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它们能够得到足够丰盛的食物。

    “圣血”军团已经全线溃退。至少有十万人在战斗中丧生,高级军官团全灭。被俘者数量超过三万,损失的武器、弹药、后勤物资不计其数。由于最高指挥官下落不明,各战斗小队彻底陷入混乱。他们开始按照战前设置的预订路线,朝着东面方向撤退,却遭到医协军的尾行追击。在极度缺乏武器和弹药的情况下,大约有五至六万人被杀死、打散半年后,当最后一名军团士兵穿越重度辐射区,从南面未受控制区域返回帝国边境的时候,整个“圣血”军团,只剩下不到两万余人。

    海因里希坐在坚硬的水泥台阶上,用钢凿在一颗颅骨侧面磨钻着。

    他专心致志地做着这件事。非常小心,动作轻缓却不失灵敏。似乎没有发现刚刚穿过走廊,一直来到身后,站立了几秒钟的副官。

    “阁下,这是几分钟前我们收到的电报。”

    副官的声音明显带有几分低沉和伤感:“圣血败了,杨华军团长下落不明。”

    海因里希默默点了点头,放下手中已经钻了一半的人类颅骨,从台阶上站起,仰望着南方。

    按照帝都的命令,“太空野狼”军团早在两天前就已经撤退。这并非不顾友军的擅自行动,而是严格按照命令而行。谁也无法指责海因里希。如果一定要寻找罪责恐怕杨华才是真正的战场抗命。

    “他们的损失怎么样?”

    端起旁边桌子上盛水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海因里希问。

    “暂时不太清楚。”

    副官摇了摇头:“具体数字还在统计。也没有接到来自国内新的命令。您知道电波被辐射干扰得非常厉害。联络一直无法保持畅通”

    海因里希沉默片刻,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从椅背上抓起自己的制服,飞快穿上,同时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命令全军集结,朝西面方向运动。”

    “西面?”

    副官惊讶地看着他:“那里那里是十九号生命之城的方向。您您的意思是”

    “必须有人把他们救出来”

    海因里希顺了顺垂在额前的长发,一只脚踏在椅子上,弯腰系着军靴带子,淡淡地说:“我们是距离最近的部队。如果等到帝国方面派出援军。那么一切都晚了。死的人会更多。”

    副官不再争执。他抬高右手,认真地满怀敬重地行了个礼,随即转身离开。

    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回军反击的长官,的确值得自己尊重。

    海因里希瞥了一眼脚步声逐渐消失的走廊,嘴角露出一丝阴沉的冷笑。

    “事态发展似乎比我预料中有趣得多。已经进化成强大寄生将的军团长阁下,居然会生死不明看来,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着比我想象中更加可怕的力量。就是不知道,与伟大的兰相比。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慢慢扣上衣服。用只有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我只效忠最强大的力量。如果皇帝能够继续保持他的优势,那我将会成为他最忠心的仆人。如果他被更加强横的力量击败,那我显然应该换上另外的新主人。至于超越,甚至取代我有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会有那么一天当然,在这一切尚未明朗化之前,还是应该做些分内的事情。嘿嘿嘿嘿比如,去拯救一下陷入危难中的“圣血”军团。”

    帝都的第一场雪已经落下。它来的比往年更早,地面积雪只有薄薄的一层,很多地方甚至还有土壤露出。它并没有覆盖住所有一切,却用最直接的方式,让那些活着的生物。明白冬天已经来临。

    书房里没有开灯。虽然是白天,却仍挂着厚厚的窗帘。朦胧的暗黄色光线从帘布当中透过,在死气沉沉的黑暗中,勉强露出一丝光明的痕迹。

    坐在几乎全黑的房间里,罗兰丝毫没有想要动弹的意思。她默默凝视着从窗外透入的那一抹暗淡光线。清澈晶莹的眼眸深处,慢慢释放出只有她自己才能理解的忧郁和悲哀。

    屋子外面的走廊上,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紧接着,身后虚掩的房门,发出被推开的轻微磨擦。

    罗兰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近乎雕塑般的凝固。

    除了西城墨,任何人出入这个房间,都必须接受通报。

    他慢慢走近椅子,侧着身体,环抱起这刻格外脆弱的罗兰。可以感觉到胸前硬朗和温暖,还有有力的手臂从两边环绕自己脖颈,再把头部贴近自己面颊的舒缓。

    她的眼角带着泪水,湿漉漉的。虽然看不见,却可以被敏感的皮肤触及,察觉。

    她就这样静静地靠着西城,与黑暗一起,成为共同的陪伴。没有说话,只有嘴唇不断亲吻自己头发与脸庞感触到的柔软,以及夹杂着体温的无言慰藉。

    沉默,有着另外一种不需要用语言表达的可怕内容。

    罗兰已经在黑暗的书房里独坐了近三天时间。

    这并非逃避现实。而是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在祈祷。向每一个已知道或者未知的神灵祷告。无论何种信仰,或者人类地球上任何时期的被崇拜存在,都是她用全部信念作为寄托的对象。

    援军已经派出。距离十九号生命之城最近的“太空野狼”军团,以及禁军的一个战斗大队,已经按照命令出发。他们将前出至帝国实际控制线外五百六十多公里的位置,在那里设置防线,就地构筑工事,搜索、阻敌、并且救回那些已经被打散的军团成员。

    反攻是不可能的。至少,就目前而言,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帝国没有足够的军队。罗兰也没有疯狂到耗费全部资源,像医生联合协会那样,不顾一切生产出数以百万的复制人士兵。那样做,根本就是相互比拼双方资源占有率。帝国在这方面处于绝对弱势。即便最后真的可以战胜,也只是得到一个个被打得支离破碎,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废墟。

    罗兰本人的确非常强大。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神。

    想到这里,罗兰深深地叹息着,用麻木冷漠的口吻说:“我不可能同时面对上百万异能者士兵。但是一次性灭杀三十万军队,应该不难。”

    情报显示目前聚集在十九号生命之城的医生联合协会部队,总数量大约为二十五至三十万,与一个大型废墟里潜伏的变异生物大致对等。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西城俯下身体,亲吻着她的额头。他把罗兰搂得很紧。仿佛,那是一件松手即失的珍宝。

    “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罗兰没有咬牙切齿。她说话的语调很轻,似乎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声音像往常一样悦耳动听。

    “你可以做任何事。”

    西城侧着身,注视着他平摆在膝盖上那双洁白光滑的手。轻语低喃:“因为你是我的王。”

    “杨华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的家人。”

    从罗兰口中轻吐出的最后几个字,仿佛被黑暗吞噬的光明,渐渐隐没。

    她仍然保持沉默,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过了近十分钟,才转过身,凝视着西城那张只有少许光线笼罩的俊逸面庞。抬起左手,用亲昵温柔的口气,轻轻低说:“他们到了吗?”

    “他们在会客厅里等候接见。”

    西城握住她的手掌,贴在面颊上来回摩挲。柔声道:“你应该休息一下。快七十个小时,除了水,你什么也没有吃过。”

    “那就随便给我弄点吃的。”

    罗兰点了点头,长长地呼了口气,说:“把窗帘拉开,让他们进来”

    盛在白瓷杯里的茶水碧绿清澈,缭绕的雾气当中,蕴含淡淡的幽香。

    末日世界的茶,已经不再是旧时代的同类植物。它们早已绝迹。而这些盛泡在杯子里的嫩绿茎秆,其实是一种类似旧世界女贞类的阔叶灌木。同样经过晾晒、烘焙、炒香虽然香气明显不如真正的茶叶那么浓郁,但就口感而言,却也勉强能够当做替代品。

    两米来长的办公桌,把书房分成两个面积不对等的空间。无论罗兰还是来者,都各自据守一边,用探究的目光,来回打量对方。

    他是个白皮肤的欧裔。体格强健,四肢显得尤其粗大。但头发却很稀少,几乎全秃。外观年龄大约为五十左右,脸上胡须刮得很干净,露出密密麻麻的淡青色毛根。

    至于衣服其实就是黑旗骑士团的制式军装。两边肩膀上的军衔徽号,则是两颗银星代表的少将。

    罗兰用汤匙慢慢搅着摆在面前的米粥,用平淡无奇的口吻说:“克劳德临死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冯克上尉。而另外一个就是巴特莱姆将军。”

    “克劳德是个好人。”

    坐在对面的男子用力搓了搓手,声音显得浑厚且富有重量感:“他不应该死。至少不应该在那个时候死。而我呵呵其实也没有他所说的那么优秀。”

    罗兰舀起一勺粥,凑近唇边吹了吹,继而塞进嘴里慢慢咀嚼:“过于谦虚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从来都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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