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1日晚9时

    晚宴还在进行着,他们还没谈拢。我想没谈拢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撕掉彼此间友善的面纱,还没有到互相倾轧蚕食那步。

    我想去盥洗室,埃尔德作为主人和我秘密的分享者,他提醒我要小心。因为今天晚宴上的人,有很多人是我得罪不起的。纵然班德尔顿先生是我的资助者,这里的少主人是我的朋友,那也不表示我就有了靠山。用比利的话说,什么样的人都有,像我这样长得像女孩的小男孩最可爱了。

    我明白他们说的。

    但我不认为我可爱到了别人会对我有邪念的程度。

    我反问埃尔德,你会对我有这样的想法吗?

    他居然还想了想,然后很认真地告诉我。“确实,现在没有,但是不保证以后也没有。”

    其实,整晚,我的眼光总是在追随着杰维少爷,我想这不是那种女孩情窦初开的爱慕,而是一种我的嫉妒心理吧,我嫉妒梅尔丽小姐能在他的身边,我却不能。

    我从盥洗室出来,正好看到了梅尔丽小姐整个人都贴在了杰维少爷身上,然后和他说悄悄话,好吧,这是很无礼的表现,不守规矩,不淑女。

    杰维少爷脸有点红,他轻轻地扶正她,然后起身,快步向我所在的露台走来。

    我不太想面对他。因为我在他打球的时候和他不那么愉快,故意和他做对。于是,我就快步出了露台,我想,我可以回客房,继续写我的日记。

    但是,我这种笨蛋做的只能是掩耳盗铃的事。

    他怎么可能看不到我。

    他一下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给我站住!”他用一种低沉但是不容质疑的声音对我说。

    “是!”我侧过身低下头。

    “你是怎么回事??喝酒了??”他稍稍低头,嗅到我身上的酒味。

    “没多少。只一点点哦!”我想起我曾经说过的,要对他笑,我现在就对他笑,看到他就对他笑。

    “我怎么觉得,你在躲着我?”

    “是!”我肯定他的答案,我确实在躲着他。

    他被我气得笑了,“嘿!我说你真是,不说谎啊。”

    “是啊,因为我有一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所以,我得躲着你走,我怕离你太近,我就把什么都说了。”其实,我可能是喝得有点多,有一种想说出来的冲动。虽然我是不是女孩这件事,可能对杰维少爷无关紧要。

    我看到梅尔丽小姐走了过来,突然,我心底里的恶魔跑了出来,我想捉弄她,或是给她添点小麻烦。我就是不愿意看到她在杰维少爷身边那种恣意的样子,明明按罗伊他们说的,梅尔丽小姐没那么喜欢杰维少爷。

    而我心底更想知道的是,按骑士们的分析,喜欢是一种热情的表现,而爱是一种沉静的表现;喜欢是一种展示优点,爱是一种不掩饰缺点——那么这么说杰维少爷是喜欢梅尔丽,而更爱我?他爱我?当然,肯定不是像喜欢梅尔丽那种性感美人的爱,是一种兄弟的爱吧。是吧。可,那也是爱啊。虽然,我还不爱他,但我希望,他爱我,只爱我。

    当梅尔丽小姐走近的时候,杰维并没注意到她,他们之间似乎少了心电感应。

    我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杰维少爷,不就是演戏么?梅尔丽小姐能的,我也一样,她是后天刻意的练习,而我是天生的,从娘胎里带来的,天生的戏子!

    “查尔斯……”杰维少爷不知所措。

    “杰维少爷,求您,不要问我,我肯定不能说的。我不能说。”

    然后,我假装要走,像突然发现了梅尔丽小姐。

    “梅尔丽小姐……不!不!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紧张地看着她,然后跑了。

    好吧,我承认,我当时非常开心,好像一种报复后的快感。我真是个坏孩子。可是,我控制不住,我就是想这样!我会向神父忏悔的。

    11月21日晚10时

    宴会要到尾声了。因为来宾都不爱跳舞,只是不停地说话,喝酒。梅尔丽和杰维少爷在说什么,明显她的语气应该不是很好,杰维少爷用一种很惊异的眼光看着她。我猜她肯定一直是伪装成很温柔的样子,然后这次她变了,杰维少爷就觉得她变了。

    好吧,我真的是太坏了。但是,我确实痛快。

    然后杰维少爷摆摆手,他一个人走向了别的圈子,加入了他们,他们继续说话。

    而梅尔丽的表情很阴冷,她在场内巡视,她在找我。

    然后她找到了我,径直向我走来。

    她关上了露台的门,我靠着露台上的栏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哼!”她先对我表示了鄙视。

    “查尔斯……”她说,“通常嫉妒这种戏码,都是发生在女人之间。”

    我不理她,我只是看着她。

    “你呢,是个女孩呢,还是一个男孩子呢?”她问我。

    “那么,你呢?是处女呢?还是一个已经失身多年的人呢?”

    “你……”梅尔丽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梅尔丽小姐,我希望你和杰维少爷过得幸福,是真的。我不愿意杰维少爷不开心!”

    “哈!!”梅尔丽小姐嘲讽地看了看我,“你管好你自己吧!”

    “梅尔丽小姐,我说的全是真话。杰维少爷是最好最善良的人,我不愿意他受伤害,所以,我没说出你的秘密,我只希望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是过得幸福!”

    “我的秘密?”梅尔丽小姐不信这个。

    “那,要我说出来???”

    “我没空!”梅尔丽小姐仗着她高过我,就像逗小狗一样。

    “你害怕了,在逃避!第一,您在与杰维少爷恋爱之前,您的那些过去我就不想提了;第二,那些所谓伤害你的混混,难道不是你自己找来的?第三,算是我求求你,收起你不耐的表情,认真对待杰维少爷,可以吗?”

    “你?你胡说什么?”她的脸色变得阴沉。那些美丽的笑容、小白牙,统统去见鬼了。

    “我可以不对别人说,但是,请你好好爱杰维少爷。我不能骗他,所以,我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我只求你跟上帝发誓,你以后别骗他了!”

    “噢,怪不得,杰维宝宝说,你是个聪明得不得了的孩子。”对,你确实很笨,我在心里附和。

    “我不想听你评价我,我只想你答应我,对上帝发誓,你会好好地爱他!”

    “哈?”梅尔丽轻蔑地笑了一下,“你懂什么?爱?我们不是一类人么……”

    “一类人?”我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她。

    “是啊,抓住机会,就拼命向上爬。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千方百计想把我从他身边赶走。”

    “没有!”我急忙否认。

    “看在你对杰维这么上心的份上,我告诉你,以后你就别操心我们的事了。也别乱加罪名给我!”

    “不!杰维少爷善良,你不要伤害他!他是那么真诚,如果他……他知道你已经不纯洁了,他不会不爱你,他只会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会痛苦。求你,还有你找混混演戏给他看的事情,你一定一定不能让他知道,他会很痛苦的。他不愿意别人骗他!”我拉着梅尔丽的手,几乎是恳求着说。

    “哈!你是怎么知道的?用脑子想出来的?”她反问我。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句话就表示,她承认了。

    “我的脑子想不出你的过去和你的算计,但是,上帝会知道!你能骗杰维少爷,但你不能骗上帝!”我用一种近乎痛苦的表情在说出这些事,仿佛我在感同身受。

    “上帝?”她有一瞬间,表情中充满了恐惧,随即,她又抛开了这种感觉,她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教育我,“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上帝在哪里?是啊,上帝站在你这边,你想遇到人资助你,就会遇到一个华尔街的富豪。而我呢?上帝不帮我,我只能,自己帮自己!你,收起你那些谎言!别挑拨我和杰维宝宝的关系。”

    “你敢对上帝发誓,我说的是假话?”我盯着她看,她一开始迎向我的目光,但是,她的目光移开了,她不自在了。

    “少来,我发不发誓,也不需要你看着。”

    “好的,那我不管。我会远离你们,然后,再也不见你和杰维少爷,这样,我就没有骗杰维少爷,你说,是吧。”

    “啊?不见我们?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会在这里,如果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我肯定不会来的。”

    “你不出现,我也很高兴。”梅尔丽对我说,然后她开始理了理头发,重新戴上帽子。她不想和我纠缠下去了。

    “你说错了,你不出现,可能从现在起我们都很高兴。”一个声音打破了我和梅尔丽之间的沉默。

    是杰维少爷。他的身边是埃尔德和比利。

    “说实话,我从来不介意你的过去。你以为,我那个大哥还有他妻子,会任由我随便找一个女人结婚么?关于你的过去,他们早就查到了,但是,我从来没看那些他们发来的。我愿意接受一个需要我去保护的女孩,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

    “杰维!”梅尔丽紧张了,但是,她一定是在想,杰维到底听到多少。

    “但是,我不能接受你虚伪冷漠的心,你和我说,你觉得查尔斯很好,然后你怎么做的?”

    “杰维!”

    “你不敢在上帝面前发誓。梅尔丽,我最讨厌,别人和我说谎!不能原谅!”

    “不!杰维!!”梅尔丽急得去抱杰维少爷,他推开了她。

    “你回纽约吧!我会让秘书联系你的,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会考虑的。”杰维说得有些沮丧。

    他走过来,抱住了我,然后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不管梅尔丽是不是还在,也不顾埃尔德是不是在看着,他只是抛开了他所有的高傲和自尊,他向我道歉。好像受伤害的是我。

    “查尔斯,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不再关心我了。真好,你还那么地在意我!我想,我不能没有你这个小朋友。”他像以前一样,又捏我的鼻子。

    杰维少爷问我,脸为什么这么红、这么热,我告诉他,是因为我喝酒了,还在外面被梅尔丽小姐关了这么长时间,当然也许时间不长。我问他,只有一扇门,他是怎么进入露台的。

    他想起来还有埃尔德和比利在,他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我。

    “是你的室友。他们说,今天告诉了你一些事,怕你傻瓜一样地去找梅尔丽小姐,结果发现露台的门锁了,他们怕你受伤害,就带我从另一边跳窗口进来的。”

    “哈?”我看向了埃尔德和比利,他们对我笑了笑,用手比了个“第一”的手势。

    “我送你回去吧。”杰维少爷对我说。

    他看了看在一边的梅尔丽,他用一种像是告别的语气说,“梅尔丽……”可是他只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并没说别的。

    “杰维……”

    他们对视了一下,我默默地等待着。

    “哈,看来是真的,你并不爱我。”杰维笑着说,他不再看梅尔丽,他带我走了。

    他让我告诉他,我住哪间客房。他送我到门口,他问我,要不要和他回他在匹兹堡的公寓,我说不了,因为肯定没晒被子,他笑了。

    温和的壁灯,又厚又软的红色提花地毯,衬得一切那么温暖,我几乎要沉醉了。

    我第一次认真地看杰维少爷,他瘦了一些,疲倦和哀伤的表情怎么也藏不住。

    我在想,为什么梅尔丽没爱上他?他难道不够英俊?不够富有?不够温柔?好吧,是不够温柔,可是有前两条,他就是个黄金单身汉!

    “你会,遇到更好的人!”我告诉他。

    “好的!”他说,“像你一样……”

    “……”那一瞬间,我像被电击中一样。

    “像你一样地爱我,我不知道被人爱,是这样的幸福。确实,是梅尔丽不能给我的,只在你身上找到了,这就是爱吧。”

    “是的,会有比我更爱您的人。”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就是,别对我说谎!”他再次拥抱了我。“我的小查尔斯!”

    我在那一瞬间从幸福的天堂堕入无边地狱,我在骗他,一件又一件。

    公主骑士团的成员,怎么可能不心意相通?我不喜欢梅尔丽,我和杰维少爷做对,他们看懂了,他们可能比我更清楚,他们放弃和大人物的接触陪着我,让我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他们对我真的好。只因为我是个女孩,只是想保护我。

    他们把他们知道的、能想到的,都告诉我了,如果我不肯拿起剑去击倒对手,那么他们也不会帮我,因为打败对手的只能是自己。公主的骑士,不会一直在公主身边,但是骑士会把他的宝剑留给公主,公主在没有骑士的时候,要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而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我们怎么会不知道露台还有其他的通道?

    只求上帝把一切的恶归于我。

    我不是要独占杰维少爷,难道他不伤心么?他肯定比谁都难过,他的初恋,结束了,被我亲手扼杀的。

    我,有罪。

    注一:指一山不容二虎,直接译的英文表面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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