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道口。
    又是这个小镇。
    从湖陵城向南的三百多守军,与南面一千多接应部队会合后,连夜一路南下。
    一场激烈的遭遇战,就在庙道口小镇以南十里处爆发。
    黑夜行军,步兵比骑兵更具听觉。
    身旁“隆隆”的马蹄声,影响了骑兵的听觉,黑夜中反而步兵可以听得更清楚些。
    北伐军在感觉到地面微微震动之际,迅速向道路两侧隐蔽设伏。
    如果这是白天,绝对是一场极具收获的伏击战。
    可惜的是,黑夜之中,设伏的北伐军不能点燃火把照明,全依靠敌骑手中火把的点点火光大小,来判断射击方向,这显然成了射击最大的误差。
    骑兵单手执火把,火把的火光是上升的,并随着马背的起伏而上下抖动,瞄着火把打,就算是神仙,恐怕也打不准。
    北伐军在一轮齐射之后,悍然向道路上的黑影发起了冲锋。
    然而,天晓得一千六、七百杆枪一轮齐射打中了多少敌人。
    在北伐军冲锋时,蓝拜从最初的惊慌中迅速镇定下来,随即下令,反冲锋。
    这等于是一场屠杀,身上无甲的士兵,在黑夜之中,打光了枪中子弹,仅靠手中枪刺,与飞驰而来的敌骑硬撼,结果可想而知。
    无数的士兵被呼啸而来的敌骑撞飞,骑兵所经之处,如同被犁了几道,黑暗中,速度,就是战场的主宰。
    败亡就在眼前时,一支骑兵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它的方向是,由东向西,等于将战场拦腰截断,分割开来。
    没有人知道这支骑兵从何而来,更没有人知道是敌是友。
    伸手不见五指的战场上,突然从侧面出现一支不知身份的骑兵,对交战双方而言,都是个极其凶险的讯号。
    蓝拜迅速下令撤退,率部向西逃遁,无形之中,按沈致远所说的路线,先去丰县再经单县入兖州,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
    这支骑兵自然不是天兵天将,相反,这是一支骑马步兵,是钱翘恭新练的准骑兵。
    他们作战经验不足,但行军却是丝毫不差的,不到两天时间,能从泗州赶到徐州,这样的行军,自然能把人练出来,哪怕之前是被绑在马背上的。
    黑幕之下,一切皆被掩藏,就是这样一支骑马步兵,三百人,愣是将能征善战、阅历丰富,清廷堂堂尚书衔、甲喇章京(相当于明参将)蓝拜,吓得调头而去,实在是令人唏嘘。
    这或许就叫歪打正着。
    钱翘恭其实并不知道,交战双方的真实身份,他登陆金沟口,为得是增援沛县,连夜行军是题中之意,突然遭遇战场,钱翘恭不假思索地就下令冲上去,不管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
    因为在沛县附近交战的双方,不要侦察就知道一定是敌军和友军,哪怕是偶尔冒出的义军,那也是自己人不是?
    三百假骑兵,赶走了千余真骑兵,饶是一向稳重有余的钱翘恭也笑得合不拢嘴。
    经此一役,湖陵、沛县及钱翘恭三路人马会合一处,形成了一支三千人规模,这显然,足以让沈致远发动的此次突袭破产了。
    更重要的是,南面距离数十里的沛县,鲁之域无端得到了一支六百骑兵。
    随着吴争率部重新向沛县靠拢,这表示着,除非兖州敌人大军发动决战,否则,想要重演沈致远突袭,是绝对不可能了。
    ……。
    “王爷……岳将军死得太惨了……。”岳小林的副将在吴争面前恸哭出声,引得幸存下来的三百多湖陵守军一片抽泣声。
    钱翘恭道:“岳副将为国捐躯,其忠勇可嘉……请王爷追授、厚恤以激励我军士气。”
    鲁之域沉声道:“岳副率确实忠勇……但,其指挥确有错失之处,若非他不遵王爷命令,迅速撤军与我部会合,岂会兵败身死?又岂能连累二千守军战死?我部也不会因兵力不足,差点失守沛县。”
    钱翘恭怒道:“鲁之域,你还是不是人?有没有些良心……岳小林死了,死在反击敌人的路上……你还在挑一个死人的错?”
    “鲁某就事言事,岳副率其忠勇可褒,但其过错……亦须讲清,赏功究过,方可军令畅达!”
    钱翘恭是真怒了,他有些口不择言地喝道:“鲁之域,若有一天你战死沙场,有同袍指责你身前过错,是否寒心?”
    “尽管指责,只要有理有据,鲁某闻之如饴。”
    “你……。”
    士兵们听着两个北伐军将领争执,脸上一片凄然,眼神中的失望和愤慨不可遮掩地流露出来。
    这两个二货,吴争心里暗骂道。
    当着三百多幸存的湖陵守军士兵,这二人却在争执岳小林该不该赏。
    哪怕是不该,也得赏,重赏!
    这不仅仅是赏已经殉国的岳小林,更是在赏赐这些幸存的士兵。
    不,这不是赏赐,而是肯定,对这些士兵在湖陵城顽强地与敌厮杀所立战功的肯定。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道是瑕不掩瑜,人死为大,可赏其功不究其过……。”吴争缓缓说道,随后声调突然提高,“本王不能让勇士流血后……再流泪!任何人、任何时候,为国战死,前过不究,只赏其功,此为先例!”
    “吴王万岁!”
    三百多士兵闻听此话,激动万分,齐齐单膝跪倒,大呼起来。
    让鲁之域、钱翘恭相顾愕然,敢情自己生做了小人,成全了吴争。
    吴争大声道:“军校没教你们军礼吗?身为北伐军人,莫忘记军人的尊严……起来!”
    士兵们闻声起身,激动地望向吴争,在这一刻,恐怕吴争让他们即刻动身去攻兖州滋阳,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冲锋。
    显然,此时的吴争已经不太在意这些了,看惯了太多的生死之后,似乎一切太淡了,他的心中或许唯一没变的,就是“驱逐鞑虏”这个执念了。
    “鲁将军,那就由你撰写战报,为岳副将及湖陵守军将士,还有你部将士,一并请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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