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水滔滔,星月无光。

    石窟中,高达三丈的道德天尊雕像,面含微笑的注视着脚下蝼蚁般的众人,对他们图谋天下的对话,似乎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听了圣女的回答,裴郊眉头紧锁,寻思片刻道:“想必夏侯阀没有同意贵教的要求吧。”

    “夏侯阀有不愿分享的自信,不同意也不足为奇。”圣女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坦然道:“贵阀不是夏侯阀,情况应该会有不同。”

    “本阀与夏侯阀同气连枝,”裴郊笑道:“圣女不担心我们拿到东西,转手就会交给夏侯阀吗?”

    “家师不会看错人的。”圣女却不以为意道:“裴阀若无天下之志,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哈哈哈!”裴郊放声大笑道:“孙教主倒是旁观者清!”说着他却摇头叹气道:“就算本阀同意和贵教合作,恐怕胜算也不会太大。”

    “贵阀应该很清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圣女淡淡道:“如今初始帝已经对夏侯阀忍无可忍,双方必有一场恶战,如果贵阀做不了渔翁,本教也不会和你们合作的。”

    “孙教主倒是看得清楚。”裴郊微微一笑道:“看来圣女对京城的局势,算得上洞若观火啊!”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圣女沉声道:“贵阀可以慢慢考虑,只是时局变化恐怕给不了贵阀太多时间。”

    “确实。”裴郊点点头,深以为然道:“京中已是堆满干柴的炉灶,一点星火就会让局面不可收拾。”

    “所以贵阀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圣女点点头道:“如果贵阀有意合作,本教希望先看到贵阀的诚意?”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裴郊失笑道:“不知贵教想要什么?”

    “很简单,在贵阀控制的州郡中,不能再有迫害本教教徒的事情发生。”圣女轻声道:“当然,本教也保证,绝不会威胁到贵阀的统治。”

    “贵教的算盘倒是精明,得其民便得其地,一旦天下有事,我裴阀的地盘,还不都成了贵教的禁脔?”裴郊哂笑一声。

    “贵阀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圣女轻哼一声。

    “好吧,老夫会把今日谈话的内容,原原本本向阀主禀报,请阀主定夺。”裴郊已然明白,这圣女虽然年轻,却是个厉害至极的角色。而且做主的另有其人,眼下说再多都没什么用处。

    “可以。”圣女点点头道:“这阵子,本座还会再谈几家。离京之前,尊驾随时可以派人联系。”

    “不会让圣女久等。”裴郊便沉声道:“老夫便先告辞了。”

    “恕不远送。”圣女微一抬手,目送着裴郊等人,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中。

    。

    顺着来时的路,裴郊四人回到马车旁。上车之后,老车夫驱动马车,向京外的裴阀庄园驶去。

    马车上,裴御寇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父亲,我看孙元朗根本没安好心!”

    “那是当然,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裴郊面带苦笑道:“但天下无事则罢,一旦有事,谁都得抢着跟他联手!”

    天下太平时,有天子正统存在,传国玉玺的作用还不算太大。可一旦秦失其鹿天下诛之,玉玺就是天命正义,就是人心所向!在谁手中,谁就是天命所归的王道之师,占尽天时人和!

    孙元朗手中有玉玺,又有及其强大的实力。除夏侯阀之外的各阀,想要成大事,只有跟他合作,共谋天下一途。

    “但玉玺在不在他们手中,还未可知呢!”裴御寇闷声说道:“而且听他们的意思,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把玉玺交出来的!”

    “玉玺只有一个,可大家都想要,自然没法和他太过较真。”裴郊叹气道:“好在他们的要求并不算太过分。之前咱们就对太平道睁一眼闭一眼,如今不过是把两只眼睛都闭上而已。”

    “父亲的意思是,阀主很可能会同意太平道的先决条件?”裴御寇沉声问道。

    “应该会吧。”裴郊点点头道:“太平道如果真心联手,不失为一大强援。”说着他压低声音道:“据老夫所知,十年前,孙元朗就向乾明皇帝提过同样的条件。只是没等他们做好准备,就遭到了各阀和天师道的联手打击,导致功败垂成。”

    “孙元朗聪明绝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裴郊毫不掩饰对孙元朗的欣赏道:“此番他旧事重提,想必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那妖道端得是好算计!”裴御寇也服气道:“不管最后他和谁合作,在没敲定之前,非但七阀,就连皇甫家也都得对太平道纵容下去!”

    “岂能尽如他意?”裴郊却摇头笑道:“天下总有不买他账的克星!”

    “父亲说的是……天师道?”裴御寇轻声说道。

    裴郊赞许的点点头,显然儿子在清醒认识到夏侯阀的处境后,一下子成长了不少。

    “可没看见他们有什么动静。”裴御寇有些不太认同道:“如今的天师徐玄机,虽然也是大宗师,但不论武功还是谋略,都远远无法和张玄一相提并论。”

    “只要张玄一还活着,天师道就永远是天道化身,谁也无法战胜。”裴郊对天师道的认识,显然比裴御寇深刻太多。他目光炯炯的看着三个子弟,沉声说道:“孙元朗得到玉玺,太平道才真正威胁到天师道的地位,张玄一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真是一场好戏。”裴御寇叹息道:“可惜没人能够置身其外,安静的看戏……”

    “我们还是要看一段时间好戏,再上场不迟。”裴郊淡淡道:“这场大戏注定漫长至极,登场太早,怕是等不到结局就会提前退场的。”

    “是!”裴御寇重重点头道:“还是得请夏侯阀先来!”

    “回去后,你也去夏侯阀走一趟。”裴郊沉声吩咐道:“也不用多说什么,表表忠心就行。”

    “孩儿明白了。”裴御寇轻声应道。

    。

    龙门石窟,道德天尊像前,火把次第熄灭,早已杳无人踪。

    几名几乎隐身在夜色中的黑袍男子,警惕的拱卫着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北向的道路上。

    马车上,圣女依然戴着面纱,身旁跪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侍女,正是那日在太湖边接应她的那人。

    “小姐,没想到裴阀也对那东西动了心思。”小侍女显然是圣女的左膀右臂,眉目间流动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智慧。

    “谁不想得到那东西,”圣女淡淡道:“就算得不到,也绝对不希望别家得到。”

    “教主还真是高招,抛出一个咱们根本没有的东西,就让洛京城的那八家,全都坐不住了。”小侍女轻笑一声道:“听说今日初始帝大发龙威,肯定已经知道,夏侯阀和咱们联系了。”

    “教主当然智计无双,八家内乱的日子,为期不远了。”圣女缓缓说道:“这次至少能为本教争取两三年的时间,可以为即将到来的天下大乱做好准备。”

    “两三年时间?”小侍女难以置信道:“咱们能唬他们这么久吗?”

    “当然要尽快把玉玺抢回来了!”提到此事,圣女终于不再波澜不惊,火气上涌道:“余杭那边有消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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