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迷蒙,寒星点点,商路一望无际,更显长路漫漫。

    假使可以,艾朵琳是绝对不愿意在这儿走上一晚的,她想念温暖的木屋,她想念温暖的大床,刚刚走出又湿又冷的森林,她已经被煎熬得不剩多少斗志,平日的这个时候,科尔应该正在以他多变的声线诉说着她所喜爱的故事,也使大家感到平安与喜悦。

    女孩什麽都没有说,她不喜欢抱怨,也不喜欢撒娇,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习惯将苦楚深埋在心里,丹宁大概也因此而常常耻笑她一点也不可爱,也只有艾朵琳的母亲才能一眼看出女孩的心事。

    “接下来的路相对平坦,可是亦相对的漫长,孩子们,母亲知道你们都已经累透了,任谁都累,但请你们再多坚持一会儿吧。”夏洛特用既温柔又怜惜的眼神鼓励道,哄着蕾娜的艾朵琳回应母亲投来的视线,尽管女孩甚至还未搞清她们的目的地在哪里,她仍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只知道她们正在力求平安,远离危险。

    寒罗商路乃属高原地势,艾朵琳可以透过格外光亮的月华看到宛如大海一般的草地,她们起步於荒原的高处,只能看到几棵矮树零零散散地在原野耸立,女孩没有发现任何危险的事物,而丹宁与夏洛特也开始继续领路,一家人的气氛依旧沉寂。

    她们就这样踏上了前往维利镇的路,然而,崔伯林却慢慢地落後在队伍的後方,他的步伐看上去如灌满水银般沉重,不过,艾朵琳却是知道自己的弟弟只是在装累而已,因为他看见了广袤草原便以为危机已经解除,艾朵琳第一个没有跟他客气:“崔伯林,别给我在那边装模作样,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可是我真的快走不动了!”男孩在强辩,可是,当姐姐的却是十分清楚他真正寸步难移的样子,那时候,他必然不会愿意承认自己的疲累,他会咬紧牙关地、坚强地一路走到底。

    “你走不……”

    “噢──科尔!你受伤了?!”夏洛特紧张的叫声却在此时暴起。

    艾朵琳立即顺着大家的视线朝往父亲的右腿看去,在蓝月的映照下,亚麻布上的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渍正朦胧地曝露在她们面前,科尔尴尬地微微苦笑,他以带有歉意的声线说道:“或许是被某一只不长眼的僵屍砍到了,仅是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要不我们先停一下再走?”伊白妮建议道,她着实被父亲的刀伤完全吓住了,她早该发现的,科尔的长裤被狠狠地割开了一道八寸长的口子,按照他的出血量而言,这一刀恐怕刺得很深才是。

    殊不知科尔却是坚决地拒绝了女儿的好意:“不,我们还是继续走吧,伤口已经自己止了血,等会儿再慢慢处理也是不迟。”不知为何,他总是莫名地认为背後可见的森林存有某种巨大的恶意,叫他忍不住尽快远离,叫他难抑心中的不安情绪。

    “可是……”另一边的夏洛特亦同样认为应该先要处理科尔的伤口,她担心僵屍的细菌会造成感染,虽然她手边的急救用品为数不多,但是也大概可以做到一些简单而妥善的护理。

    “嗨!嗨!看!快看!”

    忽然,丹宁指着前方一处草地喊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那里好像有什麽东西正在快速移动着,看看那些逆风而摆的长草……”

    少顷,科尔亦是突然用力喊道:“走!回头!马上!快快快!”

    父亲的喊声直让同样正在察看远方的艾朵琳吓得心跳加速起来,一时间,红发女孩仍然有些恍惚,没有立时回过神来,然而,他的父亲却是已经使劲把她往前一推,揪住她的手臂,不断地催促着她赶快跑回方才的森林之内。

    她们恐怕遇上**烦了!

    只是一个刹那,众人纷纷跑了起来。

    “怎麽了?科尔!”一边拉着崔伯林一边奔跑的丹宁问道。

    “但愿我只是猜错,它们很可能是冥界的亡灵骑兵!”红发男子万分焦急地解释道:“在我知道的所有历史与传说当中,它们都是世界上数一数二恐怖的部队,即使是兵圣李翁也在五百年前自它们的手上尝过一场败果!”

    亡灵骑兵?

    艾朵琳从来没有听过亡灵骑兵的名号,她常常会跟随科尔他们到镇上采购物资,每次她都会顺道买下一大堆旧书回去,那一些旧书内容可谓包罗万有,却唯独甚少出现有关於亡灵与冥界的记载,即使女孩曾经一度刻意寻找,最终也只能够整理出两三句空洞乏味的描述而已。

    而如今,科尔却是在最恶劣的情势满足了女孩过去的好奇。

    “根据一本巫妖手扎的描述,幽灵骑兵能够远距离隐藏自己的形与声,每当人们看见它们的恐怖身姿,它们的弯刀也几乎已经准备朝向人们劈下,这样的能力让它们成为了天生的奇袭家,也让它们成为了历史中的一段可怕禁忌!绝大部分有关於它们的重要记载都会遭到各族销毁。”

    “具体而言,它们有多强?”丹宁问道。

    “万人敌。”科尔简短地答道。

    万人敌是怎样一个概念,艾朵琳并不太知道。

    然而,恍惚间,她却是彷佛听到了有人在耳边呼唤她的名字,使她禁不住转头一看,并时,她惊恐地看见了半个漫喷着深绿色烟雾的马头正在她们的七十步外隐隐现现,女孩当即不敢再看,她只管跑得更快!更快!

    一股窒息的感觉从艾朵琳的心田升起,卡在她的喉头,而在脑海的深处,那一些诡谲的呼唤声则是闹得分外的纷屯,使她慌乱,使她迷失──

    大家都注意到後方严峻的情况,脚下也不禁跑得更加快了!

    森林离他们却是仍有百步之遥……

    此时,科尔兀然停下了脚步。

    “科尔?!”丹宁注意到父亲的异常之举,急如火焚的少年马上停步吼了声,回头的他同时也看到了一列浑身绿雾的骑士正无声地朝向他们的位置驰骋而来,那些厚重的骑士钢盔之下是一对对幽深而危险的绿芒,少年的身体忍不住寒了半截,他意识到事情要不好了!它们会追上来的!

    红发男子的黑色披风在风里飘扬着,密林在他身後百步之处,八秒是她们全体投身绿荫所要的时间,科尔有了决断:“你们先跑,我断後。”

    刹那间,少年领会了父亲的意图,可是,他不能也不想理解现在的情况,他还不能也不想习惯放手的滋味:“不,我们一起留下!或许情势未必如你我想像中那般的……”

    “丹宁!”

    愤喝的人是科尔的妻子,夏洛特,她打断了一切的挽留:“别再浪费无可挽回的时间了!”

    妇人似乎在哽咽,风中传来的,并非昨日的笑语。

    一口银牙咬得生疼,红发的少年低头、沉默、回首、迈步,全力奔驰的他一下子就追上夏洛特与伊白妮,当他们全部尚在冲刺的半途,一声马嘶声从她们的背後骇然而至,并时,科尔也出手了。

    ……

    ……

    敌人一共四名,亡灵骑兵所使用的兵器皆是一米七左右的长弯刀,这种刀刃不论在马上马下都能成为骑士的大杀器,红发男子至今仍未曾遇过任何的亡灵骑兵,他也不清楚严实在铠甲里到底藏着哪样的面孔,但是,他早已习惯如此情势不利的刺杀──严重缺乏情报的刺杀。

    【无影】。

    那是他手上匕首的名字,也是昔日的教官所赐的名字,这是红发男子的第一把武器,这一口匕首拯救过他,亦出卖过他,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它,曾经,它是他唯一的依靠,他知道它的名字,它的神赐之名,以及有关於它的所有故事。

    一道无声的呼唤,红发消失了。

    一声惊怒的马嘶,骑士坠马了。

    与死亡擦身而过的快感在神识的深处沸腾着,他又忆起了当年的那些人与那些事,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再次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可是,他十分清醒,他了解自己如今的使命,因此,壮硕的右手毫不停留地从马匹的心脏抽出了他的另一把武器,那是一口饮血的短剑。

    短剑也有它自己的名字,一切都有自己的名字,红发男子也有属於自己的独特名字,那是一个以血为墨的代号,如今,他叫做科尔,科尔-奥德金,他的右手有一口利剑,它在他的生命象徵着残破的终结,它从来不是一口吉祥的兵器。

    利剑唤作【心刺】。

    它永远能够准确地找到敌人的心房,然後刺穿它们。

    亡灵骑士的马匹没有血液,却是仍然保留了心脏的存在,即使牠们皆是奔若迅雷,但也仍然逃不过利剑心刺的狙击,在生死相交的那一个擦身以後,有一匹马受死了,有一匹马绊倒了,有一匹马驻足了……四个骑士,科尔一举留下了三名,可惜,剩下的那一名却是仍然锲而不舍地追击至密林当中!

    它绝对会对夏洛特她们构成危险!

    然而,科尔也无法再分心了。

    “汝之挑战,吾等允了。”有一个骑士说道。

    “以三围一吗?骑士?”有一个刺客反问道。

    在场的三名骑士皆是缄口不语,只有马死者挽剑抢攻,科尔严阵以待,双方均是刀出无声,生与死的交汇只在一瞬之间!劈然!

    刀飞剑走,人站停。

    红发男子轻笑道:“果然……死而不朽的骑士都是有心之人啊!”

    一叶受刃的披风飞卷在秋风之中,代替刺客吃了骑士的一刀。

    第一战,骑士败,魂火葬之。

    “再来一战吧!”

    马上的亡灵骑士也没有在意同伴的死亡,而是甩了甩刀,意欲上前。

    “喂喂,是不是应该给落马者一个优待?我……”三粗五大的嗓音从马下骑士的头盔中闷然释出,可惜,他的话儿尚未说完,骑马者已是抢先冲锋而上,成为了第二个与刺客交锋的骑士。

    此时,科尔在夜色下觅见了满原摇曳的偃草,他长长地叹了一声,默念匕首的名字,瞬间隐去身影,以一抹微笑作结。

    “这将是最漫长的一夜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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