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地很高的地方,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形状各异的白色云朵。周围有山,山间有水。

    所以就叫天水围。

    吴修迫不及待的翻过山路,放眼望去。

    天水相依。

    比一般小镇还要大的天水围如今更大了。那一排排建在水边的房子,统一制式,白墙黑瓦,像极了清风镇。更远处建在山腰之上的木质阁楼,似乎居住起来更加舒适。他决定,也要建一个一模一样的房子,就按照许都城外南山客栈的听水阁的制式。

    再往西看,哪里曾经是他的房子所在,他走的时候土屋虽破,但至少还是伫立不倒的,如今却只有一片青色。更西边的山脚下是天水围百姓的农田所在,如今被开垦的更大了,那一大片水稻田,其中有一小块,是他的。

    吴修深深吸了一口熟悉有陌生的空气,又使劲呼了出来,青草泥土稻田和炊烟的味道。此刻的他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拉了一把马绳子,方小雯一个未稳,差点就跌下马来。

    方小雯问道:“你多久没回家乡了?”

    吴修兴致很高,算道:“我走的时候十四五岁吧,到现在得有十七年了。”

    方小雯哦了一声,“三十好几了,在你们乡下应该早就成婚了吧?”

    吴修摇头道:“还没呢,这不是回到家乡,找找媒人,也想着说一门亲事。”

    方小雯又问道:“你是干什么呢?不像是江湖侠客?”

    吴修回头看了一眼方小雯,说道:“实不相瞒,我是魏兵,魏王的兵。”

    方小雯沉默一会,继续问道:“那你回到家乡就算是脱离军籍吧?”

    既然到了这份上,吴修便不想再隐瞒,于是一股脑的说出了自己心中之事,“我还想告诉你,其实我也是去杀先皇的,而且给我命令是连你一块都杀了,杀了你们我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不过,有人垂涎皇帝的龙气,提前动了手,而你又身怀六甲,我还救了你。所以,我觉得还是算了吧,荣华富贵我就不奢望了,只是希望从此顺顺利利的,与庙堂再没有任何瓜葛。”

    吴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你也看出来了。如果是为了皇帝的一身龙气,他们为何无故屠尽三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你了,他们肯定会四处找你,而我又不得不保护你。”

    方小雯恨恨道:“果然是魏王那个挨千刀的,杀先皇以绝后患,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当一国之主,皇帝的一身龙气也可以被他的人所得,以后可以为他而用。一举两得的事情,我早该知道了!”

    吴修却道:“少说点吧,我可不想惹上杀头之祸。再说,他们并不是打着魏王的旗号追杀你,所以我们还可以从中斡旋。如果魏王想杀你,可就不是现在这个阵仗了。”

    方小雯冷哼一声,“你可以选择不保护了,只要你良心过得去,现在就走,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孕妇被人开膛破肚!”

    吴修冷笑道:“你可别激我,我在战场上杀的人你十只手也数不过来。朱小魁说过,我身上杀气杀孽太重,不差你一个。”

    方小雯挺起肚子,想起身争辩,却是似乎动了胎气,气不由力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修懒得和她争辩,便不再说话。

    从天水围的东头进去,一直沿着水边走,一双双眼睛看过来,吴修却一个都不认识。十几年前,天水围逃难的人十之八九,如今早已是重新定居下来的人们。十几年前的房子都不是这样的,大多都是土坯房,如今都是青砖黑瓦。儿时的玩伴,他还记得,可如今好像也都不在人群里。

    走过了建在水边的一排房子,再往西地势就更高一些了,一路上大多都是小菜园和一个个离的很远的木制或者土坯房,前面门口有个小池塘土房是他儿时玩伴陈四风的家,如今房子扩大了一倍,还有院墙围着。他还记得,陈四风当年比他先离开天水围,跟着家人一块走了,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吴修决定去看一看。

    院墙只有半人高,院内空无一人,但是绳子上晾晒的衣服表示这个房子是有人居住的。院门紧锁,家里的人应该是出门劳作去了。吴修只好不再停留,继续往西边走。

    当吴修回头的时候,从远处河边跑来一个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的样子,她边喊边用当地的方言喊道:“你搞撒子嘛?”

    吴修不由的一愣,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乡话,十几年没听过没说过了,如今也已经不太会了,他咳了咳嗓子,想用方言,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官话,“你叫什么名字?这是谁的家?”

    小姑娘离吴修很远便停下了脚步,一脸奇怪的看着吴修和高坐马上的方小雯,似乎是听不懂。吴修只好准备酝酿一番,再用家乡话问一次,不料小姑娘率先开口道:“你找谁?”

    吴修回到:“我也是天水围的人,刚刚回到家乡。请问这里是不是陈四风的家?”

    小姑娘睁大眼睛点点头。

    吴修兴奋的以拳捶掌,“你爹呢?”

    小姑娘显得有些不太高兴,“我爹死了。”

    “啊?你,你爹死了?”吴修皱眉问道。

    “我爹早就死了,你找我爹干什么?”小姑娘问道。

    吴修愣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问了,马上的方小雯问道:“你爹叫陈四风吗?”

    “陈四风是我哥,你们找我哥?”小姑娘又问道。

    吴修长长的舒了口气,陈四风的爹他当然是记得的,是个不怎么说话,喜欢打老婆的男人,天水围有名的二杆子,就连他当年也没少挨陈四风他爹的烟袋,吴修问道:“你哥呢?”

    小姑娘指了指西边的山脚下,“田里打稗子的。”

    “快,快带我去。”

    小姑娘盯着吴修看了一会,才缓缓点头,“等会,我带上小虎。”

    说着,小姑娘跑向水边,那里有一群小孩聚在一起玩闹,不多时,小姑娘牵着一个约莫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走了过来,小男孩似乎不太情愿,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小姑娘也是个厉害的主,一巴掌拍到光头小男孩的屁股上,给小男孩吓了一大跳,不过也确实见效,快要哭出声的小男孩只是抿着嘴,任由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

    小姑娘拉着小男孩走的飞快,小男孩腿脚太短,被拉扯的前脚跟不上后脚,眼看就要摔倒了,看的吴修无可奈何,只好提醒道:“小姑娘,不着急,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这才放缓脚步,“我叫陈四道。”

    吴修笑道:“这么说,小虎还把你叫姑姑呢?”

    小姑娘嗯了一声点点头。又埋头赶路,刚歇了一口气儿的小男孩刚要回头看看身后奇怪的两个人,却又被小姑娘拉着跑了起来。

    吴修一阵头大,只好看了看方小雯,不料方小雯也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到了田间,小姑娘下田叫人,吴修他们在一个田埂上等待,小男孩累的喘着粗气,依旧不忘淘气,对一旁飞舞的蝴蝶产生了兴趣,用那肉嘟嘟的小手追赶蝴蝶,却怎么也抓不住。

    吴修伸手迅猛一抓,抓住了一直满身鲜红的蜻蜓。他犹记得,在他小时候,每当夏日午后,家长们都在午休,他们几个就会在竹竿上固定好竹条,最好是椭圆的,然后找屋檐下、柴堆上的蜘蛛网,对着蜘蛛那么一转,便做好了套蜻蜓的工具。他们会比赛,看看谁套的多,套的少的便要受到惩罚。

    他记得有一次,陈四风套的最少,几个不怕事大孩子惩罚他点稻场里的草垛子,那天下午,草垛子就一个连着一个烧着,烧的草垛子的主人哭天喊地,骂爹骂娘。

    然后那天,陈四风遭到了他爹的毒打。

    吴修看着小巧可爱,颜色鲜艳的蜻蜓,他们小时候把它称为小辣椒,小辣椒飞的比普通蜻蜓要快,数量稀少,套上一个就可以抵普通蜻蜓十个。他笑了笑,如今他只要伸手一抓便能抓住了。吴修将蜻蜓递给了早已盯着他手不眨眼的小虎,问道:“你多大了?”

    小虎握拳捏着蜻蜓,一阵阵傻笑,另一只手伸出四个手指。

    吴修摸了摸他的头。全是汗。

    不多时,小姑娘从田里上来,身后是一个带着草帽,皮肤黝黑的汉子。他走上田埂,一脸诧异的看着吴修,吴修也看着他。

    是的,是陈四风无疑了。

    吴修忍着笑,不说话。

    良久之后。

    陈四风指着吴修问道:大征?”

    吴修兴奋点头,“黑子!”

    两人同时张开手臂,重重一抱。

    相互挥拳,砸着对方的后背。

    久久没能分开。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陈四风喊道。

    “是啊,我活着,我活了下来!”吴修一个劲的点头,大声喊道。

    两人分开,相互捏着对方的双臂。两个大男人,满眼泪花的看着对方,然后哈哈大笑。

    越笑泪水越是夺眶而出。

    已经算是炎炎夏日,两人就坐在田埂上东扯一句西侃一句,完全没有章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太多的话要说,却始终找不到主题。

    “走,跟我回家!中午咱们吃饺子!”陈四风拍了拍吴修的肩膀,起身后却看到了高坐马上的方小雯,他微微一愣,然后笑着说道:“哎哟,你看我这都忘了嫂子的存在了,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走走走,回家歇着回家歇着。”

    吴修想说这什么,却被陈四风一把拉起手臂,“走,回家!”

    看来还是以后找机会好好解释吧,陈四风道:“四道,快去唤你嫂子回家,就说家里有贵客到,赶紧让她回来包饺子!”

    小姑娘一声不吭的又下田去。

    陈四风的家,简陋却不失温馨。

    小虎在一旁玩着简陋的手工玩具。

    方小雯饿的肚子咕咕叫,却也只能干坐着喝白开水。

    陈四风灌下一杯水,偷偷看了一眼方小雯,心里暗暗骂道,他娘的,真是比我那婆娘好看千倍万倍,他放下杯子,悄悄问道:“可以啊,几个月了?”

    吴修差点呛出一口水,还未等他解释,陈四风又低声说道:“这么漂亮媳妇儿,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吴修放下杯子,想把话说清楚,不料陈四风站起身来,笑道:“嫂子,你和大征先歇着,我去村头曹屠夫那里割几斤肉,一会就回来。”

    方小雯听见肉,两眼就有些掩饰不住的兴奋,肚子又开始咕咕乱叫,她也不解释,微微欠身,只说了一句,“有劳了。”

    陈四风回头朝着吴修挤眉弄眼,出了门。

    吴修感觉阵阵头大,看了一眼方小雯,方小雯却低着头只顾着喝水。

    不多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人,很朴素的女人,她挽着袖子,拿下还带在头上的草帽,用手腕擦了擦汗水,她多看了方小雯一眼,扭捏道:“家里太窄,你们坐,你们坐。”

    陈四风一路小跑的回来,拿着一块三四斤的五花肉,走到院子对着吴修一笑,便转身去了厨房,只听他说,“雪娥,今天中午包饺子吃!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陈四风领着女人进了正屋,吴修和方小雯站起身,陈四风酝酿一番,说道:“这是我内人,张雪娥,我们是逃难的时候认识的,认识的时候都还小,八年前跟我回到家乡,就成了亲。”

    吴修道:“黑子,你比我小吧。那我就该叫弟妹了。”说着,他郑重其事的抱了抱拳,“见过弟妹。”

    张雪娥低着头,脸色微红,微微欠身。

    陈四风指了指吴修,“雪娥,这个人叫吴修,小名叫大征,这是我小时候一块撒尿活泥巴的玩伴,也是天水围人氏,刚刚回到家乡,你就叫他吴大哥。”

    他又指了指方小雯,“这个就是嫂子,对了,还没问嫂子叫什么呢?”

    方小雯微微笑道:“我叫方小雯。”

    陈四风拍了拍手掌:“好了,都认识了。四道是我妹子,小虎是我的儿子。你们都见过了。都坐吧,都坐吧。雪娥,去吧,包那皮薄馅厚的饺子,咱们给大征接风!”

    方小雯站起身,“陈兄弟,我去帮忙吧。”

    陈四风立马说道:“不用,不用,你有孕在身,还是歇着,歇着。”

    吴修坐下身,一脸的无可奈何。

    屋内,吴修和陈四风聊着天,方小雯就干坐着一会望望东边,一会望望西边。当小姑娘领着小虎回家后,屋里就开始热闹了,小姑娘总是不经意间偷瞄方小雯,方小雯便招呼她过去,找了一把梳子,给小姑娘梳头。

    “黑子,当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吴修问道。

    陈四风叹了口气,“我们一路跑到许都,但是许都城不接收难民,我们也进不去。我想去当兵,但是我爹死活不让。后来,我爹为了躲避藩王到处抓壮丁,就带着我们住进了深山,这一住就是五年。我娘就在那个时候病死的。战乱过后,我们起初是不想回来,在许都城外的难民城住了几年,后来难民城被官府强制遣散,我们就回乡了,我爹回来后不久也死了。”

    陈四风继续说道:“其实当年我们不跑也没事,就是闹点饥荒而已,老百姓主要怕的还是就藩樊城的定王以起兵为由抓老百姓去当兵,一个人跑,就带着天水围的人都跑了,我们回来后才听说定王起兵不到一年,就降了蜀王,蜀王兵力本来就多,也并没有四处抓人、征徭役、收农田。回来后,你也看到了,有田地,有家室,就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吴修放下杯子,“活着就好,和那些逃难路上不幸死去的比较,我们算是幸运的了。”

    陈四风问道:“你呢,你怎么样?”

    吴修便说了自己逃难到魏王属地,当了魏兵的事情。

    张雪娥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了半天,一会的功夫便陆陆续续的端来几大盘饺子,于是吴修方小雯和陈四风三人围坐在八仙桌上,张雪娥则带着小虎和陈四道去了厨房。乡下规矩繁多,吴修也就没有说什么。

    方小雯肚子饿,也顾不得雅观不雅观,三口一个那么吃着。

    陈四风满脸微笑,说嫂子不要客气,厨房还有,厨房还有。

    吴修问道:“胖子,万象,三千和茂山呢?他们怎么样?”

    陈四风放下筷子,道:“胖子一家如今。在樊城居住,很少回来了。万象娶了一个瑶族姑娘,去了瑶寨生活。三千也在天水围,刚托人找了个媳妇儿,你回来的正好,过几天一起喝喜酒去。茂山如今可了不得,在蜀地成都郡当了官,前些年大张旗鼓的回来过。”

    吴修欣慰的点点头,“好事好事。那其他人呢,西边的张二娘一家,风骏一家,还有东边的陈姨他们一家呢?”

    陈四风摇了摇头,“当年我们一般大的孩子,如今身在天水围的就我和刘三千,老一辈的只有三千父亲还在,其他的,有的死在路上,有的回来后死了。现在天水围比之前大了,比我们小时候多了几十户人,都是从别处搬过来的。”

    方小雯盘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只好可怜兮兮的望着吴修,吴修只好将自己的盘子推过去,陈四风立马起身:“你看我这顾着说话,都把嫂子忘了,我去盛。”

    陈四风去了厨房又端来一盘饺子,方小雯的肚子好像是个无底洞,速度不快不慢,三口一个,吴修只好朝她挤了挤眼睛,她头一偏,低下头继续吃,就当是看不见。

    陈四风坐下道:“中午咱们就简单的吃点饺子,夜晚叫上三千,我们兄弟几个喝点。”

    吴修问道:“不会太麻烦你吧?”

    陈四风摆了摆手,“你说这个就有点见外了啊!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次回来有什打算?”

    吴修兴致勃勃的道:“也想着跟你一样,当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求个安安稳稳的生活。不过,我可能过段时间就又要出门了,出门前把房子盖起来,等事情办完,我就回来住着不走了。”

    陈四风说道:“你家的田地我都捡着种了,荒着也是荒着。盖房子的事情好办,当年在许都难民城学到瓦匠的手艺,回乡后没有农忙,我就会去瑶台镇找活干。”

    吴修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黑子,房子没盖起来之前,这段时间就得麻烦你了,在你家吃住都需要花钱。”

    他看了一眼方小雯,回头道:“我身边还有一个即将要生产的孕妇,也暂时麻烦弟妹照顾了,夜晚多割点肉,多买点酒,改日到瑶台镇给孩子们买点像样的衣服。”

    陈四风脸色有些阴沉,“你这是看不起呢?还是觉得可以用钱打发我?再说,这么多钱,我不要。”

    吴修只好道:“你还不了解我吗?让你拿着就拿着,以后盖房子的事情你就多操个心,请人工买材料都得花钱。”

    陈四风看着银票,“这上面写的是二百吧,你一个当兵的哪来这么钱?”

    吴修把银票往陈四风手上一塞:“哪那么多废话,拿着!”

    方小雯硬生生吃了两盘饺子,足有四十几个,想打个饱嗝,怕是不雅,赶紧捂着嘴巴,不过还是实实在在的发出了声音,吴修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

    陈四风笑着问道:“嫂子,味道还行吧?”

    方小雯放下手,脸色微红的点点头。

    吃完了饭,陈四风就将东侧放杂物的房间清理了出来,说这个房间他们夫妻俩睡刚好。今天陈四风一家就没有去田里干活,一家人准备着夜晚丰盛的家宴。陈四风邀着吴修一块去买肉,顺便找上刘三千。

    刘三千是他们儿时玩伴中最小的一个,如今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小时候一帮大孩子在一起,刘三千只能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他们。在乡下,二十六七岁还没有成婚那就算是大龄青年了,好在他家还算富裕,给他说媒的人也有不少,听陈四风说,七挑八选找个镇上姑娘,彩礼钱女方可没少要。

    刘三千小时候就没个正行,十岁的时候还要穿开裆裤,如今一见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跟一帮屁大点的孩子们玩躲猫猫,瞅了半天也认不出是吴修,陈四风只好说出了吴修的小名。

    “大征哥?不可能吧?”刘三千挠头道。

    吴修只好说,“小三千,鸟飞了!”

    刘三千一拍脑袋,“如今飞不了了!没穿开裆裤!”

    吴修一把抱过去,拍了拍刘三千的肩膀,“长大了,比我都高了!家里都好吧?”

    刘三千道:“都好都好。”

    三人一路欢声笑语,到了曹屠夫家,陈四风割了七八斤肉,又去村头的杂货店买了几坛子烧酒。乡下人的待客之道,一般都是让你把肉吃好,把酒喝好,他们才满足。

    下午,方小雯领着陈四道和小虎在河边散步,张雪娥则指挥着三个帮工,剁骨头的剁骨头,劈柴的劈柴,烧火的烧火。夕阳快要下山之际,院内的八仙桌上摆满了以肉为主的各色菜肴,除了小虎因为太矮没有座位只能捧着木碗围着桌子转来转去之外,其他人都有座位。

    三人聊着往事,喝着烈酒。一直到后半夜都没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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