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北梁西南边境,有座余苍山,余苍山下十里开外,有座小镇,因余苍山得名余苍镇。

    余苍镇算不上繁华,但每个人都能自给自足,不偷不抢,民风淳朴,邻舍友善,也算是这世间桃源之地了。

    这日,宁白鸡鸣时分就已下山,背着装满草药的背篓,寻思着换些钱,买点肉,顺便把师傅叮嘱的草药交给余苍楼的林掌柜。

    在余苍山脚下有座荒废许久的土地庙,宁白每次下山都会去拜一拜。

    一踏入余苍镇,就有人热情得跟她打招呼,靠着她那行医不取分文的师傅,她也跟着沾光了。

    镇西口卖菜的李婶笑开怀地准备将新鲜的白菜送与她,答谢师傅为她孙子看病,她婉言谢绝了。镇北门卖鱼的大陈,为答谢上次赠他的草药,拎了条鱼到宁白面前,让她收下,也被宁白婉言谢绝了。

    宁白辗转镇上的几个药铺,只换了些许铜板,背篓里还剩少许止血的草药和林掌柜的草药。

    正午时分,宁白来到余苍楼,才到门外,就看到了林掌柜,稀奇,林掌柜居然亲自出手忙活。吩咐了这个又嘱咐下一个,生怕会出了什么乱子,忙得连额头上的汗水都不记得擦了多少回了。

    宁白本不想打扰忙碌的林掌柜,可送来了药,至少要打声招呼吧!

    “林掌柜,我又给你送药来啦!”宁白喊道。

    林掌柜是个心善的老实人,待人处事皆以礼相待。

    见到宁白前来,林掌柜两三句先吩咐暂时的活,朝宁白走去。

    “是宁白呀!辛苦你跑一趟,劳烦了。”林掌柜递了一杯茶来。听说林掌柜曾经考过举人,若不是这余苍楼楼是林家的根基,林掌柜又是家中独子,这林掌柜早就在朝中任官了。

    “林掌柜哪里话,宁白也是顺路给您一道送下来而已,不足挂齿。”说着,宁白将打包好的草药交给林掌柜,又耐不住好奇心,便问道:“这几日,林掌柜是有什么大生意吗?您竟然亲自动身?”

    “若是普通生意那便好咯!”林掌柜皱着眉头,说道:“前日,县令大人派人传来话,说是有都城来的贵客要到余苍镇,让我们布置布置这余苍楼,别扫了贵客的兴致。这让县令大人好生招待,又如此费尽心思讨好的,还是从都城来的,八成是哪个大官,可偏偏就是这些个大官不好伺候,这不,事发紧急,我能不亲自动身吗?”

    “那林掌柜可得好好辛苦一番了。”宁白笑着打趣着林掌柜。

    见时候不早了,她还得在日落之前赶回去,可以给师傅做顿好吃的。

    “林掌柜,时候不早了,宁白也不耽误你了,先走了。”

    林掌柜边说边点头:“劳烦你了宁白,替我向青元大夫问好。”

    宁白应了声“好”,便离开余苍楼,此时,正艳阳高照。

    出了余苍镇,穿过一片竹林,再走过石板桥,桥下是涓涓细流,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少顷,便地到了余苍山脚下,路过那座庙,她如往常一般走进去准备拜一拜。

    宁白双手合十,双膝屈下,诚恳地磕了三个头。

    突然,“咚”地一声,惊住了心无旁骛的宁白,宁白站起身,大着胆子,朝刚才发出声的地方一点点移步,警惕且试探着问道:“是谁?”

    没人回答,让原本安静无常的庙宇忽然变得诡异。太阳快落山了,风摇晃着庙外密集的树枝,沙沙作响。宁白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

    她正想转身迅速离开,谁曾想,有人比她还快。

    隐约感觉到一道白光从她的眼前闪过,还没反应过来,颈上袭来一片冰凉,宁白瞬间明白,那是一把匕首!

    “别动!”身后传来警告声,声音清脆利落,不像男子那般粗狂,好像……是女的。

    宁白僵着,纹丝不动,生怕那人一不小心抹了她的脖子。

    “把你背篓里的草药给我!”

    宁白不敢轻举妄动,乖乖地听她的话,小心翼翼地放下背篓。

    就在那人盯着宁白把背篓放下之际,宁白趁她不注意,迅速打掉她手中的匕首。

    “咣当”一声,匕首落地,宁白快速捡起匕首,一个反身,将匕首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宁白细瞧着眼前的人,简便的夜行衣掩不住女子姣好的身材,特别是女子的……胸。宁白心虚地缓缓低头瞧着自己的,简直是……不忍直视!

    她蒙着面,微蹙着眉,一双漂亮的眼眸有力无力地看着自己。

    “一个姑娘家,劫持我做什么?”宁白问道。

    女子不说话,只是较为急促呼吸着。黑夜渐渐笼罩下来,庙里愈发漆黑,仅凭着宁白手中的火折子发出亮光。

    女子左手紧紧捂着右肩,若不是宁白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还不知她竟受了伤!难怪她那么轻松制住她!

    宁白放下匕首,在周围找来一些干柴点燃。

    “算你走运,我背篓里就剩一味止血的草药。”

    宁白事先与她说好,本想扶她坐下,她却闪开自己坐下。宁白耸了耸肩,无所谓。想着替她瞧瞧伤口,这下,她竟拿起匕首指向她,天理不容啊!

    “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大夫,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是否严重,别无他意!”

    宁白忘了,她……也是女子。

    女子听了宁白的话,半信半疑收起了匕首,忍着痛让宁白仔细看看自己的伤口。

    宁白将火折子移至伤口,伤口为利箭所伤,流出的血呈黑色。宁白脸色变得凝重,忽然小跑出去,过了会儿又回来,手里还拿了一株草药。

    宁白一边磨碎草药,一边说道:“你中毒了,还好未伤及肺腑,庆幸我手中这味草药长在庙后面吧!我现在虽没有办法给你解毒,但可以帮你延缓毒性,等我明日回去拿颗去毒百草丹给你服下便可。”

    “多谢。”女子终于说话,缓缓开口道。

    宁白自个儿反应过来,自嘲地笑道:“原来都是我一人在自言自语。”

    女子颔首低眉,竟有一丝羞怯。

    宁白又道:“我猜你是外地人吧,瞧你长得那么漂亮,却不像北梁人,到有些巫蛮人的特点,难不成你是偷着到北梁的?”

    女子诧异地抬起头,片刻,才道:“我确实并非北梁人,但也不是偷着到北梁的,况且,公子生得这般俊美,可不比女子差。”

    公子?宁白瞧着自己,一个发育不良的身体套着土黄布衣和宽大的裤子,头发用普通黑布条锢住,加一双黑旧布鞋。

    从小她就被叫成男孩子,开始她还会反驳,师傅也说男孩子也挺好的,没什么大不了。久而久之,她也就听惯了,也没再反驳了。若不是自个儿清楚,她还真成男的了!

    “在下宁白,不知姑娘芳名?”说完,宁白觉着她这话说得有些轻薄的味道。

    “你我一面之缘,要名字做什么?我是个危险的人,公子还是小心的好。”女子语气冷淡,似乎不想和任何人沾上关系。

    宁白哑言,没想到这女子竟拒人千里,实在难以亲近,可是这样异于普通女子且美丽的女子,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女子少语,静默着把头偏向另一边,靠着石台,睡意浅浅。宁白抱手靠着石柱,闭着眼,假装睡觉,中途还时不时睁眼看向她。

    久了,也乏了,夜深了,静谧的夜里传来深而缓慢的呼吸声。

    次日,大地早已被撒下光辉,透过稀疏的叶片,余苍山的林子更加的富有生机。

    鸟雀在庙外枝丫上鸣叫不停,吵醒了魂移梦中的宁白。迷糊中揉了揉脸,使自己清醒,缓缓睁开眼,看到几缕光透射进来,心情变得舒畅。

    宁白想着将身后的女子唤醒,可是回过头来,女子却不见了踪影,石台早已没了余温,变得冰凉,看来那女子走了很久了。可是她身上的毒只是暂且的控制,中了毒,她能去哪儿?

    宁白纠结着,既然都走了,想必是有办法解毒了,可是她孤身一人,怎么解毒?宁白摇晃脑袋,不再去想,毕竟人都走了,她这么担忧着也没用。

    宁白顺手捞起背篓,陡然间觉着背篓里有东西在摇晃,拿起一看,竟是昨天的那把匕首,刀刃那么锋利,昨晚她还那么爽快地拿起架在别人的脖子上,万一真割伤了怎么办啊!

    细瞧,刀上还有字,“石颜?”

    定是那女子的名字,人如其名呐。

    宁白收好匕首,踏出庙宇,接下来,她要

    想想该跟师傅怎么解释一夜未归了。

    石颜醒来的时候早已不在余苍山,只记得她被太师府的死士带回来了。她这次私自出府,违背大人的命令,还拖着中了毒的身子,恐怕难辞其咎!

    石颜强撑着坐起身来,尽管毒已清掉,但未痊愈,身体尤为虚弱。四下看了眼,是太师府东边的厢房,也是最为冷僻的。

    “吱呀~”,门被人打开了。石颜隐约感到压抑和不安,屏气凝神地等待着踏进房门的人,四周仿佛被凝结了一般,听不到丝毫声响。

    他踏进来了,踩着常年不变的黑靴,华贵的深蓝长袍陪衬着他,还有那蛊惑人心的脸庞……当年,她就是被这张脸迷惑,如今都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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