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少杰刚进院子,柏夫人出来看到女娃子在抽抽搭搭的哭,赶忙接过来,伸手就戳儿子的额头:“刚带出去一会儿你就给惹哭了。”

    柏二少简直冤枉:“娘,不是我弄哭的,在街上突然就哭了,我就给她个糖球就哭了。”

    柏夫人不信他:“胡说八道,无缘无故怎的会哭,还吃个糖球就哭了……”边骂儿子边哄女娃子,又带着去洗脸,留柏二少一副欲哭无泪的脸在院里站着。

    过会儿柏夫人抱着女娃出来,已经止住哭了,柏夫人抱着去正厅,喂了些水,又叫人端了糕点来,哄女娃吃。柏二少跟着进去,凑到柏夫人身旁,献宝似得跟柏夫人说:“娘,她三岁了。”

    柏夫人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她自己说的啊!”

    柏夫人更不信了:“这么多天谁都没说,她怎么就跟你说了?”

    柏二少就把街上遇到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柏夫人本来是不大相信,但是小儿子也不需撒这种谎的,没想到这女娃子这么聪明。

    今日年三十,吃过早饭下人们就忙开了,打扫院子,收拾食材,准备祭祀要用的东西,整个柏府都热热闹闹,柏夫人带着女娃子去后院玩,后院檐下放着一只小木马,是前几日给女娃子添的,抱她坐上去,她就自己摇摇玩儿,看着一个小人儿在那自己乖乖摇木马,不算活泼,但是性子好,柏夫人真的是喜欢极了这女娃子。

    柏夫人叫了柏少杰陪着玩,起身去书房找柏荣。

    柏荣正在写字,看到柏夫人进来,放下手中的笔:“怎么了,夫人?”平常无事家人是不会到书房找他的。

    柏夫人看着桌上柏荣未写完的字...

    “老爷,要不,咱把那女娃子收做女儿吧,你看偏巧你遇见她,这些天也没人来寻,到处都打听过了,都不认识,衙门也没人来问,我们也没有女儿,我这辈子是生不了了...”

    柏荣知道夫人的想法,可是这已经是三四岁会记事的孩子了,她能愿意吗?

    “夫人,这些我都知道,这女娃子乖巧性子极好,我也喜欢,只是,她大抵也是能记事的,我是担心,你带着习惯了,他日有人来寻,你定是舍不得的,我们也不能强留啊。”

    柏夫人想到这些,黯然神伤:“可是这样也不是个法子,名字没有一个,若是一直没人来寻,就这样叫着女娃子一直拖下去吗?”

    柏荣沉默了良久:“要不夫人试探着问问她吧,她该是能听懂些。”

    前脚柏夫人刚走还交代柏少杰陪着女娃子玩,这会儿柏二少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女娃子一个人在小木马上摇了一会儿,看看身边一个人没有,歪歪扭扭的爬下来,抓着一块栗糕就往侧院走,不知怎地就走到柴房了,柴房院墙边上有个竹笼子,上面还压着块大石头!走过去一看,里面有一团灰色的东西在动,还有两颗黑黝黝亮油油的珠子在转!

    柴房外面小院是厨房,恰巧走进来一个六七岁的男童,那是柏府管家的儿子,如今已帮着做事了,大抵今日忙,管家把他叫来的。

    见她凑在筐子那里看,走过去用那还带着稚嫩的童声说:“你喜欢兔兔啊?一会儿就能吃兔兔肉了!”

    女娃子还没弄明白,他已经搬开了石头,掀起框子一角,伸手进去揪着兔耳朵一把给提了出来,兔子被惊得四条短腿拼命扑腾,吓得女娃子张嘴轻呼:“呀!”连退了好几步,栗糕也掉到了地上。

    女娃子站着一动不动盯着兔子,管家儿子也没在意,拎着就往厨房院子走,女娃就追在后面着急喊:“兔兔、爹爹、兔兔、爹爹”,管家儿子听她追着喊,便停下脚步回头,一手抓着兔耳朵蹲下让兔子着地.

    等她到走到跟前,拉着她的手摸摸兔子头说:“傻娃娃,这是兔兔,不是爹爹!”

    女娃儿用手指头点点兔子的头,瞪着眼睛无比认真朝他说:“兔兔啊…爹爹的…兔兔啊!”

    男童些许无奈,大概他也没法和小娃娃解释,只道:“这不是你爹爹的,这是草市里买来的,做菜吃的!”

    可女娃子固执:“就…爹爹兔兔…”说着委屈得就要哭了的模样!

    男孩儿扶额,只能顺着女娃说:“…好吧好吧,是你爹爹的兔兔。”

    说完抓着兔子站起来边往厨房院子走边自言自语:“可惜马上就要被吃了!”

    女娃又跟在后面,可厨房院子里人多,又是火又是锅的,临时支的案板上还摆着刀具,这瓷一样脆弱的小娃娃,要是给碰着就不得了了。

    就在她还要继续往里走的时候,柏二少终于追着找过来了。

    “找你半天呢,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说着将女娃抱起来,女娃一只手环过他脖子靠稳,一只手指着男孩儿拿着兔子进去的厨房方向,委屈告状:“爹爹…兔兔”

    柏少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女娃子分不清:“...什么爹爹兔兔?爹爹是爹爹,兔兔是兔兔啊!”

    说罢抱着女娃往回走,女娃眼睁睁看着厨房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始终都不知道那只膘肥的兔子成了年夜饭上的一道菜,并且还吃了柏夫人给她撕的一小块兔兔肉!

    柏少杰抱着女娃来的时候,柏荣在前院已经开始准备祭祀,脸上是平常少有的庄重,柏夫人柏少正和林香君站在一旁,下人们在后面,柏少杰抱着女娃站到了柏夫人身旁!

    天色灰暗,庄园里远远都能听到镇上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柏府里一切准备就绪,等着老爷祭祀,今日是三十,祭祀很重视,连下人们都换上了新衣。

    仪式开始,柏荣在装着清水的铜盆里洗净双手,开始进行年终祭祀的繁琐条项,供饭、上香、烧纸、作揖、磕头、祈福…有条不紊,约莫一柱香过后,祭祀终于完成,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柏荣走前头,一家人进正厅入席,正厅两侧点着炭盆,屋里很暖和。今天的饭菜是一年中最丰盛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干的鲜的,烹烧炖煮的摆了满满一大桌,一家五口,今年又添了个白瓷样的乖娃娃,一家人和乐融融的,镇上此起彼伏响着鞭炮声,屋里柏荣和柏少正喝着酒吃菜,柏少杰也获允喝了两小杯,脸红扑扑的。

    柏家官从文职,从小管教严,不成家不喝酒,至少不能大喝特喝!

    林香君给柏少正布菜,柏夫人给柏老爷布菜,还忙不停的给女娃子夹菜,盛了半碗鸡汤凉在手边,撇了油,拿汤匙小勺小勺的喂给女娃子,看她一口口的喝完,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小心的挑鱼刺,脱排骨头,夹开炖糯的山栗子晾着给她…

    一顿饭吃了近半个时辰,菜都凉了,柏荣柏少正父子两还在喝酒闲聊。柏荣从官,却是个闲职,没什么事也没多少俸禄,更没什么油水,空有个名头。

    柏少正打算明年在崇宁城里开个铺子,他愿从商,柏荣也是支持的。

    他这一辈四个弟兄,老大柏从在朝中任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老二柏军在军中,可惜却在遥远的西南边最远的城防驻守;老三柏光,也是他的同胞哥哥,只是幼年时就不在了!

    他自己从官,却算不得功成名就,儿子若是行商,也不是坏事,起码不必像自己这般功不成名不就。

    柏夫人怀里抱着女娃子,给她擦干净小嘴,又叫人拿了温热的湿布擦手,桌上的饭菜也都撤了,换了几道下酒小菜。

    柏夫人抱着女娃和林香君一起坐到厅侧的椅子,拿了手边刚端来的桃酥,喂了一点给女娃,看着怀里可爱的娃娃,便问她:“乖乖,你想娘亲和爹爹吗?”

    女娃子憋憋小嘴,糯声糯气的说:“想...”

    “可是爹爹和娘亲很忙,要很久才能来接你,现在姨姨做你娘亲好不好?”

    她才三岁,家中虽是爹娘疼爱,可她却不懂娘亲爹爹该是谁,只是她知道自己有娘亲爹爹;相处了这些日子,懵懂的她,知道在另一个地方,山下有一个小小的院子,爷爷会在院子里锯很多大树,奶奶总是抱着她抵额头,逗得她咯咯笑,爹爹会去山上,带很多兔兔还有很大的飞飞回来,娘亲在家里做饭,还有一个哥哥,总带着她去院子外的小林子和小河边捉鱼鱼,家里还有一个一小点点的妹妹,娘亲每天都背在背上。

    是,她知道,可是三岁的娃娃,她无法表达,甚至她是不懂得这些是什么,这些天,这个大大的院子,给她记事不多的小脑袋增添了新的记忆,这个对她很好的姨姨,她吃了很多好吃的饭菜糕点,还有带她去玩的小哥哥,给她买鱼鱼。

    看着眼前温柔的妇人,女娃睁着大眼看着她,奶声问:“姨姨,娘亲?!”

    不过是小孩子懵懂一句问话,可是小孩子的语气,也无从分辨,柏夫人只当是女娃子在叫她,愣了神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高兴坏了,抱着女娃亲亲她额头:“真乖,娘亲最喜欢最疼你了”

    女娃也不懂妇人为什么笑,只是看姨姨笑自己也弯弯眼睛和嘴角。

    转天便是大年初一,早晨起来,柏夫人洗漱过后,看着床侧的小床里,女娃已经醒了,自己坐起来,双手捏成粉粉的小拳头放在面前,圆圆的小脑袋转着左看看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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