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里,奇异的香味随着山风四处飘荡,漆黑的尖嘴鸟立在山崖上向下张望,山林深处传出几声野兽的嘶吼。

    在溪涧湿润的泥土中躺着个少年,穿着蓝纹白布的长衫,用金线绣着百花的腰带上系着雕龙白玉,散落的长发一大半都飘在溪水里。细观他面容,白皙的脸细长的眉,额宽鼻挺,红唇皓齿,生的一副好皮囊,只是白暂的肌肤里透着一抹青色,显得不太健康。

    从沉睡中苏醒的顾珩感觉自己的眉心一阵剧痛,像是在被火焰灼烧,忍痛半晌才勉强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身体从溪涧的泥土里坐起来,望着溪水便再也无法动弹。

    山已经不是原来的山,人也不再是原来的人。

    顾珩望着镜子般的溪水,那副姣好的面容让他再也移不开视线,魂是自己的魂,身却是别人的身。

    这是命线的转折,早在十七岁那年少年在山崖上就已经明悟,只是如今的少年已经遗忘前事。

    不过,经历了天降紫火,顾珩对诡异事件多少有了些抵抗力,熟悉了一下现在的身体就不慌不忙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山道上开始打量四周。

    这是大叔口中的好地方,虽然大叔没经过他的同意就把他送到这里,但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活着可是这天地间最麻烦的事。

    他自幼时便居住在山林,饮山泉食山果住草屋,这样的地方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最为怪异的是,这地方非但没有陌生的气息,连山风都带着熟悉的味道,除了那些奇异的药香。

    所有非同寻常都必有因果,熟悉,那这就是他该来的地方,他诵读秩序三千,从幼时便懂得道法自然。

    隐约间有感,这个世界中心将会有什么等待他。

    …………

    他准备在山里走走,能走出山去更好,在旧地他守山二十年不曾见过俗世,只听过山崖外有世俗音透过山雾传来。

    这里,两侧山崖高耸,山道里清风拂面,形状怪异的树斜着生长在山壁上,浓密的叶片间开着妖异艳丽的花,有的像鸡冠有的像绣球,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宽阔的山道里流水潺潺,有不少的鱼在水里游动,皆是长须蓝鳞的怪模样,山风裹挟着的香味被顾珩吸入体内后,转化成一股热流汇聚到了他的眉心。

    “龙首葵、血灵芝、九凰草……三千卷里记载的古药这里竟然都有。”顾珩眨着眼,看着那些奇异的草药心想这比他的山可神奇多了。

    远处有怪鸟飞过,娇小的身子生着一双巨大的翅膀,漆黑的羽毛仿佛金属锻造而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顾珩沿着蜿蜒的山路行走着,拨开荒草竟有一条规整的台阶出现,一直延伸到一座山崖上,山中有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传出。

    大道繁衍,天灵散落之地。

    “石阶沿山而修,尽头一定有什么去处。”顾珩不迟疑,一步步踏上石阶朝着高耸的山崖而去,一路上荒草颤抖,有不少的生物从草地里穿行而过,只留下几抹淡淡的影子。

    “山上有亭,亭中有字。”他站在半山腰上,视线越过无数岩石落在了山崖之巅,那里有一座无色无彩的虚白亭,六根刻满文字符号的石柱托起白石所建造的穹顶。

    顾珩迎着山风走到山顶上,走过用朱红写着文字的巨石,拨开已经到腰间的荒草走进亭中。

    尘埃落满,山风不入亭。

    亭中央有一盘残棋,已经下完但仍旧残缺,这盘棋已无落子的必要,但棋盘上却悬挂着一颗黑子。

    他走上前,看了半晌的残棋后摇摇头,他不会下棋,但棋盘四边的花纹刻得很好看,扭曲的线相互盘绕着,不见线条的起始也不见结束。

    线条都是扭曲的圆,起点是终点也是每一处,顾珩点点头,沿着山路回头,山中棋局的花纹说起点有因果在等候,那是说给他听的,也许并不是说给他听的,他只知道自己注意到了那花纹,只需一眼便是联系,那是他与棋盘的联系。

    顾珩走出亭子,突然有些后悔的转身看向那张棋盘,在出亭的那一刻他才记起三千卷里面关于一张棋盘的描述,自己错过了一个世界,那棋盘就是一个世界,那里有纵横交错的山脉,有巨大的裂谷,在裂谷中间悬着一座金碧辉煌的神殿,那片世界没有生灵也没有太阳,神殿就是棋盘的太阳。

    世界盘和山河棋,但三千卷的记载中,棋盘是黑白的世界,亲眼所见时却多了一处神殿和殿中溢出的金光。

    顾珩调头回去,想要重新入亭,但却被一道山风挡住,将他拦在古亭的外面。

    “我并不想进入棋盘。”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对着棋盘说出一句话,“但下一步要走的应该是白子,你为什么只留下了一颗黑子?”

    山风依旧挡在他面前,山亭不让他再进去,因为既然已经离开,那这里就不再是少年的因果。

    此时的顾珩有些不一样了,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光芒,眼神中多出一抹冷光,但他自己并不知道,只摇头叹息:“你既然已经把白子带到了这里为什么不落下,又为何还要留出一颗黑子?”

    “白子就快要落在棋盘上了。”亭中突然出现一抹虚影,“它消失在天道的视线之中,是为了在落下之前不被损毁,也是在等待着最后那颗黑子。”

    “里面怎么有人?什么黑子白子,我不是应该准备下山的吗?”顾珩此时已经回过神,对先前的一段对话竟浑然不知,他有些吃惊的看向亭中却看不清那抹影子,也不知道那是男是女。

    世界盘,那世界就在棋盘中,棋盘里有山河。

    三千卷里说,山河棋白子一百八,黑子多白子一颗,但棋盘上已经有黑白子三百六十一颗,多出的一颗黑子和隐藏的最后一颗白子,以及其中的神殿就不是棋中所有,它们不属于世界。

    …………

    沿着石阶,一脸迷糊相的顾珩从亭子里回到原地,顾珩望着山路的反向,静静的等待着。

    “你竟然没死在亭中,你没尝试落下那枚黑子?”溪水的另一岸传出个虚弱的声音,“看着你上山,我本以为世间又将多出一副完整的枯骨,不曾想你竟然又活着走下来了。这么多年来,无数神秘人物来此观棋,全身而退的只有你一个人。”

    顾珩闻声转身,在山崖突出的一块巨大岩石上看见了说话的人。那人已经是皮包骨头,瘦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穿着被岁月熏黄的布衣,显然已经在此枯坐了无尽岁月,头上结满了蜘蛛网。在其周围环绕着一道道光芒,铁画银钩的光文印在他身上,散落着一缕威严的气息,让人不禁身心颤粟。

    “我不会下棋,我看不懂。”

    山崖上的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算你小子运气好,但如果你真的尝试落下那枚黑子,恐怕灵魂早就被吸入棋盘中被永封了。”

    顾珩摇摇头,心说这怎么能是运气好,明明就是再明显不过的破绽啊,他不解的问:“下一步应该是轮到白子了,我看的懂也不会落下黑子啊?”

    老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向山崖下的少年,像是被雷劈傻了一样,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开始狂笑,神态有些疯癫,边笑还在边骂:“原来是一场骗局,原来该落下的是白子而不是黑子,这本就不关悟性的事,这是无解的局!”

    “老头终于笑够了,才想起来崖下还有个少年,很是好奇的问他:“棋盘里可是少了一枚白子?”

    顾珩不知道在亭中的那段对话,所以并不知道有一颗白子被藏了起来,他朝着老头摇摇头:“是多了一枚黑子。”

    “多了……多了一枚黑子?”老头的脸上再也没了笑容,浑浊的双目中流露出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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