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路上,老经纪人大本电话不停。
    岩桥慎一有意无意的听着大本的回话,大致猜测着研音那边和大本通话的内容。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探听的东西,与其说是在“探听”,不如说是出于消遣无聊,随便听一听。
    这一会儿,中森明菜正靠在他身上。岩桥慎一不便乱动,只好听闲话。
    一场高强度的演唱会结束后,不作休息就立刻启程返回。中森明菜离开演唱会场的时候还挺有劲头儿,返程的路上,终于开始昏昏欲睡。
    在深夜,从名古屋坐车返回东京,上一回做这样的事,就是在那一晚,和中森明菜在名古屋匆匆见面,又匆匆分开的时候。
    岩桥慎一想起了旧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前胸,在外套口袋里摸到那一枚中森明菜放进去的海蓝宝石戒指。
    他低下头,中森明菜放在自己腿上的左手,无名指上,钻石戒指光彩夺目。
    岩桥慎一愣了下神,面前忽然伸过一只摊开的手掌。一偏头,看到中森明菜带着顽皮笑意的脸。
    她晃动自己的手掌,神情有一丝得意,却偏偏不开口说话。岩桥慎一转动脑筋,大概猜到她要什么,故意不如她的愿,抬起手轻轻拍了下她的手掌。
    中森明菜把手从他的手掌下抽出来,继续在那晃来晃去。岩桥慎一也继续把自己的手往上放,一来二去,终于把这只纸老虎逗得炸毛,“啪”地打了一下岩桥慎一的手。
    纸老虎按捺不住发威,岩桥慎一终于不再忍耐,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拿出那枚海蓝宝石戒指。
    ……
    十一点钟,夜行巴士准时发车了。
    现在出发,到东京的时候,就是早晨。小山美穗想到明天是工作日,不能顶着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去上班,一发车,就急急忙忙戴上眼罩,想快些睡上一觉。
    结果,事与愿违。眼睛闭上了,心却怦怦直跳。
    小山美穗不是个能把时间利用的井井有条的人,早晨到东京,回一趟宿舍梳洗整理,再匆匆挤进早班电车,光是在心里想想,先已经手忙脚乱。
    白天突发奇想改变了行程,现在,就要为了还没有到来的明天烦恼。可尽管如此,她一点也不在心里后悔自己的决定。
    今晚的演唱会,小山美穗和场外的粉丝们一起,把漏音从头听到了结尾。安可的环节,当场内的粉丝们大声祝中森明菜生日快乐的时候,场外的人也跟着拍手欢呼。
    明天是中森明菜的生日。明菜桑,在自己生日前一天的演唱会上,宣布了自己结婚的消息。
    演出进行到三分之二处时,有手持着话筒的人出现在了会场附近进行突击采访。那个时候,场外的大家才知道了,明菜桑在演唱会上,宣布了自己结婚的消息。
    那个时候,场外的大家,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撼震动,对于记者“明菜桑宣布结婚,有什么感想?”的问题,根本听不进去。
    小山美穗也一样,满脑子都在想,明菜桑,终于要和那位岩桥桑结婚了。
    她为这个消息惊讶,回过神来,已经开始掉眼泪。
    最喜欢的明菜桑,终于获得了幸福。那样温柔的明菜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小山美穗不能不为中森明菜走上了梦寐以求的人生新阶段感到高兴。
    然而,也不能不为从今往后,或许不能再见到明菜桑这件事感到难过。
    小山美穗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山口百惠是那时最大的明星。小时候,一到除夕夜,她被大人们鼓励着,学唱百惠酱的歌曲。
    后来,百惠酱结婚引退,大家尽管不舍得,但却发自内心地为了她感到高兴。难道还有比事业成功、巅峰引退,嫁给一个好男人这样的生活更加幸福的吗?
    既然是自己喜欢的明星,当然希望她能够获得幸福,无论她做了怎样的选择。
    尽管会为此感到不舍。
    ……尽管,明菜桑结婚以后,与章子之间的联结,大概也就到此为止。
    虽然在启程从东京到名古屋的路上,小山美穗曾想起章子或许也在名古屋,然而,现实却没有电视剧那样的奇迹,她也并没有在名古屋的某个转角处,偶然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花音与直子是怎样重逢的呢?小山美穗不由自主翻阅着记忆,想要从电视剧里找寻一个答桉。但很快就又意识到,电视剧无法成为一段真实的友情的指南。
    就算明菜桑不引退,一直都活跃在舞台上,当有一天,与章子之间的回忆开始澹化时,明菜桑的存在,也无法阻止内心情感的变化。小山美穗觉得自己弄错了什么。
    其实,在自己与章子之间的那根线,不是明菜桑,而是自己对于章子的感情与回忆。
    要是总想着只要看到明菜桑,就能想起与章子一起度过的日子,想起与她的友情,要是那样的话……不就是一直都躲在明菜桑的身后吗?
    友情,一定不是那么脆弱的东西。
    小山美穗紧闭着双眼,脑海之中,各种念头闪过,不知不觉,昏昏沉沉。再度醒来时,巴士已经即将到站。
    一整夜待在夜行巴士上面,下了车,她不由得伸了个懒腰。小山美穗没怎么睡好,但呼吸着清晨的空气,头脑还是渐渐变得清爽起来。
    早班电车的车厢颇为清闲,小山美穗的身体跟着行驶中的电车一起摇晃,不知不觉,又开始打瞌睡。
    回到公司的宿舍,她轻手轻脚上楼。这个时间悄悄熘回来,要是被同事看到,说不定会被当成是出去约会过夜了。
    小山美穗如果交了男朋友,那肯定会成为同事之间的大话题。
    她打开房门,在玄关换了鞋。两天没有回来,这间小小的公寓,似乎就有点潮湿了。小山美穗吸了吸鼻子,四下环顾,看到电话机的留言指示灯正在闪烁。
    是老家的父母打来的,还是朋友打来的?大概是什么电话推销的留言吧……
    她心里胡思乱想,摁下播放键。
    “美穗酱……”
    电话留言里的那个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记忆翻涌,小山美穗忽然睁大了眼睛。
    “明菜酱宣布结婚了,在演唱会上。她说,不会引退,会继续工作……听到这个消息,真的很高兴……”
    正直的生活,其中一定包括,坦率地面对朋友。
    无论自己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处境,无论未来如何。
    小山美穗握着听筒,消化着这一条电话留言。听完了一遍,又回放一遍。原来,在昨天,当明菜酱宣布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共同见证了那一刻。尽管没有相见,尽管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尽管如此。
    这时,小山美穗想到什么,来到电视机前,打开了电视。
    ……
    清晨,今天的第一份报纸,被准时被投入信箱。
    一个闲暇的周日度过,一周之始的星期一,当太太的上好了弦,早早起床。她把今天的报纸和牛奶拿进屋里,随手把报纸放在起居室的矮桌上。
    当丈夫的起床洗漱,进了起居室。翻开报纸之前,扭过头,对着厨房里喊了声:“喂,给我茶。”
    “哈尹~”
    太太的回答来得干脆利落,十分贤惠。
    不过,结婚几年来,当丈夫的对妻子的个性一清二楚,知道她总是答应的爽快,行动时慢慢吞吞。父母亲那一代人,当太太的各个身手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到了自己这一代,所谓的好太太,就只剩一个表面。
    尽管如此,宁可等待一杯不知何时送来的茶,也不要自己去一趟厨房。所谓的婚姻,就是这样。
    他漫不经心,翻开了报纸。
    股市继续狂跌,地价也一路狂泄,没什么值得振奋的好消息。三十二年房屋贷款刚缴了两年,遇到这样的时代,对于报纸的内容,不如只是粗略的读一读,眼不见心不烦。
    参议院选举即将到来,然而,根本与普通市民无关。
    当丈夫的把报纸翻得哗啦啦响,想引起妻子的主意。他翻到娱乐版面,面对着娱乐版的头条,手上却停顿了一下。
    “中森明菜、结婚发表!!”
    加粗加大的字体无比醒目,仿佛不是他看到了这条标题,而是这条标题闯入了他的视线里。
    那一位中森明菜桑,宣布结婚了?
    学生时代,他是铁杆的明菜派。开始工作以后,正值泡沫时代鼎盛,手头宽裕,想方设法,去买中森明菜演唱会的门票。如今,看着她宣布结婚的新闻,过往记忆,浮现在脑海之中。
    “明菜酱结婚了?”
    一个声音在当丈夫的身后响起,当太太的声音略有一点发颤,仿佛难以相信似的。明明关于中森明菜和那位岩桥桑交往顺利的八卦,时不时就出现在杂志上。
    可是,越是结了婚,越是清楚,虽然交往顺利也许会结婚,但交往顺利与结婚,是两码事。
    她把茶杯在丈夫面前放下,凑在这张报纸前,读着副标题里的内容。
    “结婚对象,GENZO的岩桥氏……”
    “演唱会不引退宣言……不引退?!”
    当太太的十分不可思议,“明菜酱不打算引退了?”那不是一位以山口百惠桑为目标,一直梦想着结婚引退的人吗?
    不过,如果是明菜酱,会改变主意也不奇怪。
    当太太的,在结婚之前,也曾有过追随中森明菜的时尚潮流,看着在舞台上拥有无限可能性的中森明菜如何展示自己的魅力,并对她充满向往的时代。
    她站起来,去打开电视。
    随便换一个台,晨间新闻里,主持人正用手里的伸缩杆指着贴在白板上的报纸。几份报纸的娱乐版头条,全部都是同一条新闻。
    就连当丈夫的,也忘记了太太送来的茶,忘记了那些令人心烦的新闻,和妻子一起,看着电视里,对中森明菜婚事的报道。
    ……
    “中森明菜、结婚发表!!”
    “明菜、岩桥,本日宣布结婚!!”
    “明菜演唱会宣布结婚,不引退宣言!!”
    “中森明菜、GENZO岩桥氏,超级夫妇诞生!!”
    “明菜酱、结婚不引退!!今后也请多多支持……”
    清晨的书报摊,每一本报纸都翻开在娱乐版面的头条,一眼望过去,全部在报道同一件大新闻。
    路过的行人下意识驻足,买下其中的一份。更有甚者,干脆把所有的报纸各买下一份,抱着这一沓报纸,招摇过市。然而,任谁见到了,也不会觉得这样的做法奇怪。
    晨间新闻里,接连不断滚动播报着这一条大新闻。
    不同的主持人翻来覆去播报这件事,面孔不同的新闻评论员,一遍又一遍送上对这对新人的祝福,并分析中森明菜结婚以后的事业规划,或是真诚、或是礼貌地表达着对她的期待。
    中森明菜前一天的演唱会全程录像,那一段公开宣布结婚的画面,研音和华纳将其向电视台公开。
    四大民放电视台,各自得到了其中的一个小片段,几家电视台在播报这一段演唱会宣布结婚的新闻时,所配的画面,都有所不同。
    但对这个早晨,看着晨间新闻的观众们来说,绝不会错过其中的任何一个片段。中森明菜结婚的新闻反复播送,观众则一遍又一遍地不停观看。似乎,是在用实际行动,来见证这一位代表了时代的大明星,走向了人生的全新阶段。
    “明菜酱结婚了!”
    “大家的明菜酱,也有了自己的幸福!”
    “明菜酱还会继续工作!”
    “不愧是那位帅气的明菜酱!”
    中森明菜的粉丝们,为自己支持了多年的偶像终于收获幸福欢欣不已,为自己喜欢的明星今后也仍会在台前展示自己的才能而高兴不已。
    就连不是粉丝的普通人,看到这一条大新闻,也发自内心,觉得读到了一件好事,想要送上一份祝福。
    再没有什么,是比一对备受好评的情侣修成正果,更叫人觉得心情舒畅的了。
    而在晨间新闻反复播送着的时刻,电视画面里的滚动字幕正做着预告。
    本日午间十一点,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将要举行结婚会见。届时,电视台将进行全程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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