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那头仍旧是人群,仿佛走不到尽头。

    顾笙已经快要热得虚脱了……

    或许应该让人扛着轿子候着的,九殿下给她买了好多拉成各种形状的麦芽糖。

    其中有一只开屏的孔雀,开的屏已经被小人渣啃光了……

    “殿下,”顾笙拖着沉重的身体还不忘劝谏:“这糖片也不知晾在摊子上多久了,沾上灰就不干净了,您想吃,就回去让刘公公倒腾,剩下的糖快全丢了罢。”

    九殿下闻言停止舔食,把手里的半根孔雀献宝似得递给顾笙,问她:“你吃么?这根干净,孤都舔过了。”

    顾笙:“……”

    舔一圈就干净了吗?您还真不嫌弃自个儿!

    实在走不动了,顾笙半挂在九殿下胳膊上,一指身旁的小茶馆,要求进去歇息片刻。

    江沉月并没发现笨伴读的异常,从府里出来,走到庆隆胡同,不过两里多的路途,实在猜不到笨伴读会感到疲惫。

    顾笙半死不活的抱着夫君的胳膊,在九殿下看来,这是一种主动亲近的讨好方式。

    两人在二楼包下个雅间,九殿下忽想起自己袖笼里的发簪存货不多了。

    已经插出去的那些发簪,经常被笨伴读偷偷摘下来销毁,如今伸手摸一摸存货,只剩下三五根了。

    “阿笙,孤得下楼再买一包发簪,你就留在这儿等,别乱跑。”

    “……”顾笙头大如斗:“殿下!您买那么些木簪子干什么!”

    江沉月没答话,挑眼看向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托到薄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那双淡金色的桃花眸子一瞬不瞬的透过长睫专注的看向她,眸光里透着神秘的深情。

    顾笙一瞬间被美色晃晕了眼,面颊绯红,心想“殿下插簪子一定有什么深刻的用意”,便立刻乖乖挥手道别:“仆就在这儿等您。”

    眼前青衫一晃,衣袂翩翩已经走远。

    出了茶馆,江沉月疾步朝上回那家摊位走,距离不足十丈时,却陡然顿住脚——

    被人盯上了。

    浅瞳机警的扫过四周——

    一群平民打扮的武士,正渐渐向自己围拢,看体格,不像是中原人。

    江沉月微微侧过身,余光扫向茶楼雅间的窗台——

    笨伴读还一脸痴迷的扒在窗口注视着自己。

    浅瞳微微敛起,看向四周的目光略显出一丝烦躁。

    江沉月一转脚尖,迅速闪身窜至十字交叉的路口,朝东面无人的胡同发足狂奔。

    如果打斗无可避免,那就离开她的视野范围,胆太小的伴读实在难伺候。

    巷子的尽头,站着个异族装扮的姑娘。

    她一身火红的长裙,手里握着长长的马鞭,波斯猫似得眼瞳微微眯起来,勾起嘴角,一对小虎牙白亮又尖锐。

    “哼,看你今儿还往哪儿跑!”

    第119章

    狭窄逼仄的小胡同,两旁灰白的围墙却很高,阳光斜照,阴影一直盖到对面的墙面上,足有半丈高。

    阿娜尔看着那浅瞳美人在不远处就顿住脚,随后便放慢脚步,慵懒的迈着长腿,朝自己靠近。

    修长的身量,一半面容隐在阴影之中,另一半在阳光下,耀人眼目。

    阿娜尔握紧马鞭勾起笑,头一回见到能让自己都想怜香惜玉的容颜,可惜这混球罪不容诛!

    在二人相距不足三步时,阿娜尔两旁的勇士立即上前一步,却被阿娜尔挥退下去。

    她悠然上前一步,抬头注视那双让她记恨数日的淡金色双瞳,“你那日让我有本事就拿去,我记下了,今日,就要叫你看看我的真本事!”

    眼前的混球与上次态度不一样,一双淡金色眸子十分专注的盯着阿娜尔的脸,饶有耐心的听她讲完话。

    这让阿娜尔十分得意,这混球大概是知道怕了。

    还没来得及出口挖苦,就听对方疑惑开口道:“公主?你就是阿娜尔?”

    阿娜尔微微一愣,回过神便扬起下巴,得意到:“算你有点见识,但已经晚了!既然闯了祸,就该自己承担,今儿,我就让你自己选择承担的方式——

    第一,这里有十三位西疆与突厥的勇士,你任选一个,和他来一场空手布库。

    打赢了,我就放你走,既往不咎。

    第二呢,要是你不敢打,就给我跪下地,对天起誓:从今往后,必须对所有君贵谦让!”

    话音落,那双浅瞳竟未露出半分惧色,只微微敛起,似笑非笑的低声回答她:“布库?只能选一个对手么?”

    “你!”阿娜尔捏紧马鞭:“找死!”

    侧头厉声发令:“巴鲁!”

    “属下在。”

    “给我打,打到这厮嘴软告饶为止!”

    巴鲁领命,猛然转身,面相那浅瞳美人,捏起结实的拳头,裸露的粗壮胳膊上筋脉暴起,一步一步走向前。

    直至二人咫尺相对,那垂着脑袋的美人慵懒的抬起头,目光却一改方才的戏谑,淡金色的眸子里戾气骤显,仿佛是沉睡已久的猛兽,乍然苏醒过来!

    霎时间,一股强大的战斗信息素在逼仄的巷子中蔓延开来!

    本能的恐惧感,让周围所有的勇士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巴鲁更是下意识退开一步,如临大敌般,震惊的看向眼前那个浅瞳美人!

    “巴鲁?”阿娜尔虽忽然感到一阵酥麻,浑身莫名汗毛竖立,却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见巴鲁不进反退,她顿时恼羞成怒的呵斥:“你在做什么?上啊!”

    巴鲁急忙应声,心里却已然乱了方寸,也不讲究布库礼节,直接提起拳头,猛地砸向对方面门!

    阿娜尔微微蹙眉,她知道那浅瞳美人身法高超,这一拳八成会被她躲开,却没想到——

    “啪——”的一声拳掌击打声!

    巴鲁的重拳,竟然被那浅瞳美人稳稳截住,就仿佛接住一团无比轻巧的棉絮。

    世间静止了一瞬。

    阿娜尔看见那美人陡然扯住巴鲁的拳头,反向一拉,巴鲁整个人立时失去重心,被迫侧转过身,尚未站稳脚,背部就全然显露在敌方的视野。

    后膝盖被向前一顶,“咯喀”一声,骨裂的脆响,痛嚎声顿时响彻胡同!

    巴鲁单膝跪地,胳臂肘朝后,被扭成一个无法施力的角度,他痛苦嘶嚎着,试图调转手臂,刚微微折过身子,上腹就被人一脚猛地一捣——

    “呃!”

    上腹撕裂般的疼痛,男人呕出一口酸水,和着腥血,一股令人反胃的气味瞬间在巷子里蔓延开来。

    男人一手捂住上腹,嗓子里发出极度痛苦的干呕与嘶嚎,下一顺,这股疼痛便消失了——

    “咚”的一声闷响,男人的太阳穴被指关节猛地一顶,他霎那间停止了哀嚎,直挺挺的朝另一边倒下去,口中还有血丝溢出,神志却已彻底消散。

    所有人,包括阿娜尔,迟迟没有回过神。

    直愣愣的看着那个浅瞳美人,姿态散漫的绕过巴鲁的身体,抬脚踩住他肩膀,翻转过他的身体,嗓音慵懒的喃喃:“这是几品的侍卫?咱大夏从七品的侍卫都比这耐打。”

    阿娜尔渐渐回过神,一股极度的恐惧感席卷全身!

    她瞳孔骤缩,退后两步,躲在侍卫的身后,颤声朝对面喊话:“你…你是什么人!”

    对面人没有答话,散漫转过身,往胡同外离开,似乎不再恋战,只留下一句莫名的话语:“规矩是你自己定的,那就认赌服输,往后也别找五哥告状,先走了,五嫂。”

    一群勇士忙着将巴鲁扶起来,检查伤势。

    阿娜尔难以置信的勒紧皮鞭,心中满是屈辱,壮着胆子对那家伙背影放狠话:“有种你别……别逃!上回就让你跑了,我看你们大夏的爵贵就只会认怂!”

    见那家伙没有回应的意思,阿娜尔立刻对身旁侍卫斥道:“你说是不是!”

    一旁侍卫知道公主的心思,忙大声取悦道:“公主明鉴,中原就是出了名的产孬种!”

    另几个勇士刚从方才那股强大的战斗信息素中回过神,见那打伤巴鲁的中原人还没走远,便有意出口泄愤,高声挑衅道:“中原的君贵倒挺有韵味,那厮刚不还带着个姑娘一起进茶馆呢嘛?你们瞧见没,那君贵的小身段,衣服都快裹不住那里,看着就叫老子心痒痒!”

    话音刚落,方才消散的那股肃杀之气,陡然再次涌起。

    几人猛一哆嗦,抬起头,就瞧见那美人已经顿住了脚步,开口说了句古怪的话语——

    “施,必适其量。”

    阿娜尔心头一个咯噔,眼睁睁看着那中原爵贵缓缓转过身,一派威严的朝自己走来,口中还继续说着古怪的话语——

    “用,必思其器。”

    阿娜尔哆嗦着后退几步,惊慌的喊道:“拦住她!别让她过来!”

    “行,必思其道。”

    以大夏处事之道挖苦那群西疆人,江沉月挑眼看向出口窥辱顾笙的突厥侍卫,沉声道:“尔等蛮荒小国,不以自身之弱势而谦卑知礼,竟胆敢觊觎我大夏九王妃,作法自毙。”

    那浅瞳美人头一次说这么些话,阿娜尔却一句没听懂,只是心头莫名升起一个念头:完了,那家伙真的恼了……

    下一刹那,方才出口觊觎顾笙的男人,就被对面一脚踢来的一块石头,砸得头破血流,仰倒在地。

    一群勇士双目暴睁,起身一拥而上!

    战斗持续的过程,比方才巴鲁倒地的过程更为迅速。

    阿娜尔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干的突厥护卫接连倒地,哀嚎不起。

    心里再没了一丝不甘与屈辱,只剩下恐惧!

    那个浅瞳美人跨过一个突厥勇士的身体,迈步朝阿娜尔走来。

    阿娜尔哆嗦着双手,举起手中的皮鞭,指向那人,色厉内荏的吼道:“滚开!”

    江沉月立在她眼前,自袖笼里翻出仅剩的几根木簪,递给阿娜尔,冷冷道:“就这么多了,都给你,以后别来叨扰孤。”

    阿娜尔睁大眼睛,怔愣须臾,难以置信的伸手接过那几支发簪——

    这个人,好像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没风度。

    不似看起来那么不中用,还挺耐骂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骂了那么久也没跳脚,怎么就突然被踩着尾巴了,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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