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心中真的曾有过怨恨,对着如今满脸病容的老人亦说不出什么,更何况黛玉心中早已没什么了,会怨恨说明在意,而她早已看开。

    因此对上贾母满含希望的双眼,黛玉只是笑了笑道:“外祖母说什么话,倒叫玉儿听不懂。今日个是二哥哥的好日子,等明年外祖母就又有重孙子抱了,只好生注意身子等着享福。”

    贾母听到黛玉话眼中掩不住的失望之色,到底没再说什么,反倒是顺着黛玉的意提起了宝玉的婚事。虽然她一贯不喜薛家姑娘,但是木已成舟自然还是盼着宝玉能够和和美美的。

    黛玉陪着又说了会话,见贾母脸上露出疲惫之色也就没再留。贾母只拉着她的手有些不舍得叮嘱了几句还是放了她走。

    鸳鸯得了贾母的意送黛玉出门,临了到底没忍住道:“林姑娘,老太太真的很想你,若是得空多来看看老太太吧?”

    黛玉淡淡的扫过鸳鸯漫不经心看着那富丽堂皇的院落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好生照顾外祖母。”却是半句不提多来看看的话。有些事情丢了却是再也寻不回来。

    她无意去探究外祖母是真的后悔还是其他,但是却知道当年若不是父亲的安排也许今日进庵堂的就是她。

    前事已过前缘已了,到底该放下的。黛玉离开贾母的院子去了前头,贾府众人见了她具是客气的很,内中有攀附贾家的人见了黛玉更加是殷勤备至。

    黛玉只含笑着应对,也不多话,就算有人凑上来说什么,也只是客气的拿话带过,并不掺和贾家的事情。

    也不曾等到终席就走了,至于宝玉却是不曾去见,他尚在病体当中,这婚事其实不是他亲迎,却是贾环代替。

    只是临出门之时听得里头传来一阵欢喜的声音,好像是一直昏迷的宝玉有了动作,竟然是醒了。席中众人具是笑着道喜只道果然是天赐良缘,这一冲就好了。

    不过这些事情与她关,笑盈盈的起身向着一脸喜色的王夫人告辞,仪门之外程潇已然在等候,那才是她的归宿。

    听到爱子醒来,王夫人掩不住的喜意,就是面对黛玉也亲切许多。只温言留她,见她不留,也叫了探春送一程,自己却是忙不迭的往里头而去。

    探春领着侍书送黛玉一行出来,一路沉默,纵然因为宝玉醒来带来的欢喜也没让探春的脸上多出多少喜色,除了在王夫人跟前那会儿。

    眼见仪门将至,黛玉到底停住了脚步轻声道:“三妹妹可有什么话要说?”

    探春听得问,脸上闪过一抹狼狈而后低头自嘲道:“我还能有什么,想必老祖宗都同林妹妹说了,我也不敢求什么,只求一份清静就是。”

    见她如此,黛玉心生怜意,到底是姐妹,纵然那几年住着有不睦的地方也不过是小女孩之间的磕磕绊绊。拉住她的手轻声道:“这事我记在心里,三妹妹只放心。”

    探春的年纪其实不大,贾母这般着急的原因却是因为王夫人给探春寻了一桩亲事,而那桩亲事委实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

    没了管家权,又分了家的贾家二房哪里有往日的舒服,王夫人没了进项自然也就琢磨着怎么多得些银钱。偏巧这会儿有人引荐了一个姓孙的人给贾政,那孙绍祖出手阔绰,王夫人也就动了心思。

    可是贾母没糊涂,那孙绍祖如何是良配,她虽然更重宝玉,但是孙女嫁得好也可以给府中增添助力,尤其探春又和宝玉是亲兄妹,关系一向和睦。

    只是她一病之后再管不得王夫人,加上探春不比宝玉却是不好说什么,这才求了黛玉。

    内中之事黛玉却是没有参透,只是顾着姐妹之情不忍探春落入苦海。

    安慰过探春后,黛玉就让探春不必再送,仪门已至,程潇正在门口候着,见了黛玉的身影,脸上露出笑意。

    亲自搀过黛玉的手,眉眼之间尽是柔意。黛玉也只是脸色微红的提醒他注意些,这会儿可不在家中。好在身边服侍的人早已经习惯,只抿嘴笑着帮着遮掩。

    只是远去的人却不曾注意到仪门之内,一道目光紧紧追随着两人的身影,那目光之中隐藏的艳羡化作不甘,到底将她自己埋葬。

    程潇必去黛玉倒是自在些,他向来不是亏待自己的人,况且这府里能让他看上眼的还真没几个,尽管是晚辈,但是贾赦也好,贾政也罢,对着他也是多有逢迎之意。他原不过是陪黛玉来,也不理会这些,只略进礼数就是,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两人出了贾府的门,程潇弃了马同黛玉一道坐马车,只是将上马车的时候他似有所感的看向荣国府外的一处。

    “怎么了?”黛玉见他忽然不动问道。

    程潇回神上了马车面对黛玉询问的眼神笑着道:“无事。”见他不愿说,黛玉也没细问,刚才同那些说话实在有些累的慌。

    他们这马车极大,铺着厚实的软垫,更有软枕,见她这般,程潇伸手将黛玉抱过来,让她倚在自己怀里休息。

    黛玉也不推拒,靠着并不柔软的身子,倒是比那软枕叫人安心。

    就在他们走后,程潇之前瞧的地方走出两个人来,那僧人双手合十苦笑道:“道友,那位想必已看出,这可如何是好?”

    那道人亦是苦着脸,他们已经放弃绛珠仙子处,只想将此种事情了解,怎么这位又凑上来。想到之前落在这位手上的待遇,道人实在担心的很。

    可惜却无法可想,只能同那僧人相视苦笑,只盼这位没那么空闲插手这贾府之事。好在金玉良缘已成,接下来的事情倒是好办的多。

    探春之事黛玉还是放在心上的,只是不等她动作,贾母忽然派了鸳鸯来,只说不急,那孙绍祖之事已然叫二舅父回绝。黛玉亦觉纳闷只是鸳鸯也不清楚缘由只得罢了,好在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没了此事,黛玉也就没记着匆匆忙忙的给探春寻人选。

    沈瑾瑜调职云南知州前日个已经正式下了旨意,听说沈家很是闹了一场,黛玉听程潇说,沈瑾瑜在沈大人书法外站了一宿,最后父子深谈一场,这事到底定了下来。沈家也只是给他打点行装,至于谈了什么却是无人知道。也只是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事实在叫她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沈瑾瑜南下已成定局,她也忙起了行舟一道前往之事。如今行舟的身份早已不是程潇的丫鬟,黛玉早前就当着众人的面落实了她程家义女的身份,府中只呼作大姑娘。

    这事黛玉态度坚定由不得行舟说不,这事说来还是黛玉来做方成,程潇纵然心底当行舟是亲人有意善待,可是有些事情却不如黛玉方便,换了他做,行舟亦不会接受。

    他们决口不提当年的旧事,小心的维系着这微妙的关系,有些事情发生过就不会忘记。

    黛玉却无此顾忌,加之行舟对她亦是很有好感,纵然不愿也逆不过她。

    此番出行,黛玉自然不能叫她孤身上路,一应事务自然要妥当,又想及她此去纵然立时就归,路途遥远只怕也要数月的功夫,加之那蛮荒之地,因此越发的不放心。

    行舟瞧了那一箱一箱的东西却是头疼不已,到底忍不住开口道:“玉儿,太过了,我哪里用得上这些,再则又是赶路,带着这些东西只怕多有不便。”

    黛玉这会儿这在对着单子查验是否还少了什么闻言头也不抬只道:“不碍,我同云昭商量过,直接咱们府里出一队人,只是跟着沈大哥一块走,不用麻烦他们。”

    哪里是怕麻烦沈瑾瑜,行舟耐着性子还要在劝,实在是她一个人惯了,早已经不习惯这等待遇。

    如果她家没出事,想来自己也会同玉儿一般成为一个金尊玉贵的姑娘,可惜不是。只要她愿意纵然一人上路,也出不了事。

    黛玉将手头的东西先放下,眨着清亮的双眸看向行舟略带失落的道:“行舟姐姐不喜我准备的东西?”

    不忍心见双眼失色,行舟只能笑道:“怎么会?玉儿的眼光这般好,再没有人能比,只是路途遥远,这般只怕容易招人眼。”

    黛玉哪怕知道行舟的意思也故作不知,只笑着挽着她的手道:“云昭说了,他会安排,姐姐不必想太多,只好生的学习,这路上自然没有府里舒适。姐姐可要好生的注意才是。我师兄医术不差,走之前很该寻他问些药材备着。”提起这个,她眉头微皱忙转向紫鹃道:“紫鹃,这事都忘了,你跑一趟看看师兄是否知道要准备哪些常用的药物。”

    只是话落却不曾听到紫鹃的答应,黛玉忙看向紫鹃,只见她似乎有些呆愣。

    “紫鹃?”黛玉又唤了声,紫鹃这才回神见黛玉看着她忙道:“姑娘说什么?”

    “你想什么,这么出神?”黛玉问道。

    紫鹃忙挤出一个笑意道:“谢姑娘关心,没什么。”黛玉自然不信,不过她不愿说也不好追问,只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回,紫鹃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忙答应下来。

    比起察言观色什么的,行舟自然比黛玉更甚一筹,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紫鹃的反常她自然注意都了,不过黛玉不愿戳破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紫鹃怎么还叫姑娘,不是早就改口,这会儿若是叫世子听见指不定又该计较。”

    紫鹃听了只强笑道:“一下子忘了,大姑娘可别叫世子知道。”忘了,这话可不信,行舟没再追问。

    黛玉只笑道:“她跟着我久,叫惯了。也就是云昭太啰嗦,这般小事也回回记着。”虽然是略带抱怨的意思,但是眼底掩不住的是甜蜜之意,其实不止这个,但凡她的事,程潇没有不上心的。

    就在几人说话间,雪雁进来传话,倒是徐澄来访求见黛玉。

    “这是说曹操曹操到,才惦记着这就来了。姐姐在这坐会,我去瞧瞧。”黛玉笑道。她才走了几步,却见紫鹃没跟着,回头见她呆在原处,也不知想什么,很是讶异。到底没张口只让雪雁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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