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帝冷声对周围人道:“凌鸢珍后慕颜笛,在平定大皇子叛乱中被碧水澜所害,朕念其功高,追封为‘仁孝圣贤威皇后,以帝后礼葬。绫叶雪、绫叶雨、夜怒欲谋朝篡位,九族连坐,押入天牢,待祭天大典七日戒期过去,再作审判。”

    转身,他低声道:“也许,只有让月儿以为是碧水澜害死了笛儿,他才能好过一些吧。仇恨,总比悲痛更有力量!”

    威帝拍拍慕颜萧笑道:“也许,咱们的时代真的过去了。现在,全要靠这些年轻人撑天下了,哈哈!”

    在莫璃韵的眼中,他依旧意气风发。却只有慕颜萧明白,他此刻苍老的心。

    离开了和阳殿,碧水月站在跃鲤宫中央的空地上久久地望着天空伫立着。那日发狂后的种种,虽然威帝、莫璃韵、慕颜萧都和他说了一遍,都是差不多一样的情形:发狂的他被绫叶雪、绫叶雨和夜怒所伤,所幸慕颜笛救下了她,威帝、莫璃韵和慕颜萧三人合力压制住了他的狂乱,却被碧水澜偷了空杀死了慕颜笛,而悲痛之下的慕颜萧也将碧水澜斩杀。自己虽然刚开始对碧水澜等人恨之入骨,但是自从自己醒来之后,每个宫人见到自己就如同见到鬼一样避之不及,自己就开始怀疑起这个说法了。

    一队宫监走了进来,似是要去和阳殿找莫璃韵。一见到站在那的碧水月,这群宫监便一脸惊恐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见他们如此,碧水月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嘲讽的笑。

    他想到了要去做什么了,虽然他其实很不情愿,但是为了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得去一趟天牢,看看那几个自己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

    九天。神界。帝都。轩辕宫。鬼水重牢。

    走进这鬼水重牢,碧水月心中涌起一股厌恶之感。也许是这里有太多的犯人,不管无辜、有罪,是冲撞贵人的小戒,还是谋权篡位的重罪,都被关押在此处。这里积攒了太多怨气,也有太多的肮脏,年岁久了,这重牢里一股浓浓的血腥和腐臭混杂的气味,直教人作呕。

    碧水月突然想起了下界凡人口中相传的“九天乐土”的说法,不由得一阵嗤笑,若是凡人知道神界也有如同地狱一般的鬼水重牢的存在,甚至这鬼水重牢并不是神界最可怕的地方,这些凡人一定不会再对神界有觊觎之心。

    不过即使是在鬼水重牢之中,也是有“三六九等”的。那些冲撞宫人的侍监侍女,最多也就受点皮肉之苦,过几日也便就放出去了,至于放出去之后被安排去哪却不是鬼水重牢的守卫们管的事。若是这谋反大罪,即便是被连坐的九族亲眷,进了鬼水重牢便要先受十八重大刑伺候一遍,不死也去了半条命,若是一些体弱的妇孺,只这一道规矩便死了,而后和活下来的人一起被溺入鬼水之中。这鬼水取自鬼界弱水,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其中又加入多重符咒之力,其恐怖程度只怕还在弱水之上。凡是被溺入鬼水之中的人,只消七七四十九日,便会被鬼水吸干精血,变得如同骷髅一般。这鬼水中还有鬼水锁,如同水草一样漂浮在鬼水中,遇见活人,便将其困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那些重罪之人本来受了一边大刑已经气息奄奄,在鬼水中又遭吸取精元,又见亲眷死去尸体飘在身边被鬼水消解而动弹不得,一个个都被折磨的疯狂。

    这般恐怖的地方,自然不是想来就来的。那些守卫本来还想拦住碧水月,只是月放出自己四方圣神境的威压,那些守卫便动弹不得。那些守卫的头目倒还算有些眼色,认出了这是三皇子,便吩咐了下去,紧接着月一路直达鬼水重牢的三重牢底,再无人阻拦。

    在这三重牢底,碧水月终于看到了自己要见的人。

    不想这几日不见,这几个人已经面目全非。绫叶雨倒还算皮实,扛住了十八重大刑,只是如今一身是血,蓬头垢面,鼻青脸肿,比那凡人的乞丐更是不如。绫叶雪也是一般情形,只是许是受到碧水澜之死的影响,如今已经一头白发脏污不堪。夜怒更是凄惨,应该是年老的缘故,估计在十八重大刑那里边断了气,如今在鬼水中被腐蚀得只剩下半个身子了。

    “牛犁王,别来无恙!”月站在鬼水之上,俯视着水底被鬼水锁囚困的绫叶雨。

    绫叶雨抬头,见是碧水月,出乎意料地,他没有怎么激动,只是冷笑一声,低下了头。倒是绫叶雪,一见到碧水月,便疯狂地大喊大叫,只是被鬼水锁困住,不能动弹。月一脸轻蔑地看着绫叶雪如同疯婆子一样狂吼了很久一言不发,倒是绫叶雨喝止了她。待到绫叶雪稍微冷静了一点,绫叶雨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碧水月道:“来看你们的笑话。”“那你看到了,”绫叶雨嗤笑一声,“看够了就走吧,这里可不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应该来的地方。”

    “这个时候还不忘记给我身上泼脏水,还真的是恨我入骨呢!”碧水月道。绫叶雨没有答话,绫叶雪咬牙切齿道:“恨你入骨?我恨不能把你生吞活剥!太子?凭你这个贱种也配?我还有海这个儿子,有他在,他一定会当上太子,然后杀了——”“姐姐!”话犹未及说完,便被绫叶雨一声暴喝打断。

    碧水月抬起右手,轻抚着自己的左颌,说:“哦,碧水海?绫叶雪,我是应该说你太自信,还是真的蠢呢?真不敢相信你这种人居然可以斗败我母后。太子之位?你今日的反叛,你觉得碧水海有夺嫡登基的可能吗?就算他斗败我夺了神皇之位,你又觉得他会给你正名吗?别说笑话了,你反叛一事一直瞒着碧水海,即便兵变的时候也只让碧水澜带兵,你以为二哥真的看不出来你不看重他一心想要扶持碧水澜登基的目的吗?你以为,他还会义无反顾地维护你这个贱人?”

    一番话让绫叶雪瞠目结舌,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碧水月的话,只好疯狂地自言自语:“不,不!我是海的母亲,我生了他,我给了他生命,我养育了他,我对他有养育之恩!他必须得报恩!他不给本宫正名就是不孝——”“够了!”碧水月终于不耐烦地暴喝,“养育之恩?凭你也配说这种话!我和二哥一起长大,我知道你是怎么对待碧水澜和他的!自始至终,你从来没给他你所谓的恩情!你一直看重的,是可以夺嫡的碧水澜!而二哥,和我一样,根本不受重视。不过他比我好的地方就在于,没有人会想要害他性命,仅此而已!”

    绫叶雪终于控制不住,竟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还恶毒地诅咒着碧水月。绫叶雨看着绫叶雪的模样,抬头朝碧水月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你今天来,不是为了羞辱我们姐弟吧?”

    碧水月看着绫叶雨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些,你如果不是因为绫叶雪和夜怒这两个蠢货碍事,只怕今日就是你站在这里看着我被关在鬼水重牢里了。”“吹捧的话就不必了,有什么赶紧说。”“我要知道那天的情形。”

    碧水月的这句话倒是让绫叶雨意外,略一思索,他不由得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看来,碧水黎他们和你说的,你不是很相信啊。”“放屁,我从来不会质疑父皇的话。”“不会?”绫叶雨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大笑了起来,“你如果不会质疑碧水黎的话,你为什么会怀疑慕颜笛的死?你又为什么会来问我那天的情形?”碧水月一时语塞,但是也只是一瞬,便立刻道:“过几日就要审判你们,所以听听你们的口供。”“口供?谋朝篡位这种事情还需要口供?”“我不需要和你解释,你到底说不说!”听了他这番话,绫叶雨倒是饶有兴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又或者,你可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碧水月眯起了双眼,眸子中跳动的不耐的火焰却依然可见,终于,他表情突然放松——这反倒是让绫叶雨紧张了起来——碧水月道:“你会说的,你一定会说,你一定会说的……”他竟然开始不停地重复这句话,说到后来,竟然哈哈地冷笑了起来。

    绫叶雨被他这副疯狂的模样搞得忐忑不安,忙道:“有什么手段使出来,别装神弄鬼……”话刚说完,就看到碧水月从袖子里掏出个物件,仔细一看,却是个发簪。这发簪造型很是别致:白玉雕琢出的簪身,单看玉的细腻的光泽便能看出是上等好玉,白银打造的簪头,不是凤凰,却是个青雀的造型,翡翠镶嵌的尾羽,红玉镶嵌的眼珠,一洗俗不可耐的黄金之气,用这白银白玉反而古朴清雅。绫叶雨一眼便认出了这根簪子,这簪子本叫“羽仙”,是仙界的上供之物,寓意“羽化登仙”,绫叶雪嫌它寒酸,便赐给了绫叶弦。这簪子如今在碧水月手里,其中之意不言自明。

    “你把弦儿怎么了!”绫叶雨大怒。碧水月轻笑:“这就失了分寸了?”绫叶雨闻言,心中立刻叫道不好,只是碧水月立刻拆穿了他:“别想着装了,没用了。咱们说直白点吧,你老实和我交代那天发生的情形,我保绫叶弦不死。”

    绫叶雨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欺骗我?”碧水月道:“这是你的事情,本宫可没有和你保证本宫人品的兴趣。救不救你的女儿,只在你一句话。”“她可是你的好友,和你一起长大,你怎么敢用她的安危来威胁我?”“我有什么不敢?”

    碧水月的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脸上仍旧若无其事。

    二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终于,绫叶雨认输了。他恨恨地说:“你竟然变得如此心狠,却是我意料之外。”接着,他便把碧水月魔化那日的情形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包括碧水月失控斩杀碧水澜,慕颜笛为了救碧水月发动死生同契咒第二重魂飞魄散,都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碧水月刚开始还很淡定,知道绫叶雨说道慕颜笛为救他牺牲自己时,碧水月的脸色顿时扭曲了起来,绫叶雨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由得狠狠得意了一把,便格外努力地描述慕颜笛牺牲时的模样:“当时,你浑身是血,灵婴暴乱,筋脉寸断,基本是必死无疑。碧水黎倒是知道怎么救你,只是他被你打成重伤,没力气救你。莫璃韵倒是修为很高,可是他不通奇经八脉之理。最后,慕颜笛没办法,用死生同契咒的第二重才救下了你。哎,死生同契咒第二重是以命续命,当时你浑身筋脉寸断,慕颜笛这以命续命,你身上的筋脉愈合了,她的筋脉却一点一点断裂,然后一点一点枯竭,再一点一点化作灰烬,啧啧啧,想想都觉得痛苦万分呢。真是可惜啊,碧水黎根本不救你,倒是让你母亲牺牲了。”临说完,绫叶雨还不忘挑拨碧水月和碧水黎。

    碧水月冷眼看着绫叶雨,喝道:“闭嘴!”绫叶雨便识相地住了口,眼瞅着碧水月不语。月攥紧了拳头,最终还是无力地放开,想说绫叶雨骗他,心中却是知道绫叶雨没有骗他的必要,最终只能道:“霸邪,我记住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绫叶雪终于开口了,幽幽地道:“你真的是慕颜笛的儿子吗?慕颜笛怎么养出来你这种儿子?”碧水月闻言站住了脚步,没有转身,只是侧头想听听绫叶雪说什么。绫叶雪继续道:“本宫和慕颜笛斗了那么久,虽然她恨我入骨,却从未伤害我的孩子。你如今为了一个所谓的真相,拿本宫的侄女、你的恩人相要挟,你哪里像慕颜笛!”碧水月冷笑:“本宫成长的这一千七百年里,可都是你当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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