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梁浅停下脚步,握住了沈琦善的手,侧身对她笑笑。
    从沈琦善这态度,她同时还能肯定另外一件事,叶安阳不但折磨了她,还对沈琦善也下手了。
    “你就是苏梁浅?从云州回来的那个乡巴佬!”
    她刻意咬重乡巴佬三个字,引得她身后的一群人哄然大笑。
    周诗语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看向苏梁浅,目光落在安阳郡主身上,脸上的笑僵了僵,神色变的担忧。
    叶安阳抬着下巴,神色越发的倨傲,紧随她身后的,很快就有想巴结她的人跟着附和道:“穿的这么寒碜,是来要饭的吗?”
    “姐妹们身上带银子了吗?不然施舍点给她吧!”
    随后,便是更加放肆的大笑。
    苏梁浅和各府的小姐接触最多的时候,已经是皇后了。
    贵为皇后,那些人在她面前,自然是循规蹈矩,小心翼翼的不敢有半点逾越,但苏梁浅一直都知道,这些被精心调教的小姐,有些是多么的现实恶劣,比那些村妇还甚。
    像这样的场合,叶安阳本就是备受关注瞩目的人,她身后跟着的人又多,这么大的阵仗,想不吸引人都难。
    苏倾楣很快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萧意珍动作更快,已经拖着她往这边走了。
    这是苏倾楣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宴会,安阳郡主的名号,她是听说过的,但人却没见过,边走过来的时候,听到那群人议论,才知道叶安阳的身份,心头就好像被温热的水烫过似的,大感妥帖,很快就涌出了希冀和期盼来。
    “你们话怎么说的这么难听?”
    周诗语气红了脸,指责她们,她还要再说什么,被苏梁浅拦住。
    周家现在是受重用了,皇帝倒是不会因为长公主他们的三言两语就改变对周家的态度,但就叶安阳那小心眼,肯定会找周诗语的麻烦。
    “嘴巴这么臭,是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漱口吗?那就不要闭嘴不要说话,别熏到了人!”
    苏梁浅上前两步,面对着叶安阳的方向,说话也没客气。
    上辈子,她忍了叶安阳那么久,忍的都是常人所不能忍的,她从见到叶安阳的那一刹,就没想过再忍气吞声。
    叶安阳本来听那些人奚落嘲讽苏梁浅,听的挺高兴的,见有人竟然不要命的给苏梁浅说话就已经不爽的,再听苏梁浅没有表露出半分的惧怕慌张,还出言顶嘴,就和小时候一样,更加不爽,脸都沉了下来。
    那些人见叶安阳不快,争先恐后,齐齐上阵,针对苏梁浅。
    “我一个乡巴佬不懂规矩就算了,你们这些经由家中长辈精心调教的名门淑女,确定要降低身价,和我计较吗?”
    苏梁浅这话落下,倒是堵住了不少人的嘴。
    “好一副伶牙俐齿,果真是没爹娘教的!”
    叶安阳见那些人不说话了,自己站了出来。
    苏梁浅笑,“是,比不得郡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话说的好听。”
    苏梁浅微歪着脑袋,刻意咬重话说的好听几个字。
    叶安阳虽和萧意珍一样跋扈,但可比她有脑子多了,哪里会听不出苏梁浅这话的嘲讽,是在说她没教养。
    苏梁浅在她发难前,走到她身前,“郡主是准备无缘无故的和我打一架,闹到皇上面前?”
    苏梁浅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其他人听的是云里雾里,记仇的叶安阳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脸都涨红了。
    她并不将苏家放在眼里,沈家今非昔比,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缘无故对苏梁浅动手,那也是不能够的。
    毕竟,苏梁浅除了是苏家的嫡长女,还是皇上承认的太子妃,钦封的县主,打她就是打皇室的脸。
    苏梁浅看叶安阳这个样子,收了笑正色道:“既然不能动手,你们这么多人合伙上,也说不过我,那我就不在这里气公主了。”
    苏梁浅服了服身,一只手牵着沈琦善,另外一只手捉着周诗语,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朝着原定的目的地而去。
    沈琦善吓得一身冷汗,脸色煞白,手心都是湿漉漉的,一直到凉亭坐下,都还是心有余悸,一副没缓过来的样子。
    “表妹,你怎么?”
    她话没说完,言语和神色带着责备,一副苏梁浅不该那样行事的态度。
    “你知道她是谁吗?那可是安阳郡主!”
    苏梁浅点头,“我知道啊,我刚不是叫她郡主了吗?”
    沈琦善却觉得苏梁浅对安阳郡主的身份还有脾性不是很了解,有些着急的开口道:“她不是一般的郡主,她是文慧长公主——”
    苏梁浅打断她的话,“不管她是谁,枉顾我自尊的欺辱,我都不能忍受。”
    周诗语在苏梁浅的身侧坐下,点头附和着她道:“苏妹妹说的有道理,这种人,你越是退让,她就越是得寸进尺,刚刚苏妹妹要表露出胆怯的话,她肯定会给她难堪的,那么多人,将来是会被耻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苏梁浅看着沈琦善依旧害怕的样子,无奈却生不出责备,“表姐是沈府的人,我是外祖父身边长大的,她欺辱我们,就是给荆国公府难堪。”
    这是苏梁浅最不能容忍的。
    沈琦善看着眸光坚毅的苏梁浅,她说的她都知道,但是遇上事,她就忍不住害怕,根本就控制不住。
    苏梁浅那边刚走,萧意珍拽着苏倾楣,就到了安阳郡主的面前。
    苏倾楣正想着事情,始料未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叶安阳已经盯着她看了,萧意珍笨拙的行了礼,介绍道:“我是永定侯的嫡女,萧意珍,这是我表妹,也是苏梁浅的妹妹,苏梁浅那样和郡主说话,实在是太无礼了,郡主一定要好好的给她点颜色瞧瞧,不然的话,她一定会更加猖狂,目中无人的!”
    叶安阳没见过萧意珍,但苏梁浅和萧意珍的那点事,她却是知道的。
    她看着跛脚的萧意珍,皱了皱眉,“想借我的手,帮你出气?”
    苏倾楣暗骂萧意珍蠢货,上前道:“我表姐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太气愤了,我姐姐仗着自己的身份,现在谁都不放在眼里,父亲的话都不听,我们只盼着有个人替我们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四个字,叶安阳听着,颇是受用。
    “你姐姐当真如你说的,那般目中无人?”
    这边厢,大家正说着话,一群宫女太监整齐有序的小跑着出来,分散在御花园中各个位置的人,纷纷往太清池的方向靠近。
    “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贵妃娘娘到!”
    ……
    苏梁浅刚到太清池旁没多久,就听有太监提着嗓子喊道。
    苏梁浅看着最先出现一身藏蓝色华服的女人,和王老夫人还有沈老夫人的年纪相当,面带浅浅的微笑,让人觉得慈爱,满身威仪,正是孝贤太后。
    作为历经三代君主的孝贤太后,和一手让王家走到今日的王老夫人一样,都是极其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搀扶着站在孝贤太后身侧的,并不是文慧长公主,而是沈家的大儿媳妇,苏梁浅的大舅妈,沈安氏。
    孝贤太后就只有文慧长公主一个女儿,但她们母女两的关系,却有些紧张,这些,外人自然无从得知。
    苏梁浅的大舅妈,以前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自从沈家出事,夫君儿子死后,她便淡出了视野,也因此,在场许多年轻的小姐都不认识她。
    苏梁浅站的位置比较后面,都能看到那些人压低着脑袋和声音在议论猜测沈安氏的身份。
    苏梁浅看着她们小心的悄声议论,觉得好笑,她们觉得自己这样,太后她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站在那个位置,可以看到面对着的方向一切的小动作。
    她坐过,所以很清楚的知道。
    太后还没落座,皇后贵妃等人依次入场,还有几位公主,按身份落座,和皇后一同进来的是她所出的昭檬公主,比苏梁浅大两岁。
    除了皇后贵妃公主还有其他妃子,还有宫中正当宠的妃嫔,其中有几个,也是熟面孔。
    苏梁浅的目光,缓缓落在一身着湖水绿衣裳的女子身上,她是皇上近来的新宠,目前只是个嫔,惜嫔,一年后晋升为妃,在一众精挑细选的后宫莺莺燕燕中,十分出挑,不单单是高挑的身材和容貌,还有那冷若冰霜,仿佛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惜嫔,确实可惜,升为妃后,很快就落得不得善终的下场,不过也不可惜,要不是她,太子又怎么会被废黜?
    苏梁浅看着她们年轻漂亮的面庞,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暗叹,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年轻的。
    她往夜傅铭的方向看了一眼,勾着的唇,讥诮至极。
    跟在妃嫔身后的,是皇室宗亲贵妇,最后才是以太子为首的皇子还有其他各家公子。
    这是苏梁浅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太子夜向禹。
    上辈子,在云州的时候,她经常会想,太子长什么样子,然后去憧憬。
    夜向禹一身暗紫色的蟒袍,绣着祥云图案,腰间系着价值不菲的玉带。
    夜向禹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是英俊帅气,但因为常年纵欲,给人的感觉总是泱泱的,精神萎靡,而且因为身为太子,没做一件达成了皇上期盼的正事,经常被骂,并没有太子骨子里该有的自信从容,反而事事畏怯,这种畏怯,也融入了他的骨血。
    在一众气度不凡的世家公子面前,那双略带了几分轻佻和欲念的眼神正打量着场中的少女,时不时露出看中猎物时感兴趣时的笑,在苏梁浅看来,简直下流,完全被他身侧站着的四皇子压了去。
    尤其,在见识过谢云弈那样的人间绝色中,撇去夜向禹的身份,苏梁浅对他着实看不上眼。
    当然,就算考虑他的身份,他对他,也依旧看不上眼。
    她甚至想,就他这样子,难怪就算是太子,一心想要当皇后的苏倾楣,也没将他列为自己考虑的对象。
    要说皇室的这些皇子,长得最好看的,应该就是夜傅铭了。
    苏梁浅这样想着的时候,面带浅笑,一身温雅的夜傅铭直接就撞进了她的眼底,苏梁浅皱着眉,嫌恶的移开目光。
    一头披着人皮的恶狼,人品连渣太子都比不了。
    看过夜傅铭以后,苏梁浅再看夜向禹,都觉得太子那张不讨喜的脸都变的可爱起来了。
    从不同方向走过来的苏梁浅和苏倾楣,这次站着的位置中间虽然隔开了不少,但站着的是同一方向。
    夜傅铭站在几个兄长的后面,放眼望去时,一眼就发现了人群中站着的苏梁浅,他脸上是见谁都带着的笑,就好像是贴上去牢不可摧的面具,却见苏梁浅嫌恶皱眉,移开了目光。
    而另外一边,和萧意珍站在一起的苏倾楣则认为夜傅铭是在看她,嘴角微勾,露出了极其淑雅的笑,美眸动人,刚好太子就看到这一幕,砸了砸嘴巴,仿佛看到了猎物般,兴趣颇浓。
    萧意珍在太子等人身后看到了萧有望和萧凭望,对今日前来参加朝春宴的小姐来说,能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兄弟,是一件极具殊荣的事。
    萧意珍拽着苏倾楣的手,脸上扬着笑,兴奋道:“是大哥和二哥!”
    苏倾楣点头,见萧意珍抬起手,似乎是要往那方向挥手,忙更她摁住。
    紧随在诸位皇子身后的,是季无羡王承辉他们,苏梁浅还看到了郑明成。
    少年依旧板着个脸,让人觉得冰冰冷冷的,却不知那张好看的脸,配上这酷酷的表情,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让少女心动的味道。
    郑家就只是个伯爷,而且并不受重用,郑明成的身份,自然是不足以出现在这里的。
    苏梁浅在扎堆的女眷中搜了一圈,人群的前面,正有人招手,正是安阳郡主。
    郑明成能来,则是因为他的恋慕者,叶安阳。
    叶安阳看不上沈家的人,处处和沈家的人较劲作对,但她却喜欢身上流了沈家四分之一骨血的郑明成。
    上辈子,叶安阳倒是如愿以偿,嫁给了郑明成。
    至于郑明成喜不喜欢,苏梁浅猜测,应该是不喜欢的,不然的话,叶安阳不至于嫁给他几年都无所出,而且最后随着长公主府的覆灭,很快就死了。
    郑明成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他终于发现了也在人群靠后的苏梁浅,那张堪用冷若冰霜四个字形容的脸,嘴角勾了勾,很浅很克制的笑,但就好像是破冰的暖阳,让他整个人都有了热度。
    郑明成对这样的场合,从来就没什么兴趣,他来,一是家里人的强烈要求,更重要的是,他从母亲沈睦茵的口中得知,苏梁浅也会来。
    郑明成近来听了有关苏梁浅的许多事,但已经许久没见她了。
    叶安阳转身,顺着郑明成的视线,很快锁定了刚好看着郑明成方向微笑的苏梁浅。
    她也不管郑明成要叫苏梁浅一声小姨,占有欲极其强烈的她,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嫉恨,还有对苏梁浅加倍的憎恨。
    季无羡等人也都发现了苏梁浅,季无羡还有所收敛,五皇子和王承辉直接向她的方向招手。
    在外人眼里,王承辉的好色,和太子就是一个德行,不,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根本就没往苏梁浅的方向想,只觉得他那秋波,是对所有女人放的。
    欢快雀跃的五皇子,在五皇子妃因误会而满是警告的眼神中,讪讪收住了脸上的笑,将手垂了下来,回头,见王承辉还骚包似的在那摆手,完全无拘无束,更加羡慕。
    他一定要想办法,给王承辉找个比她家婆娘还凶的母老虎。
    苏梁浅的目光越过季无羡王承辉等人,最后锁定在了萧凭望身上,萧凭望一身锦衣,身姿笔直,器宇轩昂,此刻他的目光,也是停留在了苏梁浅的方向,但苏梁浅知道,他看的并不是自己。
    苏梁浅侧过身去,就见沈琦善咬着的嘴唇泛白,双拳紧握,由采儿扶着,浑身都在发抖。
    苏梁浅往她的方向挪了挪,缓缓将她的拳头掰开,然后握住。
    沈琦善这样子,实在太失态了,要不是场中这么多人,她素日又不受瞩目,早就被人发现异常了。
    沈琦善僵硬的扭过头来,往苏梁浅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又移回了目光,更紧的咬着唇瓣,那带着贪恋情绪的眼睛,眼圈一下就红了。
    苏梁浅望过去,萧凭望身侧的萧有望凑到他耳边,似乎是说了句什么,萧凭望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萧有望看了过来,那带着玩味的邪肆目光,让苏梁浅的心都紧了几分。
    苏梁浅看着沈琦善伤心失望的仿佛要哭出来的沈琦善,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刚看的是谁?”
    萧有望问萧凭望。
    萧凭望负手而立,心却一抽,回道:“没谁。”
    萧有望勾着唇,往皇后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昭檬公主她在看你。”
    ***
    前来的宗亲贵妇,还有诸位皇子和公子,在宫女太监的指引下,按着事先安排好的位置席地落座。
    季无羡和王承辉的位置就是挨在一起的,五皇子最近和他们凑一起习惯了,他大感和自己的几个兄弟在一起,一点意思都没有,偷偷溜着到了他们那里,最后两张分开的桌子拼在了一起,他硬生生挤了进去。
    “哀家今日,就是来凑个热闹,你们以前是怎么办的,现在还怎么样,就当没我这老婆子,不必拘束!”
    太后话落,自己还笑了几声,尽显慈爱,随后皇后又说了几句,然后皇后身边的女官,宣读今年的比赛规则,从始至终,都没惠妃什么事。
    皇后就是皇后,贵妃就是贵妃,皇后再不受宠也是皇后,在这样人多的场合,只要不是太过昏聩的昏君,贵妃再怎么受宠风光,在皇后面前,依旧是妾,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苏梁浅觉得自己更能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得宠的妃子,拼了命的要坐上皇后的位置,这和小妾铆足了劲,想要当正妻是一个道理。
    诸位小姐表演的节目,是几天前就报上来的,表演的顺序,并不是抽签,而是皇后身边的女官编排的,然后由皇后过目拍板。
    参加朝春宴的小姐,人数众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报节目。
    想要露脸的很多,但这种现场的表现,稍有不慎,非但不能出彩,还可能会让自己乃至家族颜面扫地,成为笑柄,除非是极有胆量且对自己的才艺信心满满的,所以报的人并不会很多,甚至每年就只有极小的一部分。
    每年上报了才艺的小姐,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不但才艺精湛,还时不时会有出人意表的新意,让看的人倍感惊喜。
    苏梁浅知道的苏倾楣,为了今年的朝春宴,就下了很大的功夫。
    她的准备,不是从去王家皇后应允她参加今年的朝春宴开始,而是她在明确自己的目标后,已经持续了多年,只是最近,更加的钻研用心。
    第一个上台表演的是内阁大学士娄文尚的孙女娄嫣然,她的父亲,是礼部的尚书,一母同胞的兄长,则是最年轻的侍郎,家中的其他族人,也有在其他六部任职,外祖一家,则在军部,在朝中影响颇大。
    上辈子,她嫁给七皇子,嫁给太子的就是这娄嫣然,这也就意味着,她是皇后心里认为最适合满意的太子妃人选。
    娄嫣然并不是什么绝世的大美人,但以标准的世家千金标准培养的她,知书达理,温婉端庄,且也算深明大义,自有一股娴静的气质。
    上辈子,苏梁浅和娄嫣然接触过几次,和苏倾楣的伪装不一样,她的善良,温婉,端庄,都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她是皇宫中,为数不多没有嘲笑过她的人,但这样的性子,却是管不住好色昏庸的太子的。
    最后,不但牵累了家族,自己也落得吞金自尽的下场,而那时候,她已经怀有身孕。
    她的家族,并不冤枉,毕竟把她嫁给太子,就是为了自己能更进一步。
    苏梁浅回想起娄嫣然曾和她说的那些话,还有说话时染着轻愁的神态,她还曾羡慕她呢,觉得她逃过一劫,却不知道,她的劫难更深更重。
    太子是让她伤心失望,但至少,没有用温柔做伪装利用她的感情。
    娄嫣然弹奏的是古筝名曲《曲中意》,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娄嫣然琴技毋庸置疑,配上上等的古琴,指腹间流泻出的琴音十分动听,是那种纯净的好听,至少是挑不出任何的错处的。
    这首曲子,苏梁浅曾在娄嫣然成了太子妃后弹奏过,如泣如诉,比起现在来说,感情更为饱满。
    娄嫣然说过,她最擅长的古筝,并不是自己最喜欢的,她最初喜欢的是琵琶,但家中的长辈觉得,弹奏琵琶并不如古筝高雅,衬她的身份,她虽没有放弃,却从不再人前弹奏,但偏太子喜欢的,却是弹奏琵琶的女子。
    苏梁浅看着在高台端坐着的娄嫣然,她四周的轻纱飞扬,让她如画中的仙子般,有种说不出的唯美。
    苏梁浅觉得技艺这东西,真的是玄妙的矛盾。
    没有阅历的,极难弹奏出曲子原本的感情,但能演绎的,多又是不幸的,比起从棋品看人品,苏梁浅觉得琴声中掺杂着的感情,才是真正能看出一个人的经历。
    现在的娄嫣然,因为没有经历那些痛苦,她的琴音,就很纯粹,听不出感伤。
    娄嫣然后,其后的几个小姐,表演的多是乐器,当然,也有少数个别的书画书法。
    相比于舞蹈书画来说,琴出错的概率更低,而且就算错了,过了便也就过了,不至于太过的尴尬。
    苏倾楣的节目,安排在比较居中的位置,轮到她的时候,正是晌午,阳光正盛,虽有微风,但这个时候晒着,还是有些焦人。
    当然,焦灼的就只有参加朝春宴的小姐,像太后皇后等人,在亭子里面,而且在池子的中心,两边都有竹子卷帘,并不怎么会晒到太阳,他们还是坐着的,有吃有喝,就是享受着看表演。
    报到苏倾楣时,正中表演的平台,有不小的动静,先是几个宫女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各种颜色的颜料搬了上去,紧接着,几个太监将几幅屏风抬了上去。
    屏风中间是镂空的设计,有四四方方的,也有棱形,还有三角形,正反两面,都是白色的宣纸,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相比于之前来说,这阵仗算是大的了,众人纷纷猜测苏倾楣是要做什么。
    苏倾楣上前,向着太后皇后等人的方向请安。
    “户部侍郎之女苏倾楣,向太后,皇后,各位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倾楣缓缓跪下,声音好听,礼数也很规矩周到,虽然声音略微带了几分轻颤,但一个从三品的女儿,这已经是极好的了,完全不逊色于之前那些一二品大官的女儿。
    至少,若是不掺杂个人的情感,苏梁浅就觉得苏倾楣做的很好,算得上沉稳,比那些已经见过世面的小姐,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最近出了不少事,但多年来苏倾楣在外的生命,一直都是不错的,再加上品貌端庄,身材窈窕,苏梁浅觉得有不少男子的眼睛都仿佛一亮了。
    苏倾楣起身后,又服了服身,“臣女献丑了!”
    苏倾楣这才走上表演的舞台,她站在正中,先是绕着几扇屏风转了一圈。
    这动作不难,但苏倾楣体态婀娜,含笑的眉目,有种说不出的娇情,这很容易让人觉得是勾人的媚俗,但苏倾楣的眉目间,很好的保留了一份少女的天真,反而让人生出讨喜的娇憨。
    她几个旋身,走到了放着笔墨纸砚的长桌旁,缓缓弯腰,左右手拿起了架子上的毛笔。
    苏梁浅看着苏倾楣如水蛇般的腰,她想,苏倾楣这动作,在今日前,必定练过千万回,所以才会让人觉得有这样的美感。
    不但弯腰的动作,取笔的时候也是。
    苏倾楣拿了毛笔后,染了色,随后放在青花瓷的小水盘里面浸了浸,又是几个旋身到了屏风旁。
    她旋转时,裙摆划出了极其优美的弧度,更让人不由瞪大眼睛的是,苏倾楣原本衣服的颜色,似乎变了,从最开始淡到了极点的绛红色,变成了带紫调的红,在阳光下,颜色仿佛生出了渐变的层次。
    苏倾楣站至屏风前,左右手并用,在两扇屏风作画,如此几个反复,四扇屏风出现了大概的轮廓。
    梅兰竹菊,栩栩如生。
    她向后退,手中的长袖轻甩,里面竟出现在了长长的水袖,这时候,她身上的衣裳,已经变成了显见的红,那颜色,是泛着微光的,就好像是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苏倾楣后退了几步,水中的水袖甩向屏风,正中的字画旋转。
    正这个时候,好听的玉笛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一直静坐着的夜傅铭,口吹随身携带的玉笛,已经起身。
    苏倾楣也朝夜傅铭的方向看去,脸上那羞怯的笑,就好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看到自己的心上人。
    夜傅铭也看向她,翩翩如浊世的公子,脸上也带着笑意,眼中仿佛就只有苏倾楣。
    两人看着彼此,双眸含情,俨然就是郎才女貌,登对至极,羡煞旁人,浑然没发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染上了火。
    苏倾楣甩着袖子弯腰,跳跃,旋转,每一个动作,优美至极,尤其是配上那雀跃欢喜的眼神,让旁观着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甜蜜。
    苏梁浅抿住嘴唇,却觉得心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大感恶心。
    苏倾楣最擅长的便是跳舞,她舞的极美,每一次跳跃,她的衣裳,就是一种颜色,跳跃时的她,像极了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
    她的舞美妩媚,而那衣裳,更为她增添了色彩,让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难以转移。
    文慧长公主和沈安氏分别坐在孝贤太后的两侧,几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苏倾楣的身上。
    长公主没有说话,沈安氏看了太后一眼,见太后眼皮都没掀一下,一双眼睛仿若古井无波,她轻轻的叫了声,“母后。”
    太后回过身来看她,沈安氏垂着眼睑,小声的说了句,“这是清妹妹出嫁时,我送给她做添妆的。”
    太后没有说话,握住了她的手,轻拍了拍,然后握住。
    另外一边,被苏倾楣的水袖甩的旋转的屏风停止了转动,翩然若蝶的苏倾楣,也稳稳落地。
    在落地的那一刹,她层层的裙摆,如蝴蝶的羽翼般,缓缓垂下,身上的衣裳,变成了颜色极正的正红色,就好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衬的苏倾楣那张因表演而微红的脸颊越发的明艳动人,有种让人惊艳的美,刺激着人的眼球,让人沉浸其中,难以忘怀。
    落地后的苏倾楣,缓缓的深吸了口气,然后又吐了口气,心里松了口气。
    场下众人的反应,让她明白,效果如她想象的一般好。
    她又往夜傅铭的方向看了眼,不,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苏倾楣对自己这次超过预期的表演,有种一洗前耻的自得,十分满意,她内心雀跃,却没有表露出来,明艳的脸,只挂着浅笑,没有半分骄傲得意,让人觉得很沉得住气。
    她缓缓走至舞台边,朝着太后等人的方向,再次服了服身,“臣女献丑。”
    苏倾楣的表现如何,在场的有目共睹,她下的功夫和做的准备,可以说是今日到场的小姐里面之最,这话,着实谦虚的有些骄傲了。
    在苏倾楣后,先前几个将屏风抬到台上的太监,跟着将作了画的屏风,挪到了面朝太后等人的方向。
    梅兰竹菊,立意高雅,红梅白兰绿珠黄菊,配色简单却鲜明。
    苏倾楣的书画,算不得精,和之前两位作画的小姐单比画作,苏倾楣其实是落了下乘的,但苏倾楣是舞着画的,且画的时候,中间的卷轴在动,这又添加了难度。
    每年都有作画的小姐,但像苏倾楣这样用这种方式表达的,却是第一个。
    朝春宴从第一届到现在,已近十年,在场的又有什么字画是没见过的,表演过程中的新意,才是让她们享受的,苏倾楣今日显然是做到了。
    站在一起的贵女,已经有在窃窃私语议论的,那口吻,带着浓浓的酸意。
    苏梁浅身侧的周诗语有些沉浸其中,扯了扯苏梁浅的衣服道:“她身上的衣裳好漂亮,而且舞的也极好。”
    周诗语倒是没有酸,发自内心的赞叹。
    苏梁浅赞同的点点头,“确实不错,而且,运气也很好。”
    苏倾楣这样的表演,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达成的,若以往只供后宫的女人欣赏,女人的嫉妒心强,苏倾楣的身份又不高,未必就没人说些酸醋的话,但今年是年轻的男子投票,结果又是不同。
    皇后看向言行款款的苏倾楣,微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太后,太后依旧是慈爱的模样,那双凤眸中的情绪,却没人能看得懂,缓缓道:“不错,画的好,舞的更好,很有意思,老七,你得了个佳人。”
    提起夜傅铭时,太后往他的方向看了眼,更是慈爱。
    夜傅铭一身竹色长裳,还是站着的,闻言,双手交叠,往太后的方向鞠了一躬,“孙子有一求情。”
    “说!”
    夜傅铭继续道:“能不能请皇祖母,将苏二小姐作的话,送给孙子?”
    太后和皇后等人闻言,皆掩唇而笑,太后一副孺子可教的满意样子,调侃道:“我家老七,可算动心了,皇祖母这心,算是放下了,来人啊,将这四幅画,送到七皇子的府邸去!”
    皇后手放在胸口,也跟着道:“儿媳也是,这老七整日和一群和尚在一起,本宫也是提心吊胆啊,如此郎才女貌,两情相悦,皇上若是知道,定也觉得这婚是赐对了!”
    苏倾楣低垂着脑袋,脸颊耳朵都是通红的,羞涩到了极致,那模样,更叫不少人看的移不开眼。
    “谢皇祖母,谢母后!”
    这才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落座。
    从苏倾楣开始表演,太子的目光,就一直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俨然就是看到猎物的狼,发光发亮的。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夜傅铭回来,满是艳羡的啧啧了两声,“七弟真是艳福不浅。”
    夜傅铭坐下,小声嘟囔了句,父皇真是偏心,随后声音重了重,道:“给七弟的就是这样身材窈窕勾魂的绝色大美人,给我的就是个不知礼数的粗俗鄙陋的乡下土包子。”
    皇后上次去王家见苏梁浅,逼不得已做出退让,回来气不过,和太子抱怨了几句。
    太子听说苏梁浅这么多年一直都呆在云州那个小地方,就觉得不喜欢,再加上皇后抱怨,让他觉得苏梁浅和他喜欢的那种烈艳小意的女人完全不同,心里就更加抵触了。
    不过太子这话,着实有些轻佻,再加上他似对苏倾楣感兴趣的模样,苏倾楣又是七皇子的侧妃,觊觎自己兄弟的女人,这实在是下流。
    夜傅铭脸上倒是没流露出不快,只对太子道:“这么多人,皇兄这样的话,不要再提。”
    四皇子看着太子那样,直接皱着眉头,“太子妃与七弟的侧妃,是姐妹,我和七弟与她有过数面之缘,不管哪方面,她都不会比七弟的侧妃逊色。”
    太子也听说了苏梁浅的不少事情,撇了撇嘴,“你要喜欢,本宫和父皇说,给你啊。”
    四皇子越听这话越混账不像话,但想到那个聪慧逼人的女孩儿,却忍不住心念一动,随后道:“我不抢兄弟的东西。”
    太子视四皇子为自己继承皇位最大的仇敌,听了这话,从鼻孔里面,不屑的冷哼了声,还带着怒意,“你抢的少了?虚伪!”
    “皇祖母母后她们都在呢,两位兄长一人少说一句。”
    夜傅铭搬出太后皇后,站出来打圆场,风波这才停止。
    “表妹,你刚刚的表现太棒了,简直就是艳压群芳!”
    苏倾楣已经走下了舞台,一直到台下,萧意珍竖起大拇指,兴奋的挽着她在那夸,苏倾楣都还没能从夜傅铭带给的甜蜜中缓过来,她看向夜傅铭,越发觉得他丰神俊朗,只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歆羡的。
    今日她与七皇子的事情必定会传开,就算到时候他娶了正妃,苏倾楣自信,自己依旧不会被压制。
    苏倾楣这样想着,心里忍不住生出惋惜,如果没有萧家那一出,她是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当然,七皇子也不错,但如果是七皇子,她是可以做正妃的。
    都是苏梁浅害得。
    苏倾楣心里这样愤愤的想着,手里做着的事情却是拽了拽萧意珍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谦虚道:“是各位姐姐让着我,然后我的运气也比较好。”
    当然,在苏倾楣的心里,她确实是表现最出色的,但这样的话,只能放在心里,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这些人,不是她现在应该得罪的。
    有太监报出了别的小姐表演的节目,因为有苏倾楣这样的珠玉在前,后面中规中矩的表演,就好像来凑数似的,让人觉得乏味。
    叶安阳既邀特意邀请了郑明成来,自然也是有才艺要展示,她的安排在比较后面,属于压轴的。
    苏倾楣的表现,自然是极好的,这要是以往,叶安阳定会觉得她抢了自己的风头,心生不快,但因为苏梁浅——
    叶安阳一直在等苏梁浅的表演,然后借苏倾楣奚落她一番,但是半天,都快要结束了,都还没有苏梁浅,等着看她笑话的叶安阳自然是按捺不住了。
    她看着苏梁浅的方向,挑衅着开口道:“苏家二小姐今日的表现最是出彩,苏大小姐作为姐姐,听闻手段层出不穷,相信才艺方面也定然不遑多让,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等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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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两更,两万多字,关系有点乱,感觉自己都凌乱了,已经累瘫,今天的更新完毕,明天尽量在12点前更新,关于嫁妆,很快了哈,还有,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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