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的殿堂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莫林身前的那灰色的晶板上,再一次出现了新的线条。

    这个时候,倘若是从银树上飘落下一片叶子,那也必定是落地有声。

    莫林的晶板上本已很满,有一柄长剑,有一支火枪,有一柄魔杖,有一本古书,还有一个深浅交错的九宫方格。这些徽章之中,魔杖原本最为显眼,杖柄上还刻画着两颗星星。其余四枚徽章分布在魔杖周围,把灰色的晶板填的满满当当

    本是已找不出什么空档来刻画新的职业徽章,可那新出现的深色线条却是位于晶板的中央,于是随着它缓慢地延伸,很快就碰到了组成魔杖的线条。

    原本以为这新生成的线条会像旁边避开,毕竟等级越高力量越强的职业徽章会越靠近幻化之证的中心,可谁知道,两条线条接触之下,那柄魔杖居然颤了两颤,随后避之不及地向旁边躲去,如同新出现的线条是什么怪物似的。

    那魔杖一边向旁边移动,一边变小,一直缩小到原来的一半大这才停下,紧紧贴着晶板的边缘,把大部分的区域都空了出来。

    新出现的线条横向水平延伸过一段距离后,拐了一个直角,开始向下笔直伸展,随即便碰到了象征学者的古书,那本书,同样地,向外围躲闪出去,一边移动一边缩小,直到远远地离开中央区域,这才停伫在了晶板边缘。

    灰色晶板上也没出现新的线条,单单那一条线,向右,向下,向左向上,绕了一圈,所到之处原先五个徽章纷纷避让,把整个晶板中间的区域全都空了出来。

    而那个线条,这样找了一圈,最终形成了一个直立的长方形,那长方形也不算大,周围空出了好大的空间,但其它徽章依旧避得远远的,让中间这个竖立的长方形看起来有点形只影孤。

    本以为这个长方形里面还要出现些新的图案,但片刻之后,莫林睁开了眼睛,宣告徽章凝结完成。

    少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幻化之证,中央这最后凝结出来的职业徽章,竖长的长方形,像是一个门框,又或者,一张空白的卡牌?到底是什么图案,又代表了什么职业?

    周围的学生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谁都不知道这个图案的内涵。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银树下的安娜·古身上,希望博学的安娜教授能告诉他们这个徽章的名称。

    然而安娜·古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掩去目光中那一丝震惊,平静地说道:“从现在起你们都已是正式的职业者,希望终有一日你们能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也希望不论身处何方,你们都能铭记今日的誓言。”

    “另外,再告诫你们一点,不同的职业所代表的,不光光是那不同的标记徽章,而是不同的知识体系结构,其实,知识体系的分离实为无奈之举,如果我们想要理解认识我们的世界,必须全面地接触每一个方面才能形成更具体而真实的认知。”

    “但从遥远的伊苏恩的学者法师开始,无数年的积累下,我们的知识体系已太过庞大,太过深奥,哪怕是一个年纪悠久的学者导师,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甚至可以这样说,倾其一生,大概也不过沧海一粟。因此我们必须有所选择,才能有所深入,这也是职业划分的意义所在。”

    “宣誓仪式到此结束。你们可以从我右手边的通道离开,这座英灵殿堂全天开放,你们可以随时来这里瞻仰你们前辈的事迹。”

    学生们纷纷站起,向着殿堂的出口涌去。

    随后安娜·古继续说道:“莫林·卡兰德先生,请随我来。”

    ……

    宣誓仪式总共用了小半个上午的时间,太阳已攀了老高,因为没吃早饭,跟随在安娜·古身后的莫林的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

    他们此时正在林间道路上快速前行,两遍青绿的林子飞速地向后远去,在视野中拉出一片片绿色的影子。如果莫林自己的话,别说走路,跑都跑不了这么快,也不知道安娜·古用了什么样的魔法,居然可以走得如此之快,而且一路上都没撞到其他的学生。

    “安娜教授?你知道我那是什么徽章吗?”莫林在后边问道。

    “不知道。”安娜·古摇了摇头:“但我在记载中见过,在很久以前,伊露维塔的一个学生,他的幻化之证上也出现了这样的图案。”

    “那我们现在去哪?”莫林有点忐忑地问道,他注意到他们此时正往山上走去。

    “随我去见菲尔丁院长。”安娜·古没有回头,很平静地说道。

    ……

    作为一个以“忙碌”为借口缺席各大典礼的校长,伟大的歌者,菲尔丁阁下,显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见到的。

    走在陌生的山道之上,跟随安娜·古教授飞速前行,莫林觉得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儿,看看太阳的位置,已接近了正午,按照这个速度来算,怎么说也早已越过了古典法师学派的建筑群,而道路两旁已是覆盖起白雪。

    道路还在向上延伸,少年逐渐感觉有些寒冷,他努力想挤出些魔力来保存自己身体的温度,但刚刚凝结最后一个职业徽章已将他的魔力消耗殆尽,包括“魔力小水坑”里也是空空如也。

    莫林咬了咬牙,努力跟上安娜·古的步伐。

    当转过一片山崖时,少年终于望到了学院区域,也看到了雪峰之上的那些古典法师学派的建筑群,按照高度来看,那些雪峰还不到莫林此时所在的山崖一半的高度,但无论他如何回忆思索,都想不出这座山峰的位置。

    这么高的山峰,既然能看到学院区,那在学院区时必定能眺望到这里,但莫林搜刮尽自己的记忆,都想不起来印象中何时出现过这座雄峰。在他的记忆中,这片区域应该是一片犬牙交错的山峰,高度应该和法师学派所在雪峰持平,虽然陡峭崎岖,但绝没有如此高耸。

    再一回想来时的道路,莫林发现自己也是回忆不起丝毫,便知道可能是魔法结界的作用,刻意将这座山峰隐藏了起来。平时不出现也就算了,办公室居然还要藏起来,也不知道菲尔丁院长到底怎么当上这所伟大的魔法学院的院长的。

    难不成这里的老师们都像王德尔教授那样,是被忽悠过来的么……

    周围越来越冷了,空气有些稀薄,莫林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也让他的体力流失得更加迅速。达到一定的高度后,再往上,元素会迅速变得稀薄,温度也会急速降低,莫林隐隐感觉现在所在的高度已经超过了普通飞艇飞行的高度。

    迷迷糊糊的,他脚下一个踉跄,就要往山道边的悬崖摔去。

    随后他被安娜·古托住,重新拉回了山道之上。

    回头看到少年苍白的脸色,安娜·古愣了一下,想起他不能连接魔力之海,连忙释放出魔力帮少年驱走寒意。

    “刚刚凝结职业徽章的时候把魔力全都用完了?”安娜·古问道。

    莫林点点头。

    他此时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因为温度太低,他对自己身体的感知也出现了阻碍,竟是没意识到自己已到了崩溃的边缘,要是只有他自己独行的话,恐怕不知不觉便要永眠于此。

    “对于职业者来说,魔力耗尽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以后一定要避免这种情况,无论什么时候都留出应急的魔力才行。”安娜·古说。

    莫林又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魔力耗尽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快就体温失恒,暗自引以为戒。

    在安娜·古的魔力帮助下,莫林的身体很快暖和起来,重新跟随着她的步伐前进。

    又不知走了多久,山路石阶两侧积雪都已消失,连风都也已停歇,下方的大地灰蒙蒙的已是看不清楚,莫林终于看到了山道尽头的那件房屋。

    那是一间很普通的白石垒砌的屋子,木制的门扉,黑色的瓦顶,还竖着一根烟囱。门前是卵石铺的一小片空地,空地中间也长着一棵银树,那抹翠绿在一片死寂的山石中显得格外生机盎然。

    安娜·古领着少年走到门前,轻轻敲了几下。

    咚咚咚。

    “请进。”门后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木门向内打开,安娜·古闪到一边,示意少年独自进去。

    莫林看了看安娜教授,深吸了口气,走进房屋之中。

    木门在他身后关闭。

    房间里出乎意料得暖和。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书房,房间右手边有一个很普通的壁炉,里面噼噼啪啪地燃着很普通的炭火,屋子中间是一张很普通的旧色的圆形木桌,桌上放着一叠看上去很普通的泛黄的手稿,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很普通的白胡子老人。

    就像所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他的眼袋很重,脸上沟壑纵横爬满了岁月的痕迹,但一双深邃的蓝眼睛中总闪烁着智慧的光华。他叼着一个长而弯曲的烟斗,半靠在圆角软椅上,一脸悠闲地读者一份手稿。

    而嘴巴则不时嘬上两口,然后熟练地吐出一个个彼此嵌套的灰白色烟圈。

    见老人没有注意到自己,莫林很是紧张地说道:“菲尔丁院长?”

    别的先不说,能当上伊露维塔的院长的人,肯定是很厉害的魔法师,从那长长的白胡子也能看出一二,难怪留着山羊胡的王德尔会说自己打不过菲尔丁院长。而无论是传说中还是自己读过的那些故事里,那些实力越是强大的魔法师的脾气往往也越是古怪,谁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地打扰会不会惹他生气。

    万一他恼火起来把自己变成了一只青蛙扔到外面去,估计撑不了多久就要变成一只冰冻死青蛙了,想象菲尔丁院长那些事迹,少年忍不住地为自己担心。

    老人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莫林,很是和蔼地笑着说道:“莫林·卡兰德先生,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不知道作为一个从来不搭理学院事物的院长,他是如何认出莫林的。

    “是安娜教授带我来的,”莫林磕磕绊绊地说道:“他说您可能知道这枚职业徽章的象征。”

    “连安娜教授都不认识的少见的职业划分?”菲尔丁来了几分兴趣:“给我看看,可能这样说不太谦虚,但对于那些古老的职业,这片大陆上找不出比我更清楚的人了。”

    莫林心念一动,就要把手上变成符文印记的幻化之证召唤出来,然而却毫无反应。

    少年不禁有些尴尬,他发觉自己身体里一丝魔力都没有了,居然连幻化之证都召唤不出来。

    “魔力耗尽了吗?”菲尔丁呵呵笑了笑,他冲少年吐了个烟圈,那灰白色的烟圈越来越大,直到环绕过少年的身体,与此同时,莫林发现自己的身体中突然涌来了许多魔力。

    好……好厉害,能直接往别人的身体中送去魔力,这种能力已超出了少年的认知,甚至违背少年所理解的一些常理。

    “别发呆啊,年轻人,以后的岁月还长着呢,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再发呆也不迟。”菲尔丁说道,他的嗓音虽然苍老,但还能分辨出浑厚的底色。

    “召唤你的幻化之证让我看看。”

    莫林再次尝试,成功召唤出了自己的幻化之证。

    只见灰色的晶板之上,五枚小小的徽章环绕在晶板边缘,中间一大片空白区域的中心,一个不大的竖直的长方形安静地停留在那里,纹丝不动。

    简简单单的图案,简简单单的标记。

    菲尔丁深邃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扣了扣烟斗,缓缓吐出几个烟圈。

    他盯着莫林晶板中心那个门扉一般的长方形,慢悠悠地说道:

    “这个徽章所象征的职业,记载中称之为宿命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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