何发现。”
    徐锐冷笑道:“这就对了!”
    刘浩飞更加糊涂,问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锐扫视了书房一眼,冷哼道:“刘大人,你不觉得这间书房太干净了一点吗?”
    “干净?”
    刘浩飞狐疑地扫视一周,眼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书房里只点着一支小小的蜡烛,大半个书房都藏在阴影里,随着摇曳的烛火微微跳动。
    刘浩飞心中有些异样,高声喊道:“来人啊,掌灯!”
    然而他这一声呼和却好似石沉大海,根本没人答应。
    刘浩飞眉头一皱,一个箭步跨到门口,用力推开了书房的大门,可书房外的走廊上却空无一人。
    别说原本该在门口候命的刑部小吏和差役都没了踪影,就连应该在回廊站岗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也全都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刘浩飞瞳孔一缩。
    徐锐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冲到书房门口,正要说话。
    但就在这时,回廊上突然响起了一个沉重的脚步,二人站在书房门口豁然回头,顿时瞳孔一缩。
    因为发出脚步声的地方竟然空无一人,不仅如此,空旷的回廊上还响起了一声冷笑,好似一个女人正不屑地嘲笑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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