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旧称广陵,古来无数文人骚客挥毫泼墨,亦写不尽它的春风十里。唐代诗人徐凝有云:“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人生乐事莫过于鲜衣怒马,身缠万贯,薄幸二十四桥风月,迷眼六朝金粉。扬州自隋炀帝开凿运河,受苏浙漕运之滋润。明清时期,又为天下大贾盐商聚集之地,殷富庶无双。

    清康熙初年.扬州

    今日正逢七月初七乞巧节,扬州瘦西湖畔华灯初上,处处笙歌,一派祥和升平之气。各大楼院张灯结彩,丝竹酒令,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楼院外,皓月当空,各式花灯挂满了大街小巷,五光十色,炫彩夺目。人潮在各式花灯面前驻足观赏,巧猜灯谜。孩童们则手持烟火棒,在街上追逐打闹,高声唱着七夕节盛行的《乞巧歌》:“天皇皇地皇皇,俺请七姐姐下天堂。不图你的针,不图你的线,光学你七十二样好手段。”

    “没想到这扬州的七夕是这样热闹,跟闹元宵似的,看来这趟我还真没白来。”

    说这话的是一位年龄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他着了一身绀碧色锦衣,一双剑眉入鬓,相貌清俊,面容精致,此刻正随着人群漫步在街边,望着眼前的繁华景致,神采翩然。

    他身后跟着三名身形健壮的成年男子,各个眼神锐利,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这少年的旁边还有一个长相委婉,举止似个姑娘家的小白脸,只听得他微躬着身子怯怯道:“主子,主子咱还是回去吧,这地儿离京城太远,要是有个刺客什么的伤着您,那奴才们就算是有一百条命也难赎其罪啊。再说,咱们离宫这么些天儿,那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怕是早已经知道了,您要再在此地耽搁,那奴才们可全得人头落地啊。”

    “你年纪不大可当真罗嗦的紧,”少年微微皱眉看向他,“我这次不是出来偷玩儿,是微服出巡,体恤民情,等我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一说,以她们的深明大义自会理解,到时候又怎么要你们的小命啊?不过嘛,你这奴才要是再说三道四的话,那就别怪我要砍你脑袋了。”

    “是是是,奴才知道主子心里有数,奴才不说了不说了,您可别要奴才脑袋啊。”小白脸儿听罢忙伸手打自己嘴巴,边打边讨好着,“您瞧这扬州城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如此太平盛世,可都是主子和几位老皇爷治国有方啊,这…”

    少年闻言立时打断他的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教训道:“嘘…你这奴才还真是惟恐天下不乱,你要是再给我说漏什么就呆在这儿别回去了。”小白脸惊恐之余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示意自己不会再乱讲话。

    少年点头莞尔,继续朝前走去,却听得身后人群一阵沸腾,紧接着便有一位与他年纪相仿,清丽可人的小姑娘从人堆使劲往外挤。

    而这小姑娘身后还有几人在追赶于她,但因为都是成年人,体型没有孩子来得小巧,被来往的人这么一夹击,还真难以快步向前,只能愤愤不平地朝着她大喊:“你个臭丫头片子别跑,到老子这儿来吃白食听百戏不给钱,被我抓到一定带你见官去!”

    小姑娘一听这话便停下了步子,转头瞧见他们被人群挤着动弹不得,便一脸不屑地朝其吐了吐舌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回喊道:“哎哟我不要去见官啊,我好怕怕呀,我怕得都要尿裤子啦。”

    随即白了他们一眼神气道:“哼,你们这几只大笨驴,姑奶奶我吃你们的食听你们的戏那是给你们面子,耗子都知道给猫让路呢,可你们呢,偏要反着来,喜欢像耗子孙似的追着猫奶奶跑。”

    一听小姑娘这话,那几个追赶她之人自然是气得哇哇大叫,可她旁边的少年和随行的侍从不禁都笑了出来,只觉得这姑娘年纪虽小,但是说起话来却像个大人似的风趣。

    小姑娘听见笑声回过头来,视线落到少年的身上,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怪笑着心道:“这方圆几里的孩子我都认识,看他那贵气的打扮应该是外乡有钱人家的少爷吧?这小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今儿个让我碰见肯定是上天有心怜悯没人给我过生辰,所以才让我弄几两银子乐呵乐呵吧?”

    想罢,见少年仍是站在原地一脸新奇地盯着自己,便主动上前搭讪,却不料他身后的侍从立刻挡在了跟前,只见少年微微示意,他们才退开一边去。这一举动让这小姑娘更加相信眼前的少年是个大户,登时热情起来,刚想再次主动挑话杆,却见身后那些人正挣脱出人群向她跑来。

    现下小命自然是比那银子要重要了,二话不说,她便想开溜,却不料被少年给一把拽住袖子跑不动了,她涨红了小脸急得大叫:“喂喂这位小哥,我跟你素不相识,既没招你又没惹你,你怎么可以趁我之危啊!”

    少年从容淡定,仍是一脸笑意,对身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他们便冲上前去,只听“哎哟”几声就将那几个追赶之人给治得服服帖帖,引来了许多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之后赶忙是抱头鼠窜。

    但临走之前还不望给自己挣回点儿面子:“今天算我们倒霉,下次你个小丫头就没那么幸运了,哼,我们走。”随即一行人便埋没在人海里无迹可寻了。

    小姑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赶紧双手抱拳谢道:“这位小哥,虽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我也是在江湖上混的,可是他们以多欺少我一小女子还真不好对付。今儿个多亏有你,否则我这小命怕是不保了呀,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啊?”

    “既是江湖中人自是不拘小节,你无需客气,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少年年摆摆手,不由面带疑惑地看向她,“不过,你一个孩子怎么会被那些大人追得满大街跑啊?刚才我听他们说什么吃白食听白戏……”

    还未等少年把话说完,小姑娘不由分说便挽了他的胳膊往前走去,少年身后的侍从则一脸警觉地跟上来,视线不敢从两人身上移开半步。

    “哎呀,我们不说这些了,今儿个可是我的生辰,可惜没人陪我过,唉,你要是有那么一点儿怜悯之心,就陪我四处逛逛吧。”小姑娘眸子放光显得格外诚恳,见少年点头即刻便展露了笑颜。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她一面饶有兴趣地看身旁的花灯,一面问道。

    少年一愣,看了看旁边紧张不已的小白脸,慌神之色还未显露就已褪去,镇定地回道:“我叫艾轩。”

    小姑娘琢磨道:“艾轩?虽说我写不来但一听就是个好名字。”

    “那你呢?”

    “我的名字可好记了,”小姑娘笑道,“姓莫,因为在农历七月初七出世的,所以我娘就管我叫小七。”

    “小七这名字的确好记,原来还跟你的生辰有关啊。可是,你家人为何不陪你过生辰?难道他们都不在你身边?”艾轩在一串灯谜下驻足。

    莫小七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开,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自出生起就没了爹,娘每年在这七夕之日又忙着讨生活,所以我每年生辰都只能和七姐她老人家一起过。”

    艾轩听出了她话里的凉意,又觉得自己和这小姑娘颇有缘分,便下了决心要好好陪她过生辰,回想自己庆生时那万人朝贺举国欢庆的场面,这要将身边的莫小七拉来比较,那“十分可怜”二字必定是得往她身上套了,再说她几乎年年的生辰都是如此冷清,就使得艾轩对她的同情之心更是有增无减。

    于是面带安慰之色道:“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我陪你过生辰吧。”

    “真的吗?”莫小七大喜,忙追问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倘若反悔的话就是小乌龟。”

    “那是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艾轩说着便将视线转向眼前挂着明球的彩灯上:“五句话,打成语一句。”继而扭头问向身后的小白脸,“顺子,你倒是说说这五句话的谜底是个什么成语啊?”

    顺子一愣,眼珠转了转忙摇头赔笑道:“奴...咳咳,小的愚昧,哪能跟少爷您比啊,这灯谜对小的来说可是千难万难,可对您来说不就是小菜一碟嘛。”

    莫小七神情怪异地瞧着顺子那讨好的模样,心中好奇不已:“这小白脸儿言行举止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拍起这小公子的马屁来也是毫不含糊,我就觉得不对劲,这要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嘛出门跟个小卒就使得了,哪会前后还有五六个人当保镖给前后护着呀?嘿嘿,看来这小子定是来头不小啊。”

    “嗯哼,这灯谜对我来说也是小菜那么一碟嘛。”莫小七清了清嗓子下巴一仰,见大家的目光都已经聚集到她身上,便继续道,“五句话打一成语,用脚指头这么一想就知道那成语是“一言五鼎”嘛。”

    她这成语一出,就她一人还在旁边好不得意,其他人均是一愣,片刻的鸦雀无声之后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喂,你们笑什么呀?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这成语啊,不许笑,都不许笑!”莫小七急了,她本来学识就不多,认字也是吊儿郎当的,所以现在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那个...小七,”艾轩止笑正色道,“是一言九鼎,不是一言五鼎。”

    “哼,九鼎和五鼎又没多大区别,至于笑成这副德行嘛?”莫小七嘟嘴不悦道,“我瞧你们呀就是欺负我没读过书吧!”

    “我们可没那个意思。”艾轩忙解释予她,“其实,这谜底应该是三言两语才对啊,你看三言再加上这两语,不就是五句话了吗?”

    “哎呀,少爷真是聪明啊,小的们觉悟得真晚,这不就是三言两语这词儿嘛。”

    顺子和其他侍从高声附和着,莫小七心下虽然对他多了几分佩服可表面上还是一脸不屑:“唉,看来是我考虑不周才让你占了便宜,以前元宵节的灯谜会上我是猜一百个对九十九个呀,今儿个败在你手上实属运气不佳。不猜了不猜了,我们去放河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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