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医科大学宿舍楼后面小酒馆。

    萧鹰正在跟同宿舍的室友围着一张小桌子吃饭喝酒。外面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把夏日的酷暑清洗掉了不少。

    这是毕业前最后的晚餐了。他们已经拿到了毕业生派遣证,第二天就要各奔东西。

    几个室友喝着酒,眉飞色舞地憧憬着自己的未来,感慨着这几年在一起的时光。唯独萧鹰一个人坐在一旁,端着酒杯出神。

    他正面临人生之路的重新选择。因为他是重生回到二十五年前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初。

    前世里,二十五年前的今天,萧鹰跟这几个室友也是坐在这间酒馆里喝酒,怀里揣着毕业生派遣证。他因为学习成绩优秀,分配到了卫生部工作。那时候,他也是踌躇满志,可是这二十五年工作生活经历,让他明白,这其实并不是一条适合他的路。

    这二十五年,他一直在卫生部从事行政管理工作,实际上已经远离了他的医科大临床专业。他原先的成为一代名医的梦想,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磨灭。而他因为不善行政官场那一套,干了二十多年,依旧一事无成,只是一个普通职员,连个带长字的职务都没混上。

    随着网络迅猛发展和大数据时代要求,卫生部建立了全国医院病案总库,与全国所有医院联网,将各医院成立以来的所有病历档案扫描成电子文档入库,形成大数据共享。他被调整到了这个清水衙门当管理员。

    一个雷电交加的夏日雨夜,卫生部全国医院病案总库数据库机房被雷电击中,而他当时就在那儿。于是,一道闪电之后,他再醒来时,发现他已经穿越回到了二十五年前大学毕业时。

    同时,他惊喜地发现,他脑海中,居然拥有了整个全国医院病案库中所有的病案数据资料。

    上苍给了他一次重新选择人生道路的机会,并给了他海量的病案数据记忆。

    在惊喜交加而已惶恐不安中度过数日后,他逐渐适应了重生之后的生活。于是,开始琢磨该如何重新选择人生道路。

    他当然不会再去卫生部干上二十多年最后混个普通职员的老路。

    在九十年代初,大学生还都是香饽饽,全部由国家包分配,根本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但如果拒绝分配,国家就不会再重新分配了,视为放弃。只能自主择业。

    萧鹰如果不去卫生部,他就只能自主择业。当然他也可以再回卫生部,然后利用这二十五年的记忆洞察先机,审时度势,溜须拍马,混个一官半职,但还是不能实现他成为一代名医的理想。所以,他决定自主择业,凭借上天给于的恩赐,——脑海中全国各医院自成立以来的全部海量病案记忆,走一条有前途同时有钱途的路。

    但具体这条路该怎么走,这就是他这些天一直在心里琢磨的事情。

    几个室友已经发现萧鹰有些闷闷不乐的。寝室的老大说:“我说萧鹰,你别在那装可怜好不好?你都分到卫生部了,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不客气地告诉你,连我都妒忌。看看我,分到个二甲医院,说出去都丢人。”

    萧鹰说:“你们都在干业务,我要去当公务员,这几年的医科不是白学了吗?有什么可羡慕的。”

    宿舍老二打了个酒嗝说:“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瞅瞅看,我们宿舍就你分的最好,中央机关呢!”

    “可不是吗。”宿舍老三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含糊的说,“他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想想看,我们班的丁红,人家现在躺在病床上,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了,尽管拿到了派遣证,估计只能到阎王爷那去报到了。”

    他们同班同学丁红,因为败血症,病情危重,正在学校附属医院重症监护室救治。

    一说到这件事,几个人原本眉飞色舞的神情便黯淡了下来。

    老大端起杯子说:“是啊,同学一场,明天就要各奔东西,我们还是去医院再看看丁红吧。酒也喝的差不多了。”

    几个人表示赞同,于是便都把酒喝干了。结了帐,出了小酒馆,冒着细雨,在小卖部买了几个罐头和几盒点心,用网眼塑料提兜装了,拎在手里,将衣服拉起来盖住脑袋挡小雨,快步往学校附属医院走去。

    他们几个来重症监护室门口,见门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正在呜咽的哭着。丁红的同宿舍的几个女生正在一旁陪着劝慰。见他们来了,都点头示意。

    萧鹰他们这之前曾经来探望过,知道这妇人是丁红的母亲,于是上前恭恭敬敬的鞠躬打了招呼,说来看看丁红。

    妇人已经哭成了泪人,说丁红在病房里昏迷不醒,就算她醒过来,也看不见他们,因为几天前,丁红的病情进一步加重,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这之前他们来探望的时候,已经知道丁红的大致病史。丁红因为淋雨之后受凉,发高烧一周多时间持续不退,皮肤发现有散在淤血点。肢体末端还有几个坏疽形成的黑斑,医生诊断为败血症,住进了学校附属医院。但奇怪的是,按败血症治疗却没有明显效果,经过普通细菌血培养也是阴性。

    丁红病情越来越严重,不仅高烧持续不退,神志不清,甚至出现偏瘫和眼睛失明。因为病情危重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萧鹰他们进到重症监护室里,病床上,丁红昏迷不醒。一旁站着他的父亲,满脸悲伤望着自己的女儿。学校学生处的领导也陪同在一旁。见他们几个进来,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

    他们几个站在床边,将一提兜的罐头点心放在床头柜上。望着昏睡的丁红和他悲伤的父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站了一会儿,他们到底还是笨拙地宽慰了丁红父亲几句之后,便鱼贯退出了病房外。只有萧鹰还站在床边,凝视着病床上昏睡的丁红。

    此刻,他脑海中已经搜索出了丁红的所有病案记载。根据病历上面的记录,丁红会在几天后病死。

    他查阅了丁红死后的病理解剖资料,立刻明白了丁红真正的病因。——丁红死于产道感染。

    病历里还附有学校的相关调查:丁红男朋友,也是萧鹰他们一个年级的毕业生,跟丁红两人未婚先孕。在男朋友陪同下,丁红悄悄到一家私人诊所做了水囊引产。结果,因为手术消毒不严,造成产道感染。

    由于九十年代初,大学管理非常严格,在校学生不准结婚,未婚先孕被认为是严重的道德问题,一旦发现要给与校纪处分。所以,丁红和他男朋友隐瞒了病史,医生当然也没朝这方面想,就按一般败血症进行治疗。药不对症,也就没有疗效,以至于病情越来越严重,最终不治身亡。

    萧鹰学医的当然知道,只要医生知道丁红的真正病因,以他们医科大附属医院的医疗水平,产道感染完全可以治愈,丁红就不会死。但是,丁红的病因是产道感染,那就会牵扯到她的未婚先孕,学校必然进行调查。这样的话,丁红和她男朋友都将面临学校的处分。但是如果不说,她面临的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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