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听说了吗?黒翼号已经消失一个星期了!”黝黑的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位水手一边唾沫横飞地说着,一边示意一旁正拿着玻璃杯猛灌啤酒的壮汉停下,先听他说。

    “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本来就是传说中的幽灵船,指不定哪一天又突然出现了呢?”对方像是不以为意,轻蔑的瞟了他一眼,便状似要重新拿起杯子。

    “不是,不是这个…这个意思。是有人亲眼目睹它被重创,然后沉落海底,再没有浮上来过!”没有被充分重视的水手似乎有些焦急了,那粗犷的五官都像是要挤在一起了,面色也有些胀红,说话更是结巴起来。

    总算这样才让对方终于对他产生了一点点兴趣,只可惜酒精的作用让眼前的男人脑筋慢了好几拍,在直愣愣地看着对方足足十几秒后,才醒悟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大事。

    “什么?!!你说黒翼号沉没了?”瞬间拍案而起,刚才还优哉游哉喝酒的汉子如今判若两人,一边提着眼前水手的领子,一边脸猛地靠近他,强烈的酒气喷洒在脸上,却不见他有丝毫的回避,反而用无比坚定的眼神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像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对方对自己所讲的事实坚信不疑。

    “噢!上帝啊!您终于大发慈悲了吗?终于帮我们铲除了这个海上的恶霸了吗……咔…咔”借着酒劲,男人现在的嗓门也特别的大,足以将这间小酒吧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

    却也同时让所有人目睹了他被一剑封喉的惨状!

    只见他一只手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不消一刻便有大量的鲜血从指缝间流出。而这个可怜的男人大概还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被杀,又是被何人所杀,就只能双目圆睁地断气了。身体僵直地向后栽倒,生生将一张橡木桌子给压塌了。而喉间发出的不规则单音,竟成了他的最后遗言。

    众人一片哗然,却也一时惊得鸦雀无声,随即一声凄厉的女人尖叫,才又让这间小酒吧瞬间炸开了锅,只是这个女人还来不及发出第二声尖叫,便也同样被灭口了,死状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然后像一石激起千层浪般,围绕着这个女人为圆心,站在她周围的人一下子倒一片,只留那个一直在角落里默默喝酒的戴头巾的男人,还在不紧不慢地将酒杯凑到嘴边,轻轻小酌了一口,丝毫不理会脚边还有一个垂死挣扎的酒保,正奋力想抓住他的裤腿。只见他右手尾指轻轻一弹,那躺在地下的人便彻底没了动静。

    所有的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之间,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酒吧,现在只剩下诡秘的寂静,甚至能听到男人吞咽时,喉结滑动的声音。而那原本飘散在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也逐渐浓郁起来,越来越让人喘不过气。

    我站在门口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如若不是太了解那个男人,我想我现在一定也会被吓得背上冷汗涔涔吧!毕竟速度快得惊人,常人根本无法捕捉到那个从头到尾没变过位置的男人,是怎么下的杀手,以至于顷刻间便送了所有人去见了阎王。孰不知不过是一些粘在啤酒杯边的水珠,而用水杀人,正是他的独门绝学。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男人抬起头向我站立的方向瞥了一眼,便没有再移开视线。银色的面具迎着阳光,一时也晃花了我的眼。他未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上,那张性感的菱唇微微勾起,即使距离相隔的较远,我也依然能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只因他周围气场的变化,方才还如地狱修罗再世般凌厉,现在就变得如同春风拂面似的柔和而令人安心。

    只见他放下酒杯,缓缓朝我走来。一边跨过地上东倒西歪的尸体,如同只是避开普通路障般若无其事,一边在经过吧台前时,顺手从桌上又拿了两瓶冰啤酒,再行至我跟前。

    他的身材比我略高,我只能微微仰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此时即使隔着面具,我也能估到他定是眉眼弯弯,用和邻家大男孩如出一撤的无辜眼神望着我,仿佛他和刚才在酒吧里大开杀戒的侩子手一点关系也没有。衣摆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上半点血迹。

    “季潇然,你这是干了些什么?!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你用得着将整个酒吧的人都杀了吗?”开口训斥他时,我才意识到我的声音竟然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难道就算是现在的我,面对生命的转瞬即逝,内心深处还是会无可避免地恐惧吧!

    而对方只是微微一愣,便伸出壮实的臂膀,将我轻轻搂在怀里,用和平常截然不同的低沉声线,在我耳边缓缓道来:“翼,我很害怕,真的。我很害怕失去你。他们竟然还为那次意外感到高兴,实在罪不可赦,所以我就……就……”

    其实在听到他说害怕时,我心里所有的怒火早已烟消云散,这个从来都傲视群雄的男人,何时像个孩子一样,毫无防备地露出了他最脆弱的一面。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了他坚实的后背,而他在感觉到我的触碰后,更像是如获至宝般一下子收紧了臂膀,把我抱得更严实了,以至于我的胸口都被勒得隐隐作疼。但我却没有因此挣扎,任由他这么抱着,因为我知道现在的他就像是受伤的野兽一样,敏感,警惕,以至于不分青红皂白的对周围可能的危险亮出尚还锋利的爪子,无论这爪子最后是伤了别人,还是自己。

    “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出来这么长时间,大家该担心了。”我尽可能用柔和的不能再柔和的声音,像哄婴儿一样试图安抚他尚不算平稳的心跳,缓缓抚顺他的呼吸,然后慢慢推开他少许,逐渐脱离他的怀抱,因为我再不脱离,就真的快窒息了。

    再次和他对视,我才发现他那原本如猎豹般金色威严不容侵犯的瞳眸里,竟还残留着本不可能出现的水汽,一时让我的心狂跳了几拍。这样的他何不叫人心疼难当啊!我默默地想着。

    可能是发现了我嘴唇因短时间的缺氧已经略微有些发紫,表情也有些异样,他随即扯出了一个比海边的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企图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然后一手转而搭上我的肩膀,像好兄弟似的将我半推半就地带离这个和地狱场相差无几的地方,并硬往我手里塞了一瓶刚才他从台面上顺手牵羊的冰啤酒。

    再次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加上冰饮划过喉咙,滋润着早已被夏日的炎热炙烤得快要烧起来的身体,心情自然也开朗了不少。我们并肩走着,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刚才的事。

    踏着夕阳的余晖,海边的落日很美,远远地看着,海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都披上了一层霞衣。今天的海很是温顺,波光粼粼的,彩霞流泻,满眼都成了那耀眼的殷红,如血染的海面,有一种致命的艳丽。我们一步一步走着下坡,朝海边的方向迈进。我偷偷转头瞄他一眼,竟是痴了。啤酒本不醉人,但此时此刻的我竟有些微醺的感觉。他那一头张扬的酒红色卷发,在夕阳的光辉下泛着点点的金,掩去了不少平日里的不羁和叛逆,却是霸气不减,隐约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柔情和温暖。配上嘴角始终保持着微微上翘的弧度,即便被面具遮去了大半容颜,却依然绝色。

    “呵呵,翼,你再这么盯着人家的脸看,我就要不好意思了。”

    属于他的特有的颇具磁性的声音传到耳边,我才意识到我一个大男人竟像花痴一样盯着另一个男人的脸瞧,久久都没有移开过视线。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双颊都开始发热起来。这才想起刚才他还怪声怪气地用“人家”自称,顿觉他是有意捉弄,心有不甘,却又羞赧地一句话也反驳不出,只能狠狠白了他一眼,转头抬手往嘴里大口灌着啤酒,拼命忽略耳旁那明显是强忍着的低笑声。

    太阳走得很快,待我们终于下到了山坡底下,双脚实实在在地踩在沙滩上时,阳光就只剩下天边的一线了。我默默地停下了脚步,注视着光明的最后一丝挣扎。

    我知道,黑暗即将吞噬我们的世界,而黎明依旧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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