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岭城太守府位于城市中央,是由原本的城主府邸改造而来,颇为老旧。
    不过其内部装饰却别有风格,太守府墙上除却不少有关于五德宗的宗门门规外,还有许多由上好灵铁锻造的农具,刀剑以及各类工具作为装饰。
    依照之前王海天的介绍,北岭城位于中大洲偏北方,青林州的边缘。它再向北,便是白雪皑皑的白山州,那里有着辽阔无尽的白山山脉,还有几个独立的小国在山脉的另一侧生活繁衍。
    新国如今还未完全统一中大洲,不过却已经有了中央王朝的名分,周边还未并入的小国大多都是地势偏远,触及不到。
    因为位于白山山脉的一道支脉旁边,北岭城因此得名,此地盛产各类精品灵矿,还出产作为战略物资的‘先天灵髓’。
    这一只出现在大型灵石矿脉中的珍贵灵材,是许多高等法阵的重要原材料之一,像是北岭城那或许可以抵挡神魔降念的护城大阵,便是使用了不少先天灵髓。
    坐在由上好玉石打磨组装而成的灵玉太师椅上,感受着上好羊绒的柔软,苏昼拿起魔神恶念,然后一口吞入。
    ——魔神之念和恶魂并无本质区别。
    随着青年将其吞下后,他感知到的是和以前吞噬恶魂时差不多的口感。
    一种有着些许侵蚀性,像是高浓度柠檬水般的清爽酸味扩散,在体内带来宛如夜间阴凉的感觉——它很灵动,似乎还有着些许活性,想要侵蚀青年的魂魄。
    但很快,它就彻底被分解吞噬,化作丝丝缕缕清凉的纯粹灵质,被苏昼吸收,强化自己的魂魄本质。
    一瞬间,苏昼便感觉到,自己对愿力的感知敏锐度,提升了一个小台阶。
    “唔,这种味道……”
    张开口,吐出一口气,隐约地黑色杂质被排出。
    苏昼眯起眼睛,低头注视着这些气息不甘地消散,轻声笑道:“原来如此,这就是此世魔神的本源吗?”
    “味道还蛮不错的。”
    虽然说,总是被父母和亲友叮嘱,在外之时不要吃奇怪的东西,但是恶魂魔念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并不奇怪。
    就像是螃蟹那样,吃的多了,就不算什么。
    虽然还活着的天魔魔神核心力量,的确比强者死后才会孕育的恶魂要来的危险一些,但却还没到他无法控制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在这魔念中,有着属于‘幽暗天魔’的些许记忆碎片。
    微微闭眼,苏昼沉下心。
    他感受到的,是远比一切恶魂更加纯粹的‘咒怨’。
    ——远古蛮荒之时。
    ——有魔自心中生。
    在不知多么漫长之前,黑暗笼罩大地的远古时代,天元界万族仍未诞生原始文明,众生于迷蒙间求索,与天地抗争。
    一切始于火焰。当第一个生命获得了火种,令众生可以用火焰驱赶野兽,照亮领地,探索以往不敢进入的幽暗洞窟之时,智慧的意义便被点燃,人类的先祖举起火把,用光明驱散黑暗。
    但有些东西,愚昧无知之时因为无法理解,所以反而没有关系,可当众生变得越来越聪慧,开始理解这天地的力量,理解自身的力量,并开始有意识地对众多事物产生‘恐惧’之时。
    魔,就诞生了。
    ——雷电,洪水,干旱,大火,地震,台风,极寒,旋风,泥石流。
    ——野兽,暴力,战争,诅咒,刀剑,背叛,祭祀,阴谋,大屠杀。
    幽暗,自然也在其中。
    恐惧,诅咒,怨恨……智慧的发展过程,总是要面对这种种天灾人祸,一个种族和文明的成长,更是要尝试直面这一切灾祸,并尝试解决它们。
    所以,为了对抗这些,人们发明了火把,房屋,团结起来组建了部落,国家,乃至于超凡之力的修行。
    但就算如此,却也近乎徒劳。
    火把的出现,的确照亮了黑暗。
    但即便如此,无光的黑夜也仍然令人恐惧。
    甚至可以说,有了火把,才更加恐惧。
    因为有了火焰作为对比,人们才能察觉,在光芒照耀不到的地方,黑暗存在,且永恒存在。
    而这,便是‘幽暗之天魔’的起源。
    并非是‘魔神达罗驮’,仅仅是幽暗天魔的起源。
    一股之亘古以来从未断绝,对黑暗,对未知,对隐匿于阴影中危险的恐惧。
    苏昼睁开双眼,眸光明亮,强横炙热的意志滚动,如大日一般破除了那天魔意念中涌动的无尽黑暗。
    虽然魔神魔念的质量很高,常人仅仅是探查感知,就会被侵蚀些许,但是对于本来就已经走在通向天仙之路上的青年而言却并不算什么。
    “这天元世界万物众生,无数年来对黑暗未知的恐惧咒怨凝聚成神——这就是幽暗魔神的本质。”
    将手放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苏昼低声自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达罗驮的记忆碎片倒是不多,只有些许祂凝聚天魔种,并将其赐予之前那个正阳余孽张通奇的过程,除此之外只能对魔念本身进行解析。”
    “不过,这也完全足够了。”
    如今,他已经知晓。
    此世九幽魔神的本质,是众生的畏惧和崇拜。
    换而言之,就是愿力。
    祂们的力量,与众生对祂们的恐惧程度息息相关——倘若有朝一日,这世间无人畏惧黑暗,无人畏惧深邃深空彼端的未知,也无人崇拜,而是可以心平气和,理智地看待它,那么‘幽暗魔神’的力量之源,就会被直接截断。
    倘若是刚刚突破霸主阶,对自己的天魂业位还不是很理解的苏昼,恐怕需要很长时间的解析,才能理解这一点。
    但是已经通过轮回世界,重构自己所有神通,确定‘万世革新’这一不朽之路,天仙之路的苏昼,却很轻松地看破了魔神的本质。
    因为,这就是他异常熟悉的一条‘天仙之路’。
    香火成神道。
    亦或是说,昔日轮回世界审判之龙那样,成为天劫,成为业报,成为审判的人道神祇之路。
    众生愿力汇聚,形成某种思潮洪流,而神祇入驻其中,掌控洪流之力,甚至身化洪流本身——至此之后,便彻底脱离凡俗之躯,成为超越寻常生命的愿力生命,众生心念不灭则神祇不灭。
    就像是审判之龙那样,哪怕是神龙本体都被人打碎磨灭,但是只要火之民和风之民还在崇拜审判之龙,呼唤祂的名字,那么终有一日,祂会归来,重生于世。
    “不过,此世的天魔,和寻常神祇不同——神祇需要明确的教义,来纯化万民信念,免得愿力驳杂不堪,也难以遴选真正的同道者,带领自己统领的信念洪流前进。”
    “而天魔魔神,却专注于恐惧敬畏……祂们不需要同道者,只需要自己,众生是祂们的牧场,不需要任何同道者,只需要众生愚昧,持续不断地产出这些咒怨即可。”
    略微思索,苏昼便有些惊异地发现,虽然听上去很是邪妄,但是天魔之道却意外地是一种前路颇为宽敞的大道。
    “虽然看上去,只要世间没有对黑暗的恐惧,亦或是多普及路灯,手电筒,和各种便携光源,幽暗天魔的力量来源就会被大大削弱。”
    “但是人的认知是一个圈,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也就越多。”
    苏昼很清楚。
    天魔之道,是随着世间人心变幻而变化的道路——很可能现在很恐怖强大的天魔,未来会变得很弱,而现在很弱的天魔,在未来又会变得很恐怖。
    就好比如说瘟疫,倘若瘟疫有天魔魔神掌控,那么祂在古代的力量就绝对强大无比,甚至要胜过黑暗。
    但是到了医疗发达的现代,祂就会变弱。
    可是,倘若又有超级病毒,亦或是难以预防的新瘟疫出现,那祂的力量又会恢复。
    幽暗也是如此——古代的黑暗,仅仅是黑夜而已,而现代众人的确不再畏惧黑夜,但却可能会畏惧深邃宇宙中的黑暗……
    随心变换,此起彼伏。
    除非世间众生全部都能看破己心虚妄,能够坦然面对一切庞然的怪异和未知,不然的话,天魔之道是不可能断绝的。
    “原本我还以为,天元界大地汲取众生生命力这件事,是魔神所为,但现在看来,似乎却不像。”
    “不过我观此世,的确没有许多方便的工具,也不知道是多年战乱没有发展民生,还是暗中有魔神作祟……”
    缓缓从太师椅上站起,苏昼一边思索此世神魔的本质,一边思索如何应对,削弱这些敌人。
    而就在此时,他发现,本地太守王海天,正一脸震撼地站在迎客厅的门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苏昼的脸。
    准确的说,是盯着苏昼的嘴巴。
    “前,前辈……”
    即便是天阶修者,他惊愕的目光此刻也难以控制:“您刚才,吃的,难不成是……”
    “没错。”
    对于这位脾气颇为沉稳,也在第一时间出动守护全城百姓的太守,苏昼的观感还是很不错,他随口回答道:“就是之前剩下的魔神之念,味道有点像是柠檬汽水。”
    “如何,你已经将我的消息通报给新国中央了吗?”
    闻言,第一时间,王海天心中极其震撼,没有来得及回答。
    先不谈柠檬汽水究竟是什么东西,神魔之念他可是清楚无比,知晓那有多么恐怖!
    昔年,王海天没有姓,没有名。
    他是一个出生在矿道中,父母皆为‘黑矿奴’的‘奴生子’。
    天元战国末期,人命如草。为了对抗攻势日益猛烈的昆妖,以及各地此起彼伏的乱军义兵,正阳国需要大量全新的武备扩展新军,用以镇压国内局势。
    中央拨款数十亿灵石作为资金,进行全新的矿脉拓探和矿场建设,但是这笔本应用来购买生产最先进采矿灵械,建设矿场的资金,在众多官员层层盘剥之下,却十不存一。
    最终,为了完成中央下达的任务,众多矿场便大肆抓捕流离失所的难民,买下那些快要养不活自己的穷苦人的性命,然后拉上这么一批即便是死了也无人在意的草民,送进矿场,作为矿奴剥削。
    绝大部分矿奴在进入矿道之后,一生便都会在在此度过,他们只有基础的食物饮水供应,还要面对各式各样可怖的地底危险——无论是过于艰苦的劳动任务,矿道崩塌,还是食铁鼠的袭击,亦或是矿奴之间为了抢夺食物而生的恶意,都足以要了一位矿奴的命。
    王海天的父母就是一对被抓捕来的难民夫妻,还算是有些文化。
    他母亲因为生产感染而死,父亲挣扎着将他养到七岁时,便因为过于辛劳而去世,幸而王海天天生便有些许神异,力量相较于一般孩童更大,而且能更轻松地挖掘土石,感应‘大地的脉动’,故而也就这样活了下来。
    倘若,王海天只是一个愚昧无知的矿奴,一生都如此辛劳,或许还不会感觉过于痛苦,也不至于反抗。
    但因为父亲的言传身教,还有讲述的故事,他却知晓什么是天,什么是海,什么是草木鸟兽,什么是美食佳肴,什么是清新的空气和宽阔的草原……
    正因为,他知晓什么是人过的日子,被父亲的言语从愚昧的黑暗中叫醒。
    所以充满期待,充满希望。
    所以无法忍受身为矿奴的苦难。
    十二岁那年,已经大致长成,体内的力量也因常年居住在大地之下的矿道中而有所成长,没有名字的矿奴准备好了多年来藏好的矿稿,规划好了自己最近数年来凭借自己天赋异能探明的矿道路线,他找到了守备最少,最贴近地面的一条矿道,准备好自己逃脱路线。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支悬挂着五色旗帜的义军便来到了此处。
    他们一路攻克矿场主设下的堡垒,击溃本地驻扎的正阳国军队,解救了所有被深囚于矿道,众生未曾见过天日的矿奴——他们设下简易的诊所,为所有矿奴治病,疗伤,细心地进行普及和教育,告诉他们,现在他们自由了,被解放了。
    有家的,可以归家,没有家,也不知道除却挖矿外还能干什么的,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为他们——五德宗工作。而五德宗会为他们提供保障,足够的食物和饮水,以及基础的居所。
    站在所有被解放的矿奴之间,没有名字的矿奴茫然地抬头环视着,然后仰视天空。
    只存在于父亲口中的白云,蓝天,以及清新的空气,就这样,令他有种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而就在他沉浸在这不真实的感觉中,一个同样非常年轻,但却被众多成年人乃至于强者拱卫追随的少年,来到了他的身前。
    凤眉剑目,有着王者之势的少年微笑着伸出手,无言地等待着什么。
    “海天,这一次也来助我一臂之力吧。”
    “我将平定乱世,还天下太平,让你这种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这大地之上。”
    或许是错觉。
    但是无名的矿奴的的确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所以,他也伸出手。
    因王上赐名为海天,亦或是本来就应该叫这个名字——总之,自那时起,王海天便立誓追随自己的陛下,自己心目中唯一的圣皇,与他一同平定乱世,还天下万民一个太平。
    一路追随圣皇于中大洲征伐,王海天也因自己的天赋,很快就成为了厚土门中的新生强者。
    他一路见证圣皇陛下攻无不胜,战无不克,无论是再怎么强大的敌人,再怎么凶残的昆妖,他都能找出方法,用少的代价战胜对方,并得到最多的收获。
    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平定这三千年乱世,一统这从未统一过的中大洲吧。
    那时的王海天,就是如此想的。
    但是,就算这样仿佛无所不知,战无不胜的圣皇,在那场‘五德正阳之战’的最后,面对正阳国最强的七位巅峰陆地真人围攻时,却是第一次受了伤。
    重伤。
    而原因,便是神魔之念。
    “不要欺人太甚,明正德!逼我们动用最后的底牌,你也必死无疑!”
    “停手!放我们归去,中大洲内,白山州外皆为你五德宗所辖,这足够了吧?!”
    “别太过分,这样强撑下去,你也没有好下场!”
    明明是围攻,言语间却满是色厉内荏的恐吓。
    那时,就在那片战场的外围,和正阳国禁军厮杀的王海天,能够清晰地听见战场上诸位真人震荡天穹的交谈。
    自然,他也能听见,甚至能看见,圣皇陛下的回应。
    “停手?”
    战场中央,狂岚呼啸着息吹,年轻的男人长发后扬,宛如火焰一般腾起。
    面对七位理论上同阶的强敌,名为明正德的男人的眼眸中,逐渐亮起了金色的神光。
    在正阳国诸位陆地真人如临大敌的注视下,他平静地说道:“为何总是能一次又一次地说出这种蠢话?”
    “你们必须死。如若不死,神魔也不会知晓我的力量和潜力。”
    “你们必须死。如若不死,这因正阳国而起的中洲大地乱象,也不会有终结的一日。”
    “最重要的是,你们不死,这天下亿亿万万因尔等乱政而死的百姓冤魂,也绝不会瞑目甘心!”
    声若雷霆,响彻战场。
    “好!好啊!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听见明正德的话语,七位知晓自己不可能逃得掉的陆地真人,便纷纷咬牙,下定决心。
    然后……便是七道无比明亮的神魔之光。
    无人知晓那一战的过程——因为从一开始,战场便直接转移到了高天之上,醒目的神光如同太阳一般高悬三日,这才缓缓熄灭。
    七位动用了神魔之力们,甚至是神魔附体而战的巅峰陆地真人,最终只有正阳国魁首南正楷狼狈逃脱,其余六位巅峰真人全部授首当场。
    但同样,圣皇陛下也受创极重,哪怕是动用了最珍贵的仙丹秘药,甚至是几支古老神鸟族裔中的长老出世,为圣皇疗伤,也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才逐渐痊愈。
    一切都是因为神魔之念。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在那时,王海天能听见自己的陛下如此安慰众臣:“神魔之念,如附骨之疽,仙神之念侵染本源灵光,魔神之念侵蚀魂魄本灵——如若被侵蚀,那哪怕是再怎么坚定的人也会心神大变,宛如换了一个人一样,变成神魔的傀儡。”
    “诸位爱卿无需忧虑,我早有准备,自然没有被侵蚀……只是毕竟神魔之念太过霸道,想要在不损伤自己本源的时候将它们驱逐,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神魔。
    神魔便是高居于这天元界众生上,一座巍峨坚固,庞大无比的天山神岳。
    神魔降念,必有大灾。神魔附体,无人可敌。
    哪怕是圣皇,遇到神魔之念,也是如临大敌,不敢轻易近身接触。
    可是,可是眼前这位神鸟烛昼……
    刚刚结束和新国中央汇报的王海天,在归来准备汇报之时,就看见了苏昼吞食神魔之念,甚至还本能地咂了咂嘴的不雅模样。
    一开始,他还没有搞清楚苏昼吃的究竟是什么,等到天阶强者的神识感应到了苏昼周身溢散的幽暗魔神气息后,他才面色骤变,知道对方刚才吞下的乃是神魔之念。
    ——吞噬神魔之念?
    虽然王海天觉得,圣皇陛下说不定也做得到……不,是一定能做得到!
    但是,绝对不可能像是眼前的这位烛昼神鸟那般轻而易举,简直就像是飞鸟捕虫那样自然而然!
    除非……
    ——这神鸟烛昼,天生就便以吞噬神魔之念而生!
    “这位神鸟前辈……绝对可以帮助陛下!”
    “别的不说,倘若陛下也能学会这对抗神魔之念的能力,那昔日就不会重伤,如今面对神魔时,也能更加从容!”
    王海天一路修行至今,虽然已是天阶强者,但他很清楚,以自己的潜力,如无奇遇,需要很难在白岁之前突破真人境界,更别说成为巅峰真人了。
    虽然凭借天赋对土行灵气的亲近,他在北岭城周边探明了大量矿脉,甚至还发现了深藏于白山北岭支脉中,极其罕见的高纯度灵石矿脉,可王海天仍然觉得自己并没有帮到圣皇太多忙。
    虽然只是猜测,但他能确信,那些矿脉的位置,圣皇一开始就知晓,只是让他去实地勘测出来而已。
    所以,在察觉苏昼的存在,对于自家陛下很可能是前所未有的臂助后,作为明正德死忠之臣的王海天,顿时就对苏昼更加热情尊敬了。
    “前辈,京都中央非常感谢您的所作所为,而且,如果有可能,希望您能多在此地呆上几日——这样我们也好为您准备相应的报酬和封赏!”
    这位北岭城太守亲自为苏昼满上茶水,并青年有些古怪的眼神中为其端茶,王海天极其热情道:“如有,您有什么特殊的要求,请尽管提出,我等将会尽全力满足!”
    和视人命为草芥的正阳国不同。
    五德宗,以及后续的新国,其立宗立国之本,便是‘人命高于天’。
    虽然说,新国十州,一州便纵横数万里,有民数十亿——十州之地,算上那些来不及统计的地方,近千亿民众是肯定有的。
    单单是这北岭城一地,便有城中居民百万。
    听上去很少,但王海天作为北岭城太守,实际上是掌管整个大北岭山区所有山内矿场之人,是战略之地的要员,这一相加,治理人数,就超过千万。
    但是,人命就是人命,不能因为庞大的数字而可以被轻视。
    没有报酬,苏昼主动出手庇民百万,极度符合新国立国之本,如果能将其招揽,作为宣传,又可大大振奋民心一次。
    “……这新国听上去,倒还真的蛮合我胃口。”
    因为有着无想之心,苏昼算是把王海天那一连串的心理活动全部都听了一个大概。
    他当然清楚对方的热情,也不会故作高风亮节,故意什么都不要——自己要了,新国那边才会安心,也能进行接下来的正常交流。
    不过,在此之前,青年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
    “王太守,既然能帮,那就肯定会帮,这事情就无需多谈。”
    苏昼端着茶,他平静地询问道:“比起这个,我倒是对之前那个身上寄宿有神魔之念,前来密库盗窃的人更感兴趣。”
    “一个有着神魔之力在身的人,为何会来你这北岭城行窃?他要偷得究竟是什么?我能否知晓一二?”
    “啊,这……”
    话毕,苏昼灵魂之中,天魂业位运转,他认真启动无想之心,开始感应身前,正在思索怎么回答的王海天的心音。
    而结果,却出乎他预料之外。
    正如同王海天自己所说,他之前的确是向新国中央汇报——他居然有直接联通那位新国圣皇的权限,不过在联系时却得知,圣皇如今并不在宫内。
    因为圣皇的确是经常会微服私访,四处寻觅纪元,解决百姓难题的皇帝,所以王海天便不疑有他,直接向相关官员汇报了有关于烛昼的事宜。
    而接下来,他便检查了一下,那已经被回收了被盗的玉简。
    这玉简看似寻常,只是以灵玉雕刻,但实际上,它却被施展了五德宗巧金门的至高神通‘太白不灭’——这是一种可以完全固化物质运动,无论什么攻击都可以抵挡的最强防御神通之一。
    凭借此法,之前苏昼一掌将幽暗天魔拍飞时,这从张通奇身躯中跌落的玉简才没有被余波震碎。
    随后,王海天检查了一下玉简,确定它没有被人以暴力破解后便松了口气。
    而因为他检查了玉简,再加上苏昼之前的提问,所以,他内心深处,有关于‘玉简内容’的心声,便因此浮现而出。
    令苏昼惊讶的,便是这个。
    “龙?”
    他有些讶然地在心中低语:“怎么会是龙?!”
    从王海天的心中,苏昼看见了一根‘龙蛇’形状,以整根‘仙天灵髓’雕刻而成的巨大玉柱!
    ——这是何等庞大!
    那是一根三百米长,五十米长宽的巨型灵髓玉柱,乃是以白山北岭支脉中,那条极端灵石矿脉的中央灵髓细细打磨,精炼而成。
    它上面铭刻有无数玄奥无比,以王海天的实力根本无法理解的古朴符文,而一条正统的不能更正统的龙蛇玉雕,就这样盘旋在玉柱上,闭目休憩!
    ——元年末,遁于山。
    ——于新历元年,十二月三十日前,将此柱以‘厚土神遁’之法,送入‘白山地脉’的相应方位中。
    这便是那玉简中,潜藏的简单讯息。
    倘若仅仅是得到这玉简,而不是早就知晓一部分消息的王海天,那么获得玉简的人,就只能得到上面那简短无比,莫名其妙的信息。
    心音之声,一瞬即逝。如若不是有着相应神通,即便有着窥探人心之能,也绝无可能如此清晰地了解一个人那纷乱内心活动的全貌。
    王海天其实接受过相应的训练,在心中念头浮动的瞬间,便直接将其压下。
    只是苏昼毕竟有备而来,还是看见了最为关键的信息细节。
    “这个……对不起,前辈。”
    此刻,对于苏昼的询问,王海天固然极不愿意得罪对方,但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他不能有所退让,固而只能吞吞吐吐地回绝:“这个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的确事关我新国机密。”
    “但是!倘若前辈您愿意接受我新国邀请,我觉得,中央应该不会介意告诉您相关的消息!”
    他甚至还趁势再一次对苏昼邀约。
    “好了好了,我也就问问,我肯定也知道这事关机密。”
    对于王海天自己也不确定的话,已经知晓大致消息的苏昼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口问问,不必在意。”
    虽然他心中极其惊讶,迫不及待地想要和灵魂空间中的雅拉商讨,为何新国会锻造一根如龙玉柱,并且要将其遁入地脉……但现在信息太少,也不是时候。
    ——龙蛇玉柱……看那漫天神魔对我这龙蛇血脉如此看重的模样,这新国圣皇,或许真的知道一些什么秘闻?
    有意思——依照昔日雅拉所言,当初是祂自己以一换一,封印了‘完美’,而这原初世界映照伟大封印中的部分状况而生,果不其然也有龙蛇要素,只是作为禁忌存在。
    “雅拉这家伙,当真是到哪里都有身影,在哪里都没什么好名声啊。”
    如此想着,苏昼甚至懒得伪装,直接露出了笑意。
    “对了。”
    然后,顺着这股笑意,他才佯装成才想起来的样子。
    苏昼伸出手,没入个人空间。
    而后,下一瞬,青年便拔出一柄仍在散发恐怖炙热和灼目强光的赤金色神刀。
    嗡——神刀现世,即便被苏昼约束了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气势,但无形的刀兵之气却仍然令整个太守府内的所有刀剑装饰嗡嗡震鸣,然后自墙上脱落,自坠于地。
    甚至,整个北岭城内外,所有配备刀剑的守卫和武者,都惊讶地察觉,自己的武器开始微微震动,似乎是在恐惧,又似乎是在朝拜。
    ——敬拜,那一柄数次拯救过世界的斩魔伏邪之刃。
    有些苦恼地横举神刀,苏昼颇为认真地向正在凝视神刀,倒吸一口凉气,并吞咽口水的王海天询问道:“听王太守你说,北岭城下辖数百大北岭矿场,其中出产仙铁神金众多,你肯定对各类灵铁矿材知之甚详。”
    “那我便想问问,新国国库中,是否有配得上我这佩刀的神铁,可助我再铸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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