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已经被绝大多数末世居民归类于食物的行列。只要嚼吃对象不是自己熟悉的亲人、朋友,也不会产生负罪心理。这与远古时代易子而食的行为极其类似。唯一不同的,仅仅只是人肉猎杀者与主动交换之间看似截然不同,实际上却区别不大的轻微差异。

    罗兰一直在默默看着旅店老板忙碌。对于这种事情,他早已变得麻木。

    很奇怪,也很正常。就像古代猿人第一次猎杀剑齿虎,品尝到虎肉,又好像旧时代人类对于昆虫食用理论的抗拒、忐忑心理,从畏惧、狂喜、厌恶,直到变得正常,乃至最终接受整个过程其实完全由思维心态所决定着,同样都是蛋白质与碳水化合物作为构成基础,仅仅只是外观形态不同导致的心理变化。

    望着不断挥舞落下的刀尖,罗兰慢慢开口问道:“你认识那个女孩?”

    “不认识。”旅店老板的答案与之前一样。

    “那为什么”

    “她们都是内部城市的居民”

    也许是累了,或者是借机喘口气,旅店老板在脏兮兮的围腰上擦了擦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眼眸中闪烁的目光似乎有些感慨:“我能看出她是个逃亡者。她其实非常幸运从警戒线里逃出来的人非常少。红色共和军的审查制度比想象中要严格得多。这个镇上虽然没有设置部队,却派驻有两名政治委员。他们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向每一个外来者发给红色的语录本。据说。内城有很多人都以“反革命”的罪名被处死,我不知道他们究竟都做过些什么,但那些被处决的对象看起来都不像是坏人。何况,在这个世界上。很难以某一件事情进行善恶判断。呵呵就比如我割人肉,砍人骨,熬汤做肉干。你就一定能够肯定我是好是坏?”

    沉默片刻,旅店老板再次拎起放在手边的刀,从分切开的尸肉中间,仔细剔出银白色的韧带。

    天刚蒙蒙亮,睡在床上的罗兰,就听见走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过了几分钟,楼下餐厅大门被拉开,缺少油料润滑的门闩发出刺耳摩擦。沉重的脚步离开。远去。房门合拢所有的一切,再次恢复到死一样的寂静。

    吃过简单的早餐,罗兰他们离开旅馆。按照老板指引的方向。沿着北面的街道,慢慢离开0930c17小镇。

    两小时后,他们已经越过连绵起伏的沙丘,进入到数十公里外的红色共和军实际控制区外围。在一处背朝阳光的胡杨林边缘,一边发散开思维探测意识,一边从背包里拿出水壶,慢慢轻抿着。

    火辣辣的阳光从天顶直射下来,地面温度骤然剧升。远远望去,地平线上的景物在热浪中摇晃颠簸,仿佛根本不存在于真实世界的幻影。

    西北方向三公里外。是一处红色共和军设置的哨卡。沙漠白天温度极高,即便是进化士,体内水份也会大量蒸发。最好的接近时机,就是夜晚。

    风,轻轻抚过沙丘,带起一阵跟随无形脚步前行滚动的细碎颗粒。

    天色已经全黑,重新凝聚起来的辐射云吞没了星辰光点,没有虫鸣,只有受冷热变化产生涨缩沙粒产生的摩擦从远处沙漠传来,汇合成如同地狱深处的恶魔低吼。

    罗兰打算独自先去探探情况。最后确认随时物品当中没有任何能够暴露自己身份的物件之后,在大脑思维发散开的意识能量引导下,朝着远处的共和军哨所疾奔。

    这是一个以四座警戒塔为基础,以混凝土墙壁作为连接的防御型建筑。五米多高的墙壁顶端,竖立着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分列在警戒塔顶的探照灯顺序搜索附近任何可疑物体,口径粗大的双联装机炮与光照方向同步旋转,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就能发射出数百发子弹。

    罗兰很少使用获得的“拟化”异能。但是不可否认,这种以改变自身形态,类似避役与环境变色产生的伪装能力,的确可以对没有意识探测能力的普通人产生效果。即便是强大的变异人,也因为受到探测距离限制,无法在贴近身侧以前有所察觉。

    站在围墙底部,望着警戒塔顶身穿绿色军服,神情严肃的黄皮肤士兵,罗兰心里忽然产生出一种非常奇妙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激动与感慨。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才是自己真正的同胞,而并非在人类范畴下的同类。

    这根本就是两种概念。但是不管怎么样,前者远比后者更加令人亲近。

    现在自己却必须以完全敌对的方式,才能混入他们当中。

    罗兰脸长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苦涩,身影随即一动,如同鬼魅般跃上墙头,迅速消失在黑暗深处。

    贴着墙壁内角缓缓前行,罗兰的动作很轻,很慢。

    身体完全融入黑暗,每一步踏出,从足趾尖端开始,皮肤以微米为单位,对所在环境瞬间产生模拟效果。这种仅为毫米十万分之一的微弱变换迅速扩散至整个身体。她就像是一个完全透明的隐形人,从墙角下一步一步走进哨所,出现在窗户或者敞开的门缝背后,窥探着所有能够利用眼睛看到的秘密。

    沙漠地区夜间很冷,围墙内的空间没有任何人来回走动。罗兰凑近一扇不断透出光线变化的窗户,只见坐着十几个军容整齐的士兵。在所有人的正前方,摆着一台大约三十吋左右的电视机。不知道是实时转播还是录像,屏幕上一个身材肥胖,头发朝后倒梳抹平,身穿铁灰色翻领大衣的中年男子,面色威严,腆着如同孕妇般朝前鼓凸的肚皮,大声宣读着手里一份昂长的演讲稿。

    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令人无法抗拒的洪亮与激昂节奏。每每说到关键或者小节,总会不由自主挺直身体,右手高举握拳,振臂高呼:“伟大的国家社会党万岁伟大的民主主义万岁”

    从电视机里传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像传染病毒一样在观看节目的士兵当中迅速传播开来。无数张嘴都在喊叫出相同字句,其中偶尔也会夹杂听见伟大领袖的姓名。虽然人数不多,但是那种充满狂热与崇拜的热情,却令人忍不住想要为之颤抖、瑟缩。

    蹲下身,从窗台下侧如幽灵般闪过。仅仅只过了两秒钟,已经横跨约过营地墙角,贴近与之相邻的另外一幢砖房。

    报务室、通讯室、武器仓库一个个使用功能各不相同的房间里,都坐着身穿墨绿色作战制服的军人。有的在休息,还有些在擦拭武器或者忙于自己的私人事务。从外放气息来看,其中有五名拥有二级强化能力的低阶异能者。他们丝毫没有察觉罗兰的存在,如果在这种时候发动突然袭击,猝不及防之下,所有人都会被杀。

    从大脑空间发散开的思维意识,像一张无形巨网,将整个哨所彻底笼罩。按照意识能量的指引,罗兰逐间探视每一个房间,强记所有士兵的身形外观、容貌等信息,即便是他们彼此之间交谈的每一个字也不放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各人姓名、军衔、担任职务虽然了解程度不是很详细,却足以对整个哨所人员构成情况基本掌握。从中顺序剔除自己不需要的成份,层层过滤。半小时后,罗兰已经走近西南侧的一幢独立平房,摒住呼吸,默默守候在灯光无法照及的阴影深处。

    屋子里亮着灯,能够听见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从声音与步伐节奏判断,屋子里只有一个人。这与罗兰意识能量的探测结果完全相符,现在需要的,就是等待与机会。

    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无声无息朝向内部敞开。屋子里明亮的灯光下,一个年纪约莫二十七八上下的年轻男子坐在办公桌旁,聚精会神地看着摆在桌面上的书本。察觉到敞开的门壁从外面带进阵阵冷风,他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从置物架上拿过一支铅笔,夹住书页中间外分的夹缝。推开椅子站起,随手把门关上,重重扣上铁闩。

    这一系列动作前后不超过十秒钟,却已经足够罗兰从屋外走进屋内,悄无声息站在壁橱旁边,默默凝视着重新返回桌前继续看书的年轻人。

    李俊和李城分别属于红色共和军中不同的体系。身为野战部队正规人员的李嘉俊,对共和军内部编制非常熟悉。按照他的说法守卫内置城市与外置村落之间的警戒部队,属于战斗力相对较弱的后备武装。各隘口哨所驻扎小队每三个月轮换一次,回归团、营级别建制后,所有士兵都会归入正规作战序列。

    这种轮换制度与旧时代新兵轮训极其类似即便是在培养舱中接受过战斗意识灌输的士兵,仍然需要在现实环境当中进行物质熟悉、信息收集等等一系列复杂的过程。他们的确已经把战斗撕少作为本能,但刚刚走出培养舱的合成生命,仅仅只是思维意识尚未完全开启的幼生体。他们同样需要成长。三个月熟悉期,以巡逻、警戒、枪械保养及一整套指令、口号灌输下完成大脑最后发育,进入成熟期。轮换警戒的意义,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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