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还请留步。”
    伴随着书灵的话音落下,双叶几乎是在瞬间就停下了脚步,而走在他旁边的弗兰克·休斯则是先愣了一下,然后才困惑且忐忑地转过了头,一边紧张地看向书灵,一边往双叶身后缩了缩。
    原因很简单,与猝不及防的弗兰克·休斯不同,在完成了刚刚那个中规中矩的任务之后,双叶立刻得到了系统‘已满足后续任务线的触发条件’的提示,所以心理准备十分充分。
    当然了,同样的任务墨檀自然是有的,但鉴于此时此刻站在双叶身边的人是弗兰克·休斯,一点恰到好处的惊愕才更加适宜。
    “你就不能有点出息,他不是都已经告诉咱们自己是谁了嘛。”
    双叶有些没辙地瞪了墨檀一眼,然后也跟着转向书灵,微扬着嘴角问道:“所以,还有什么事吗?”
    从那张宽敞的书桌后站起身来,情感波动并不明显的书灵缓步走到二人面前,微微颔首道:“有。”
    “讲。”
    双叶言简意赅,或许是因为刚拿了人家好处,而且还正在谋划着更多好处的原因,这位今天特别嘴毒的姑娘并没有遵循自己之前的画风让书灵‘放’,而是让他‘讲’。
    “首先,我有必要强调一点,双叶女士。”
    书灵将目光投向双叶手中那张薄薄的黑色羊皮纸,平静地说道:“尽管我已经把第一区到第三十八区……也就是我们现在这一层中所有理论上能帮到你的书全部归纳完毕,并将它们的所在与概要抄给了你,但这依然不足以让你在短时间内完成蜕变。”
    少女微微眯起了双眸,看向塔灵的目光微凝:“你玩我?”
    “并非如此,毕竟我只答应了你‘推荐书籍’,而非‘解决问题’。”
    书灵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事实上,我已经在自己能够轻松处理的范围内尽力去做了,三十五区还好,但禁书区中的知识理论上是不应该划分在‘奖励’之内的,但我还是将第三十六到第三十八层的精粹作为赠品送给了你。”
    双叶干笑了一声,斜眼道:“讨价还价的环节就免了吧,直接告诉本小姐你的目的。”
    “‘提议’,这个用词要比‘目的’更准确一些。”
    书灵纠正了一句,然后便从善如流地听取了双叶的建议,直言不讳地说道:“作为这座藏书馆孕育而出的灵,我的本质并非‘智者’或‘收藏者’,而是一个纯粹的‘求知者’,但我也只能去‘求’、去‘观察’。”
    双叶有些不耐烦地咂了咂嘴:“讲重点啦。”
    “重点是,无论是知识也好、真理也罢,它们都不是能被轻易求来或观察来的。”
    书灵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但话语间却透出了一抹沉重的意味:“而且书本是不存在‘可能性’的,与你们这些鲜活的生命不同,哪怕是再怎么深奥的书,也只是‘死去的睿智’而已,或者说,它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活过。”
    双叶骂了句脏话,显然对书灵刚才那番颇为深刻的总结并不感冒。
    而弗兰克·休斯却若有所思地屈起食指抵住下巴,迟疑道:“所以说,书灵先生您所希望,难道是借助我们这两个‘鲜活的生命’,去探寻不存在与书本中的可能性?”
    “完全正确。”
    书灵赞许地点了点头,一边环顾着周围那无数在雾霭中若隐若现的厚重书架,一边说道:“虽然我同样具备自己的‘人格’,但把这座建筑物里的书反复看过不知道多少遍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把我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了,很多时候,别无它选的我甚至会将一些本应该颇具争议的事视作真理,因为没有比较、没有鉴别。”
    “所以呢?”
    双叶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道:“你打算让咱陪你搁这儿看书?然后隔三差五来个头脑风暴,整几场辩论会啥的开阔一下视野?”
    “其实用不着那么麻烦。”
    书灵笑了起来,然后抬手一挥,将一本没有标题、没有作者名、没有印刷单位,简单来说就是封面上什么都没有,打开后里面也只是大量白纸的‘书’展开在两人面前:“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提供舞台,让二位尽情在这份死水般的虚幻中书写新的故事。”
    “书写……故事?”
    双叶低声重复了一句,忽然皱眉道:“等一下,难道说我旁边这个没用的男人也要一起?”
    书灵微微颔首:“如果弗兰克先生愿意的话。”
    “为什么?”
    双叶咄咄相逼,气势汹汹地对书灵叫道:“你刚才不是说他跟我不一样,并不符合要求吗?现在为什么又……”
    “如果是指‘能够带给我未知的知识’这件事,弗兰克先生确实远不如双叶女士你够资格,毕竟你们之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书灵平静地打断了双叶的质问,随即轻轻拍了拍自己手中那本无字书:“但我们现在说的是另一件事。”
    双叶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身后的弗兰克·休斯问道:“你怎么看?”
    “呃,说实话,我还没搞明白情况。”
    墨檀讪讪地挠了挠头发,对书灵耸肩道:“所以,能劳烦您再解释清楚一些吗?”
    “当然。”
    书灵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期许的神采:“简单说明一下的话,就是作为这座藏书馆的‘灵’,虽然并没有任何实质权限,但我依然可以在特定情况下……比如我们现在所置身的,存在多个高品质能量源的禁书区第三层做到一些事情。”
    弗兰克立刻问道:“是怎样的事情呢?”
    “通过我自身的积累以及一些媒介,在这片因为大量挂载空间而存在无数‘间隙’的禁书区进行投影,将两位的意识与这本载体进行同步。”
    书灵再次拍了拍自己手中的书,平静地说道:“把你们置入某个故事中。”
    双叶竖起中指推了推眼镜,然后开始负起双手在书灵与墨檀之间来回踱步,语速飞快地喃喃道:“借用不稳定的间隙来干涉空间秩序,通过类似于伪空间流的手法对基本法则进行浅层干涉,然后再利用这座藏书馆本身的‘神秘’特质强行制造一个迷你般固有结界……有点东西……有点东西啊你这肥仔!”
    面对在双叶那不知是褒是贬的感叹,书灵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看来双叶女士已经理解了。”
    “虽然理解了,但其实完全没有理解。”
    双叶轻哼了一声,然后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说道:“好了,你可以继续说明了。”
    书灵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去,面向那一排排不知何时悄然从雾霭中浮现的书架:“我会为你们挑选合适的故事,并在这个过程中不间断地进行观察与调整,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我吸收的知识宛若一潭死水,但它们却依然足以支持我操控周围的环境与你们进行‘互动’。”
    ……
    短暂地沉默后,墨檀和双叶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抹强烈的‘兴致’。
    很显然,头脑都还算灵光的他们听到这里,基本已经彻底获悉了面前这位书灵先生的愿望。
    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欲求不满的孩子,这个被无数知识孕育出来的‘灵’已经受够了那滩在它口中永远一成不变的‘死水’。
    尽管缺乏情感,但他终究与塔·拉夏的修塔利安、戴安娜的小星星、肯尼斯的特里姆以及阿丧的哆啦美不同,他是活的。
    而追求新鲜事物,对于很多智慧生物来说几乎是一种本能,更何况是这个诞生于‘求知欲’中的书灵。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所谓的故事,正是您所拥有的知识本身。”
    弗兰克·休斯目光灼灼地看着书灵,下意识地攥起了双手:“而您想要看到的,则是进入故事中的我们所能产生的影响与蝴蝶效应?”
    双叶那对漂亮的眸子也牢牢地锁定在书灵脸上:“把我们送进原本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你所感兴趣的‘故事’中,观察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要做到这种事的话,哪怕是再简单不过的故事,哪怕你拥有着近乎于神的权柄,也需要付出巨大的运算量才能保证不出现致命的逻辑错误,这种事你真的能做到吗?”
    “如果仅仅只是我‘本身’的话,当然做不到。”
    书灵直言不讳地表示自己水平不足,却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但如果能够借助这座藏书馆的力量,就勉强能够驾驭双叶小姐你所谓的‘固有结界’了。”
    墨檀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问道:“但是书灵先生您不是说自己并没有任何权限吗?”
    “这种形式的借用并不需要权限,因为我完全可以被视为这座藏书馆的一部分,而需要权限才能践行的事,都是后天规则,与我想要做的事并不冲突。”
    书灵弯腰将手中那本无字书放在地上,轻声道:“事实上,从很久以前开始,在禁书区的影响下,这座藏书馆本身就已经可以算是某种‘神秘现象’了。”
    “我动心了。”
    双叶咂了咂嘴,瞥了弗兰克一眼:“你怎么想?”
    “作为一个吟游诗人,这种机会几乎可以说是神的馈赠,我当然想要好好把握住,但是……”
    墨檀蹙起眉毛,有些不安地迟疑道:“风险呢?”
    虽然通过研究任务说明已经得出了‘大概安全’的结论,但双叶同样附和地点了点头,向书灵问道:“这也是我想问的。”
    “没有风险。”
    后者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解释道:“首先,在二位的精神与我所制造的载体……也就是你们面前的这本书达成同步后,我会将你们的身体留在这个地方好好看护,让你们处于一种类似于冥想的状态中,一旦有意外情况发生,只要我稍微进行一下干涉,你们就会立刻从‘故事’中醒来。”
    “那精神呢?”
    双叶立刻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沉声道:“你要如何确保进入‘故事’的我们不会出现意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越是精彩的故事就越危险。”
    “那是自然。”
    书灵微微颔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但这依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就算再怎么逼真,只要我这个讲述者不愿意伤害你们,你们就不会真的出事,不过为了维持故事的真实性,你们确实有可能在里面‘受伤’,但我会好好把控好这个尺度。”
    双叶拍了拍手:“好,我没有问题了。”
    书灵立刻转向墨檀:“那么,弗兰克先生呢?”
    弗兰克先生当然是有问题的,毕竟他此时此刻并非那个玩家檀莫,而是一个土生土长在无罪大陆的NPC,还是一个有恋人、有牵挂的NPC,自然不可能像双叶那样洒脱,所以……
    “只有一个问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要怎样才能确认您并不想伤害我们呢?”
    这是一个非常刁钻却又难以忽视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是‘你们两个是异界人,我根本干涉不了你们真正的【精神】’,但书灵却不能这么回答,因为弗兰克·休斯并不是异界人。
    所以墨檀看似在无形中给自己增加了大量难度,毕竟他基本已经可以笃定自己不会遭到这方面的威胁了。
    但这绝不是一个错误的提问,因为对他来说,只要旁边有某个四眼死平板在,自己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而扮演好弗兰克·休斯则是基础中的基础。
    不过书灵却并没有被这个刁钻的问题难住,而是微笑道:“因为我不能伤害你们。”
    “不能?”
    墨檀微微一愣,追问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吗?”
    “没错,虽然我却是也没想过伤害二位,但事实上,就算我想,也没办法付诸于实践。”
    “理由是?”
    “理由是我没有伤害你们的权利。”
    “诶?”
    “你们手中的通行证,昭示着你们客人的身份,请注意,是客人,而不是不速之客。”
    “您的意思是?”
    “藏书馆不会伤害它的客人,而我则是藏书馆的一部分,所以……”
    “你就算想做也做不到?”
    “没错,我就算想做也做不到。”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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