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寂然,还是宋宋环顾一圈儿,失笑道:“大家不必这么忌讳吧。”

    琳琳素来爱说话爱笑闹,见状赶紧又耍起宝来,活跃气氛,大家借此机会便调转话题,气氛重新热烈起来,讨论起学生会主席如今跑到大洋彼岸挣美金去了,十分有出息,又谈起中文系主任‘灭绝师太’,大家纷纷扼腕叹息,班长气得拍拍桌子,笑骂道:“想我勤勤恳恳读了这么多年书,第一次挂科,就挂在‘灭绝师太’手中,偏偏还是近代史纲要!你们说,晦气不晦气?那年过年,我满脑子不是‘难忘今宵’,也不是冯巩的‘我想死你们了’,全是夏商西周、唐宋元明清。说来也怪了嘿,我做小抄从未做得这么准确,自己刚把小抄掏出来准备抄呢,‘灭绝师太’就把我的东西全收走了!”

    大家都对“灭绝师太”心有余悸,历年来不知多少人折在她手里,无一例外,于是纷纷揭竿起义,贡献起她的八卦来,有好事者说:“‘灭绝师太’本不这样,只是数年前读大学时,作弊屡屡被抓,后来悬梁刺股,发誓好好学习,从此便十分厌恶痛恨作弊之事……我倒觉得,她恐怕是报复呢!”

    于是一桌子哈哈大笑。

    也只有上学时,才会这样同仇敌忾地憎恨学校领导,笑话老师的地中海,讨伐食堂饭菜食不下咽。今晚过后,大家便是社会人,再也无法如此畅快地喝醉吃酒。

    这是最后的毕业季。

    吃完饭出来,大家接着去ktv唱歌,一直闹到半夜,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门,班长已经醉得踉跄,还不忘联系出租,送各个同学离开——真不愧是年年的优秀班干,宋宋暗想。

    “去哪儿宋宋?”秦宜梢问。

    宋宋一笑,指了指远处:“旗正来接我。”

    众人喝得头晕脑胀,听见这话,反应都慢了几秒,被夜风一吹,都是一激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路边停了辆车,有人从车中下来,长身玉立,嘴角邪邪扬起,招手道:“耿二二。”

    夜空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幕布,漆黑幽暗,只有碎碎的星光偶尔闪烁。今晚月色稀薄,却十分皎洁,就像墨汁中混入了白色的奶油,稀释得几乎看不见。街边的路灯昏黄,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不知为何,带了一丝家的温情。

    回到家中,出租屋还亮着灯,母亲宋美琴盘腿坐在地上粘纸盒,昏昏欲睡,听见门响才惊醒,看到是女儿,笑着骂她:“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宋宋扶起母亲,嗔怪道:“说了不要等我。地上凉,快睡觉吧!”母亲年纪大熬不得夜,脱了衣服上床便沉沉入睡。她们租的房子很小,一室一厨,一个很小的卫生间,总归也就不到五十平方。打开门就是一间屋子,摆了一张大桌子,两个柜子,墙边堆了行李和收纳箱,床边挂了个帘子,便是卧室。她们把家属院的房子卖掉还了一部分钱,只是因为老房子不太值钱,地段也不好,产权不完整,卖不出好价钱,还有将近五万块钱没有还上,是旗正付出来的。如今,宋宋和母亲宋美琴辗转回到n市,在郊区租了房子,宋美琴也勤快起来,到处找工作,只是身子不大好,宋宋不愿意让她做太重的活,只肯她帮人打打零工罢了,宋宋自己呢,则通过邵姐的关系,推荐到一所公司,仍是做文案。日子还算舒心,毕竟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从前宋美琴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如今安定下来,已经很难得。

    次日是周末,宋宋一觉睡到十点多才醒,见母亲已经起来,正在拖地,还笑着说:“宋宋快起来,妈给你打了豆浆。”

    母女俩坐下来吃迟来的早饭,宋美琴又端出来一屉包子,说:“外面卖的都没自家做的放心,你快尝尝,从前你爸最喜欢吃我包的包子。”

    宋宋一笑,与她相视一笑。

    宋美琴又说:“妈最近打算回一趟老家,打算把地包给别人,你早点把钱还给小正,啊?”

    “嗯,不急。”宋宋笑了笑,旗正也真有本事,这么快就升级为“小正”了,于是喝口豆浆,暖洋洋的,心房都被填满了热腾腾的温度,温言道,“我有工资,再说了,您没见我最近天天熬夜写稿子么,今年年底,估计就能把钱还上。”

    旗正借给她们母女的五万九千块钱,始终是一块心病。

    他虽不急,可说到底,宋宋也不想欠人情,毕竟扯上金钱之类的,她就失了底气。不过,自从上次流言纷飞,耿宋宋就脱胎换骨。宋宋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银项链,是旗正送她的“时来运转”,挂坠中刻着的小兔子栩栩如生,仿佛还是在澳门的时候,旗正找到她,亲手问她挂上这串项链,温柔而认真地说:“耿二二,你马上会转运的。”

    的确如他所说,旗正为她戴上这串项链的第二天,她就在他乡邂逅了邵姐,交了好运。有很长一段时间,宋宋非常喜欢澳门,因为在这里,旗正就是旗正,耿宋宋就是耿宋宋。

    街边卖花的老婆婆每次见到两个人,都会笑眯眯地说:“小夫妻买朵花哦,开心一整天。”

    没人会说宋宋是第三者,也没有人说宋宋是见钱眼开。旗正经常骑个破自行车,哪哪儿都响,只有车铃不响,穿身运动服,扎个头带,像模像样地载着宋宋满大街乱窜。旗正虽然大宋宋八岁,可若是不穿西服,倒也没那么大差距,他除了飞回n市处理事务,其他时候都呆在澳门,在公司宿舍旁边也租了一小房子,天天厚着脸皮找宋宋和她母亲蹭饭,自诩为“小白脸儿”。一天晚上,两个人去逛夜市,宋宋刚发了工资,笑眯眯地说:“小白脸儿,看在你几日来乖乖表现,今天给你买件新衣服。”

    于是果然挑挑看看,拣出来一件格子衬衫,象牙白和棕褐色相间,看着很素雅,拿出来在旗正身上比划比划,还没说什么,老板就口若悬河:“小姑娘好眼光哦,这么帅气的男朋友,穿什么都好看了,真是好福气哦。”说得宋宋抿嘴笑了,旗正洋洋自得,摸着自己的脸笑了半天,趁她付钱,俯下身来凑在她耳旁低声说:“耿二二,你真是好福气哦,有我这么帅的男朋友。”

    旗正后来一直喜欢穿那件衬衣,套上牛仔裤,篮球鞋,更显得跟个大学生似的,小麦色的皮肤、漂亮的侧脸,笑起来尖尖的虎牙。宋宋有时都会觉得恍惚,这是那个精英一般的男人旗正么?

    在澳门几乎是最快乐的时光,轻快,缓慢,没有负担。就像澳门上空的白云和蓝天,凝固一样,缓缓流动,比浓稠的蜂蜜还要缓慢,却甜腻得刻骨铭心。

    临回n市答辩、准备毕业事宜的那天晚上,宋美琴跟楼下几个阿婆聊天,还嚷嚷着要互相加qq。耿宋宋正在家里收行李,忽然收到旗正的短信:“二二,快来帮我整行李~~”

    她叹口气,这家伙恐怕是又想找机会占点便宜。旗正此人,色心不小,往往得寸进尺,每次两人独处,宋宋总是吃亏的一方,不过嘛——最近几次,宋宋颇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意思,每每把旗正欺负得气喘吁吁,又无可奈何。

    旗正不敢更进一步。有次俩人吃完饭沿着花园小径散步,在人烟稀少处,看见旁边儿情侣在角落里亲来亲去,后来手脚也不老实起来,羞得宋宋没脸看,拉着旗正就跑了。彼时旗正还一本正经地说:“放心吧耿二二,我都做好了常年禁欲的准备了。”

    “唷,你这么好心啊?听着还怪可怜的。”曾经风流倜傥的旗正也有束手束脚的一天,无奈宋宋还是传统,坚持婚后性行为,旗正也不敢动手动脚,只能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见宋宋这么说,旗正忽然又嬉皮笑脸,捏捏她的脸,不怀好意道:“既然我憋得这么辛苦,那你快点嫁给我吧,免得你老公度日如年——”

    话虽如此,旗正真的十分尊重她,不敢乱来,简直修炼成忍者了。想到此节,宋宋忽然灵机一动,她早对旗正有一事十分不满,只是每每提出,他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马上要回n市,不如赶快解决掉。于是理理衣服,做好了战斗准备,打开旗正家大门。

    “旗少,咱们还没回n市呢,您是跑步提前进入奢靡颓废时期了么?行李都要我帮你整理,好大的胆子——”宋宋一进他家,就看见旗正在那儿傻笑,一地狼藉,衣服、电脑、游戏机堆了一地,零食还有一大堆没吃完。

    旗正脸皮倒是厚,不管不顾地,把门一关,就故作凶狠道:“快点,献吻不杀。”说完就跟饿狼扑食似的,一把揽住她,眼底似流淌的河流,不尽地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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