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勒西斯并不清楚自己昏倒了多久。

    是尖锐的耳鸣让他恢复了神志。但剧痛侵袭着他全身的神经,他动弹不得,甚至连眼皮也睁不开。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紧接着又是一阵纷乱,他突然感到自己被拖到一边。一阵阵疯狂的嘶吼撞击着他的耳鼓,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他耳边。冰雪溅到了他的眼皮上,让他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一只雪怪正站在他身边挥舞着巨大的拳头,莫文一瘸一拐地挡在了雪怪面前。她右手握着一柄断剑勉强地驱赶着敌人,鲜血染红了她的左肩和左臂。她的铠甲已经破碎,衬甲也被撕裂。她的右腿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只是反击了一会儿,她就跪倒在地上。看起来,在撞向地面的时候,众人先是落在了格维希尔的翅膀上。随后莫文拔出大剑砍向地面,通过改变下坠的方向降低了撞击的力度,但她自己却没能即时调整姿势而摔断了右腿,也折断了自己的剑。

    “莫文……”菲勒西斯看着浑身是血的莫文独自抵挡着饥饿的雪怪,感到心急如焚。他全身都被痛苦折磨着,动弹不得。“该死的畜牲,该死!”他对自己说,“不,只要我还有自己意识,我们就不该被野兽杀死!”他打量着视野内能够利用的东西。终于在遍地的血迹中找到了自己的法杖。但杖柄已经断成了三截,杖尖上的琥珀也摔得粉身碎骨。“混蛋!这到底算什么?考验?”他无声地咒骂着。雪怪的攻击越来越凌厉,莫文渐渐支撑不住了,他必须尽快找到战胜雪怪的办法。

    他用意志对抗着痛楚,终于能微微抬起头打量四周,他的黑皮书就在旁边。“圣神保佑……”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黑皮书,心里念着咒语。但没有法杖的帮助,他只能依靠自己的意志力来施法。在几次反复的尝试之后,他终于将书翻到了尸骨系咒阵的一页上。“静止施法……好吧,奥德修斯,如果你们没有找错继承人的话……”菲勒西斯努力让自己忘记被雪怪击倒的莫文,把注意力集中在咒阵上。他颤抖着咬破了自己的嘴巴,用鲜血当作施法的媒介,同时心里反复念着咒语。他感到自己身体的热量正在迅速流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样做无异于自杀,但他并没有别的办法。

    雪怪踩着莫文的胸口发出一阵阵胜利的咆哮。就在最紧要的关头,菲勒西斯嘴里和身上的伤口竟然冒出一缕缕紫红色的尸毒,很快就将莫文也笼罩在雾中。雪怪咳嗽着后退了几步,但它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到手的猎物,它一手捂嘴一手驱赶着毒气转而扑向菲勒西斯。莫文挣扎着捡回了断剑,用尽全力挡在了菲勒西斯面前。

    毒气似乎给雪怪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看到自己不能得逞,它只好无奈地向山谷外跑去,只是它还没跑多远就摔倒在地,手脚不断抽搐着,最后终于不动了。

    感谢无上的圣神胡斯保佑我们脱离险境。菲勒西斯默默祈祷着。紫色的毒雾渐渐散去。莫文半跪在菲勒西斯旁边,释然而笑。“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们已经杯那该死的畜牲撕成碎片了。”菲勒西斯咳嗽了几下,挣扎地从腰间摸出一块脊骨,召唤出一小团幽灵火放在身边。这幽蓝色的火焰可以恐吓野兽,为他们争取治疗的时间。看到菲勒西斯安然无恙,莫文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她很勉强地笑了笑,但是疲惫和伤痛缠绕着她,她摇晃两下,松开了断剑,昏倒在菲勒西斯身旁。

    “不幸之中的大幸。”他咬紧牙关支撑着自己站起来,首先逐一检查着自己的伤势。好在他身上只有擦伤和浮肿,并没有骨折。然后,他晃晃悠悠地走到莫文身边,脱去了她的铠甲和衬甲。莫文苍白的皮肤上挂着很多伤疤。白色的粗布条裹着她的胸部,被血染得殷红。“看在圣神的份上,千万别在这个时候醒来。我可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尴尬的局面……”菲勒西斯拔出短剑,小心翼翼地割开莫文的裹胸,她的胸部并不饱满,右胸上还挂着一条伤疤。她在上面刺了一个图案试图盖住这条难看的伤疤。刺青是一把缠绕着荆棘的长柄镰刀,插在一个堆满了骷髅头的坟地上;镰刀旁立着一块墓碑,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死即复兴。”菲勒西斯轻轻念着这行字,有些歉疚地叹了一口气。莫文的伤势很重,她摔断了一根右腿胫骨和两根肋骨,与雪怪战斗时被击伤了左臂。他费了好大时间才处理好莫文的伤,但几乎用光了疗伤的道具。

    忙碌完之后,菲勒西斯才舒了一口气,打量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山谷中四处都是血迹。格维希尔躺在伽拉忒斯的头盔旁,已经没有了呼吸。伽拉忒斯的方旗被格维希尔压住了一角,旁边躺着钉子,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看起来也捡回了一条命。“赫忒……我这辈子还没经历过更惨痛的失败。”菲勒西斯说着叹了一口气。伽拉忒斯殿下并没有被任何法咒击中,唯一的解释是他的契约人遇害了。瑞苏斯大师还不是巫妖,即使他的肉体被毁灭了,他还可以借命匣复活,难道他的命匣也被毁掉了?命匣是巫妖最重要的魂器,只有命匣的主人才知道它的所在,怎么会被人毁掉呢?

    他摇了摇头。不论如何,现在我可以肯定裘德想要阻止我们的行动,而且知道我们的路线。我必须把事情告诉莫瑞亚斯老师。他从行囊中拿出一张红筏用的羊皮纸,在羊皮纸上详细地描述了他们的遭遇,然后把红筏折成一只小鸟。他继续勉强自己使用魔法,反复几次之后,终于让红筏飞向了目的地。

    他胡乱地擦了擦鼻血,把伽拉忒斯的方旗盖到莫文的身上。然后走到钉子身旁,摇了摇昏迷中的地精。钉子几乎没有受什么伤,只有后背上能看到些瘀青。被主人叫醒之后,他先是大惊小怪地四处乱窜,打算找个藏身的地方。又被痛骂了一顿后,他才终于依着主人的命令,嘟嘟哝哝地寻找着众人散落的物品。

    魔族人的体格真是意外的结实。菲勒西斯看着钉子忙碌的身影想。如果连钉子也摔得半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主仆二人用雪怪的尸体点起了篝火。等到他们收回了全部物品时,浓雾已经升了起来,温暖的篝火似乎变成了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莫文在菲勒西斯的照料下醒了过来,莫文怔怔地看着伽拉忒斯留下的铠甲,脸色苍白,眼睛里面闪着点点泪光。她披着旗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伽拉忒斯的铠甲旁,亲吻着他的头盔。然后,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焦急地检查着每一片铠甲。

    “怎么了?”菲勒西斯见状,急忙跑到莫文身边。莫文托着伽拉忒斯的腰带放在菲勒西斯眼前,显得非常害怕。“赫忒!”菲勒西斯睁大了眼睛说,“这不可能。”但他并没有看错——伽拉忒斯的腰带上空空如也,原本挂在腰带上的黑皇杖没了踪影。菲勒西斯感觉自己仿佛掉入了冰冷的深渊中一般。他急忙摸了摸袍子内侧的口袋,好在长老印卷还在口袋中,让他多少松了一口气。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扭头向钉子质问道:“钉子,我让你找回这些东西的时候,你保证你没有丢下什么吗?”

    “没……没有啊……再黑的天我也看得清……”钉子回答,“一片肉干我都不会丢下的。”

    没错,钉子具备暗黑视野。菲勒西斯想。即便是埋在积雪里面的碎石象他都能找到,更别说是黑皇杖了。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自言自语道:“难道有人趁我们昏迷的时候偷走了黑皇杖?难道是裘德干的?但……”他飞速思考着,不断猜测着各种可能性,又一条一条将它们排除。他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了,如果按照帝诺尔所说的那样——如果瑞苏斯的药剂被裘德渗透的话,黑塔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毕竟,几百年以来没有人能够真正威胁到黑塔大法师的命匣。“该死!该死!”他攥紧拳头咒骂着,一瘸一拐地在原地打着转。

    主人疯了,他一定是疯了。钉子想。莫文也忧心忡忡地看着菲勒西斯,但她并不知道该帮助他。事实上,她甚至比菲勒西斯还要焦急。

    “不可能的,一定会有线索……”菲勒西斯按着自己的额头,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醒来的时候,莫文正在和雪怪搏斗……如果……”他迅速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如果这不是一个事故,那么,所有这一切都应该按照叛徒所期待的发生。黑皇杖的丢失就是证据。黑皇杖是不可能自己长了腿的,一定有人来到这里,趁我们都昏迷的时候拿走了黑皇杖。为了掩盖他的行踪和我们的死因,他放出一只饥饿的雪怪袭击我们。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他思考着,“既然如此,他一定会在这里留下他的踪迹。”想通之后,他来到莫文的面前跪下,看着她的眼睛,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说,“看在圣神的份上,莫文,不要自责。你救了我们的命,失掉黑皇杖并不是你的责任。”莫文满脸都是歉疚的眼泪,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坠落的时候,你还是清醒的吗?”菲勒西斯问。看到莫文点了点头,他又追问道,“那么,除了那只雪怪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吗?”莫文哽咽了一下,用手背抹了抹脸,稍微想了想,然后在雪地上写了几个字:“只是影子,我还以为看错了”。

    影子。菲勒西斯紧皱眉头挠着自己的卷发,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个答案。很显然,在混乱的下坠中,她并没能看清那影子是什么。他看着莫文耸了耸肩,莫文又在前面添了一个词:“高大的、白色的”。

    高大白色的影子?听上去并不像族人。菲勒西斯突然抓到了什么线索一般四处打量着附近的雪地。四周都是血迹和各种各样的脚印,根本无法分辨。他拿出黑皮书,翻到仪典咒阵的那一页。徒手施法会给他的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尤其在经过了坠落和尸毒魔法之后,他的精神力已经到了极限,但他并不打算放弃。他把手放在魔法阵上集中精力反复念着法咒。有好几次他能感觉到他眼里的景象略为有些变化,可是这些变化转瞬即逝。他感到头痛欲裂,鼻血缓缓淌到了他的嘴里,他只是随便抹了抹。在反复尝试了几次之后,他终于让附近的痕迹亮起微弱的光来。

    在魔法的帮助下,亡灵留下的痕迹会变成黯淡的紫色;但雪怪一类的生灵则会留下的痕迹则会亮起淡黄色的光。菲勒西斯一眼不眨地扫视着淡黄色的痕迹,终于辨认出一组比雪怪脚印更小的脚印。这些脚印看上去和狼的脚印非常相似,但大小、深浅和修长锋利的爪尖则给了菲勒西斯一个更明确的答案。

    “那白色的影子是个莱肯斯!狼族人!”菲勒西斯大声说,“这该死的小偷!”他咬着牙说,“我以胡斯之名立誓,我会把黑皇杖追回来,让这些小偷在最痛苦的折磨中死去!我绝对不会就这样便宜了他们!”

    “主人……可是……你们伤得很重……我想……你们要不要先休息几天……”钉子看着浑身是伤的莫文,有些胆怯地说。可是莫文并不在乎自己的伤势。当菲勒西斯找到线索时,她马上就开始准备行装了。

    “我们没有时间休息,我们绝不能让小偷跑远了。”菲勒西斯一边帮助莫文收拾行囊一边说。钉子很不情愿地嘟哝了两句,只好在菲勒西斯的命令下干起活来。但钉子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急速的坠落让他们失去了大部分物品和装备,莫文的铠甲残破不堪,大剑也断成两截,菲勒西斯也没有了法杖。不过钉子却有些低估了影族人。这些深发红瞳的族人都有着坚韧的性格,他们从不轻易言败,所以他们并不感到气馁。

    他们把伽拉忒斯的铠甲和格维希尔埋葬在山谷。由菲勒西斯搀扶着莫文,钉子背着行囊,离开山谷,顺着狼人留下的足迹一路赶去。

    没有了夜骥,他们就只能步行了。他们现在已经无力翻越关隘山和大鸿沟,只能另选道路。他们向东走了两天,离开冰原。天色从浓黑变成墨蓝,苍穹高挂,繁星满天。眼前是延绵起伏的冻土,一条宽阔的大冰河将平原分隔开来,这条冰河便是州界。冬季的河面结着厚厚的冰,可以让旅人通过。菲勒西斯继续燃烧着自己的法力追踪着狼族人的脚印。脚印告诉他有数十个莱肯斯就躲藏在河对面的岩洞里面,周围总安排着几个守卫。这些凶狠的敌人可以从人形变化成野兽,对于现在的菲勒西斯和莫文来说,想要战胜他们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然而他们并不太介意,因为已经没什么能比坠落的格维希尔更糟糕的事情了。

    菲勒西斯紧了紧领口,沿着足迹,默默地向狼人藏身的洞穴走去。岑寂的黑夜让他的脚步声变得很重。他的脑子在不停地转动着,思考着怎样对付这些未知底细的敌人。但距离洞穴越近,他想的越少,等到他站在洞口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面已经变得一片空白了。“主人,这事儿我总觉得害怕啊……”钉子的恳求声突然在他脑中响起,“他们战士的人数肯定比我们多……或者……咱们可以叫人帮忙。”

    “叫人帮忙?”回忆中的菲勒西斯看了看面前的山谷,又看了看腰间的角螺。那是帝诺尔送给他的号角。精美纤薄的外壳甚至经过坠落后依然完好无损,显然受到了强大的魔法保护。只要吹响着号角,帝诺尔就会以照他的承诺带领黑塔的战士来援助他们。

    “别担心,我们并不是没办法的。”菲勒西斯拍了拍钉子的肩膀。但实际上他对自己的主意并没有什么自信。伽拉忒斯曾对他说过:“不要轻易揣测你的敌人。”他对敌人一无所知,一切计划也许都是徒劳的。因此在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够依靠就是他的头脑和直觉。“钉子,你的指甲摔断了吗?”他突然问。

    “我的指甲比牙齿还坚硬。”钉子有点得意地说。

    “如果我让你在两个小时之内挖一条隧道,你觉得那些冻土能难住你吗?”

    “这我可搞不准,如果我挖累了,可能到月落都挖不通。”

    “如果我说洞的另一边就是狼人保存的腌肉和财宝呢?”菲勒西斯有气无力地说。

    “那大概两刻钟就够了。”钉子马上说。

    “看在圣神的份上,钉子,你真应该改名叫蠢货。”菲勒西斯扶着额头说,同时他塞给钉子一柄刚刚削好的拐杖,“把这根拐杖放在洞口。然后你就绕着山洞寻找另一个出口。狼族人从不会驻扎在没有退路的地方。你要把那个出口堵住。”菲勒西斯拍拍钉子的肩膀,转向莫文,“莫文,你的胳膊还好吗?”看到莫文耸耸肩,菲勒西斯用鼓励的笑容继续说,“狼人一定会在最高的山头上安排守卫,只要能占据那个山头,你就可以从天而降。”菲勒西斯说着递给莫文一截绳索,“还想再飞一次吗?”

    莫文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她默默收起绳子,遥望着山头。即使没有了法杖的帮助,菲勒西斯的黑袍子依然是不错的诱饵,他们把第一个目标定位到最高的山崖,由菲勒西斯吸引着守卫的注意力,莫文则从敌人的身后突袭,一瞬间就砍掉了敌人的脑袋。然后,菲勒西斯离开莫文向山洞的洞口走去。莫文则借助绳索穿梭在山间,将其它几个守卫统统杀死。

    余下的就是山洞里面的敌人了。菲勒西斯盯着洞口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安静地向洞穴深处走去。血腥味扑鼻而来。各种凌乱的血迹溅满了洞穴四壁。四、五只狼人的碎尸堆在一个巨大的湮灭咒阵上,似乎被某种巨大的利刃斩断了身体,内脏横流,死状极为血腥。

    湮灭咒阵。这是恶魔召唤咒。菲勒西斯盯着咒阵皱了皱眉。所有尸体都是被一次切断的,切口看上去很像黯魂的杰作,但黯魂远没有如此强壮。这杀手的力气恐怕连山岩都可以一分为二了。他停步思考片刻,然后踩着断肢碎肉和让人作呕的各种腺体一路走到洞底。

    阴影中有一头狼人正抱头喃喃着什么,他周身都长着白色的毛发,但是被鲜血染得斑驳不堪。听到菲勒西斯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非常愤怒,他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青筋暴露。“该死的黑巫师……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他张开血盆大口咆哮道。从他说话的语气来看,似乎早就见过菲勒西斯似的。但他见到的人一定不是菲勒西斯,或许那人也是个黑袍巫师,或许那黑袍巫师隐藏了自己的脸颊。

    “……”菲勒西斯并不怀疑眼前的狼人就是莫文看到的“影子”。但这伙狼人的遭遇显然与自己无关。虽然被误会了,但菲勒西斯也懒得去解释什么,他也不愿意与自己的敌人多费口舌。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得到了黑皇杖,这还不够吗?”白狼怒吼道,“那个女孩很快就醒来了,我们根本没有时间拿得到长老印卷!”

    长老印卷!菲勒西斯心跳骤然加快。没错,如果这是裘德的计划,一定是裘德要求这些狼族流亡者偷走了黑皇杖并且引来了雪怪。如果不是因为莫文早早醒来,估计长老印卷也会一同被偷走。想到这里,菲勒西斯不由得暗自庆幸。

    既然他认错了人,不如继续配合他演这出戏吧。菲勒西斯压低了声音说:“我只提出了一个很简单的要求,但即使这样你们都无法完成,就当这是惩罚吧。”

    “惩罚?你答应要给我们永恒之夜的卷轴,如果你不能用真货来交换,你就别想得到黑皇杖。这次少耍小聪明,不会再上你的当了,就算是那魔法阵里出来的噩运骑士也不会再次得逞!”狼人咬牙切齿地说。

    菲勒西斯的脑子再度运转起来。这一切都仿佛碎片,但他却有着从混乱的碎片中找到其模式的天赋。他的头脑中总是装着各种零碎地记忆,这些记忆的碎片会随着线索一点点拼接起来。眼前这位愤怒的狼人泄露了最重要的一块碎片,也给了菲勒西斯希望。心灵控制术是黑塔最古老的技艺之一,它并不是咒语,而是一门洞察和操纵的学问。这门技巧可以帮助黑巫师快速了解他们的敌人,找到他们的弱点。“他们有什么弱点?”钉子的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他不禁想起在他独闯狼穴前的情景。莫文正在打磨自己的断剑,菲勒西斯则在为莫文削制拐杖。

    “这是很明显的。”菲勒西斯轻轻敲了敲钉子的脑门说,“奥勒利乌斯[1]说过:简化。理解敌人,但除去不稳定因素的第一个法则——定义和本质。”菲勒西斯说,“他们是莱肯斯[2],和你一样都有着恶魔的血统。因此都有一个通病——贪婪。所有魔族人都一样。”

    “哦……那……那些莱肯斯贪图什么?”钉子不懂装懂地问。

    “欲望。不是吗?”菲勒西斯说,“欲望有很多种,有些看得见、摸得着;但有些则是无形的。这就是你们人性上的弱点。你知道莱肯斯贪图什么吗?”看到钉子傻乎乎地摇了摇头,他冷笑一声说:“月亮。”他看着钉子迷惑不解的表情解释道,“月亮是莱肯斯变身能力的来源,满月是他们能力最强的时候。所以他们一直觊觎着黑塔,因为那里有长达半年的黑夜。他们早已抛弃了赫忒诸神而转为恶魔崇拜,所以他们希望能够从古代大战中找到恶魔咒语的蛛丝马迹,从而将世界变成永恒的黑夜。这种听似疯狂的愿望已经变成了他们的信仰,也变成了影族人的笑谈。”

    菲勒西斯轻轻抬起头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狼人,依然谨慎隐藏着自己的面容。不论是谁试图从狼人手中交换黑皇杖,他很可能是个影族人。菲勒西斯想。因此他欺骗这些强盗,让他们误以为到手的是“永恒之夜”的卷轴。可是这些狼人并不认识湮灭咒语的咒符,所以他们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从地狱短暂地召唤出一位噩梦骑士,这些愤怒的阿克维[3]战士把准备召唤的狼人统统斩成了碎尸,唯独这只白狼有幸生还。

    真是一群蠢货。菲勒西斯心里忍不住在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会是裘德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伽拉忒斯的死亡和格维希尔的坠落就变得更加复杂。如果在这里与狼人做交易的是裘德,那么,会是谁在黑塔城消灭了瑞苏斯大师呢?

    菲勒西斯微微摇了摇头。眼前的狼人才是他最大的问题。这狼人声称自己拿着黑皇杖。那么必须战胜他才能让黑皇杖失而复得。但失去了法杖的菲勒西斯已经几乎失去了战斗力,所以他必须必须要拖延时间。钉子随时都会挖穿这里,只要莫文能够即时到来,他们就有胜算。这里是莱肯斯帝国的边境,愿意生活在这里的莱肯斯几乎都是被驱逐出境的罪犯,这只白狼应该是没有支援的。

    “你们这些蠢货。”打定主意之后,菲勒西斯粗鲁地说,“黑巫师永远不会相信你们这些杂种。自然也不会和你们做什么交易。”菲勒西斯又逼进了两步,加重了口气说,“到现在你还想和我讨价还价?我能召唤出噩梦骑士杀了你那些愚蠢的喽罗,现在也可以轻易杀了你。”

    “嘿……那你永远也别想拿到黑皇杖。”虽然这样说,但这只白狼显然动摇了。他不断后退着,显然非常惧怕菲勒西斯。尝过湮灭卷轴的教训之后,他害怕再落入什么圈套,也没有任何胆量敢于攻击菲勒西斯了。但尽管如此,黑皇杖依然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筹码。他咬着牙,发出愤怒地低吼。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菲勒西斯随着性子胡编乱造道,“即使你带走黑皇杖,你还是得不到永恒之夜的卷轴,因为影族人把那些禁咒存放在了特里尼亚。”

    “特里尼亚?你在胡说!”狼人愤怒地诅咒道。

    “只要能够留住月亮,乌瑟克雷就是永恒的黑夜。”菲勒西斯继续编着谎话:“吸血鬼也需要黑夜,但是他们为什么几百年来都和影族人保持这联盟呢?”菲勒西斯故意装腔作势地问道,“你去过特里尼亚吗?”

    “大火炬!那也是法咒召唤的?狡猾的吸血鬼!”狼人说。

    “他们已经有了无尽的黑暗,为什么要让你们得到月亮呢!”菲勒西斯刚刚说完,突然听到洞的一侧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挖掘声,他知道莫文已经到了。于是沉下脸说:“我一贯不愿与你们这些肮脏的杂种多费唇舌,但我怜悯你。所以,我愿意把我的计划告诉你。”菲勒西斯缓慢地说,“其实我是在拖延时间。”菲勒西斯说着故意向狼人的身后看了看。就在这个时候,洞顶的一个金属铃铛突然响了起来,那狼人突然咆哮着向菲勒西斯举起了爪子,虽然菲勒西斯早有准备,但还是低估了狼人敏捷的动作,他狼狈地滚向一边。紧接着沙土飞扬,一阵碎石的声音传来,洞穴后壁出现了一个缺口,但那个缺口早已被巨石堵上了。

    干得好,钉子!菲勒西斯想,“交出黑皇杖吧,莱肯斯,你只剩下孤身一人,现在也无路可走!”菲勒西斯站起身来,向狼人步步进逼。狼人也向他冲来,打算做最后的拼搏。可是菲勒西斯手中早就准备好了一颗骨牙。没有法杖的帮助,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唱诵法咒,终于在狼人扑到他面前的一刻召唤出骨刺,几乎零距离刺穿了狼人的腹部。

    于此同时,山洞另一侧的石块也被击碎,莫文冲出了洞穴,把手中的手杖丢向狼人,同时她大步跃起,在狼人被骨刺击中的那一刻向他头上斩去,尽管狼人作为一个战士的本能让他闪过了这致命的攻击,但莫文的断剑还是在他的左眼上留下一条深深的割痕。“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狡猾的黑巫师!”狼人痛苦地咆哮着,“我不会就这样罢休,永远也不会!”他踢起沙土阻挡着莫文的攻击,然后疯狂地撞向菲勒西斯,并利用这个机会钻入莫文来时的山洞,向山谷外逃去。

    “不用追了。这家伙给自己留下了后路,说明黑皇杖不在他身上,也不可能在这里。”菲勒西斯环视着洞穴,帮助莫文站起来,又捡起拐杖递给了她。“说不定就在这个出口的方向呢,看来钉子还需要再流一把汗了。”说完他呼唤钉子重新把堵死的洞口挖开。然后他们钻过缺口,走出了山洞。缺口的后面是一个狭窄的山沟,只能容三个人并排通过,两侧都是高耸的山壁。土黄色的峭壁上倒挂着一排排冰锥,让这个小山谷看上去非常别致,然而山谷中纷乱的脚印和血迹却预示着更复杂的危机。菲勒西斯加快了脚步。血迹越来越重,三个狼人守卫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路上。有些被骨刺刺穿了脑袋,有些则被一种纤细的刀锋割断了喉咙。菲勒西斯定了定神,急忙循着血迹向山谷加速赶去。山谷的尽头又多了两具狼人的尸体,岩壁脚下散着一堆碎石,碎石中间有一个坑,显然是狼人埋藏黑皇杖的地方,但是里面并没有黑皇杖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纸条,上面用陌生又潦草的通用语写道:

    “亲爱的同胞,多谢你帮我拖延时间。”

    “看来这小偷的包裹终于送到了雇主的手上啊。”菲勒西斯看着空荡荡的山谷说,“亲爱的同胞……看上去也是影族人呢,裘德……这会是你吗?”他轻声念着字条上的留言。握紧拳头捶了一下岩壁。莫文轻轻叹了一口气,显得非常遗憾。

    “不过我们还是有机会的……裘德似乎还需要长老印卷。所以只要能保证印卷的安全,我们很快还会见到他的。”菲勒西斯望着高耸的山壁说,“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这里很不安全……”他看着一路上斑驳的血迹,不禁想起山谷中那些莱肯斯尸体上可憎的伤口。造成那种伤口的是一种又薄又锋利的兵器。在乌瑟克雷,能够熟练使用这种柔韧匕首的人并不多,他们大多是探子和刺客,生活在特里尼亚附近,靠吸血为生。

    “裘德,如果是你引诱了吸血鬼和魔族部落反叛,那么,你为什么又要和吸血鬼一起合作对付莱肯斯呢?”菲勒西斯低声喃喃道,“你又是为了什么要抢夺长老印卷和黑皇杖呢?”他想不通,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个漩涡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巨大。

    [1]奥勒利乌斯:全名为马可·奥勒利乌斯·安东尼·奥古斯都,是罗马帝国五贤帝时代最后一个皇帝,于161年至180年在位。其哲学著作《沉思录》也是欧洲哲学史上的里程碑。本故事在引用其思想时,保留了他的名字,并将其化身为赫瑞法尔古代贤王之一。《沉默的羔羊》电影中也引用过这句话。

    [2]莱肯斯(lys):恶魔七种血统之一,受毁灭之主巴尔的统御。在乌瑟克雷特指恶魔与人类的混血,在血统的影响下,他们可以变身成各种野兽。月圆之夜也是他们能力最强大的时候。

    [3]阿克维(achvir):恶魔七种血统之一,受恐惧之主亚格雷斯的统御。阿克维血统具备诅咒的能力。虽然具备阿克维血统的族人在人间很少见,但诅咒系魔法则被黑袍巫师频繁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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