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晋爵令”影响深远。
    或许吴争的本意,仅只是尽可能地去善功罚过,但事实上,这道“晋爵令”影响之大、之深远,是吴争,乃至整个大将军府,甚至远在应天府的建新朝,都无法预料的。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有功必赏!
    而这其中,甚至包括了曾经行差踏错之人,也包括了江北那些,已经顺势想投归的人,这种影响力以星火燎原之势,在短短一年半载之间,由南至北,传遍华东、华北沿海。
    当然,那是后话了。
    ……。
    沈文奎来了。
    他带着清廷购买枪炮的旨意,与汤若望一同顺运河南下,到达杭州府。
    相较于白天“公事公办”的从容,那么,夜晚、此时,吴争的书房内,沈文奎痛哭流涕地拜倒在吴争面前。
    吴争惊愕了,“沈大人……何至于此?”
    痛哭了大概一柱香之后,沈文奎慢慢收起嚎哭,以一种看破世情的麻木,道:“王爷可知……陈名夏,死了!”
    吴争再一次惊诧,“陈名夏?陈百史?因何而死?”
    沈文奎抹了把老泪,“由宁完我弹劾,与刘正宗共证名夏揽权市恩欺罔贪腐及勾结外敌罪,被劾论死,抄没家产,阖家男丁株连、妇孺流放……。”
    吴争大惊,冲马士英道:“传宋安来见。”
    然后转头搀扶沈文奎,问道:“陈名夏确实被本王说反,可这两年来,孤并无主动联络他,他也无什么紧要之事传来杭州府……就算被清廷侦知,其罪也不该处如此重刑才是?”
    沈文奎悲声再起,“想当日武英殿奏对,定下组建十万新军之后,陈名夏与沈某,还为此次差事的红利起了不小的争执,可谁会想到,就在当天深夜,陈府被围,名夏当场被杀……堂堂一朝尚书,竟未经审判,死于自己府上……公理何在!天理何在!”
    看着捶胸顿足的沈文奎,吴争渐渐沉默下来,因为他突然明白了,不,应该是意识到,陈名夏突然被诛,或许还真与自己有那么一些关系。
    杀鸡儆猴。
    陈名夏就是那只不知收敛的鸡。
    但吴争绝不会是那只被儆的猴,这世上,此时,已经再无人可以来儆吴争。
    清廷想儆的猴,应该是就在自己面前悲伤的沈文奎等人。
    此时,宋安手中捏着一颗白色蜡丸,跟着马士英匆匆而来。
    “少爷有何吩咐?”
    吴争扫了一眼宋安,问道:“你可有得到陈名夏被杀的消息?”
    宋安点头道:“我也是刚接到江北长林卫传来的消息,正想禀报少爷。”
    “消息怎么说?”
    宋安看了一眼沈文奎。
    “讲。”吴争淡淡地催促道。
    “是。”宋安应道,“据报,清廷已经决定组建十万火器新军,但由于军费不够、国库空虚,郑亲王济尔哈朗、洪承畴、范文程密议,欲从江南商会下手,可因为顾忌到有太多牵扯,包括他们自己也是,所以,最后商定以旁敲侧击之计,逼迫、查处京城涉事官员,抄没犯官家财、勒索商贾财货以充军费……陈名夏只是第一个,沈大人出京之后,已经有十一个官员被杀,三十余人入狱……。”
    沈文奎在一边听了大惊,“你是说,这不是皇上的旨意,而是济尔哈朗、洪承畴、范文程三人假传旨意?”
    吴争按了按手,“沈大人别急,本王相信,长林卫的消息不会出错。既然消息上这么说,应该就是这原因了……想来也对嘛,孤缺银子,清廷自然也缺银子,可福临娃儿刚刚亲政,多少有些顾忌,自然干不出这种杀鸡取卵之恶行,至少短期内不会。如今朝政大权皆在济尔哈朗、洪承畴、范文程等人手中……不言而喻啊!”
    “无耻!”沈文奎大骂道,“同为亲皇一脉,为了些许银子,竟同僚相残……还有一丝人性没?”
    吴争明白沈文奎的愤怒,他其实不是为了陈名夏被杀之事如此愤怒,而是唇亡齿寒之故。
    沈文奎长吁一口气,道:“陈名夏此人,虽说贪财好名,可毕竟投归大明旗下之心,是真的……如此被害,可惜啊,以他在京中的人脉,本可以为王爷做许多事……可惜啊!”
    吴争突然转变话题道:“沈大人今夜来见本王,想来还有要事相商吧?”
    沈文奎发泄了这一通,胸中郁结有些舒解,这时平心静气地说道:“正是。沈某要禀报王爷,清廷只募集到三百五十万两之数,我离京前,洪、范二人叮嘱,要与王爷谈判赊买之事,同时要以晋商向南输送矿石设置上限,来换取王爷对赊买条件的妥协。”
    吴争眉头微微一凝,“徐州以南运河,皆在本王控制之中,清廷能用什么限制?”
    这话有道理,如今江北的地盘参差不齐,譬如北伐军的势力已经触及山东界,而徐州却在清廷手中,建新朝得到了滁、和二州,而凤阳府却在清廷控制之下。
    这样的势力划分,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那就是决战终将会在不远处的某一天,突然暴发。
    而清廷要限制北方商人向南方供给原料,更不具有可操作性。
    试想,敌我势力交错,官府如何去辨识、限制北方商人的正常商贸行为?
    譬如徐州,因为与淮安邻接,双方又已经签署了和约,徐州城中双方势力的商人交错,如何区分是北方商人还是南方商人,是北方的货,还是南方的货?
    甚至于每个客栈、码头,全都一样。
    沈文奎摇摇头道:“其实也很简单,清廷只要控制矿山、产地,便可彻底限制向南输送的数量。”
    吴争眉头一紧,他明白了,清廷怕早已经想好了这招术。
    也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规避因查处北方商人而波及南方商人的麻烦,从而让大将军府,无法找到借口向北方发难,毕竟,清廷在处置自己辖下臣民嘛。
    吴争思忖良久,抬头对沈文奎道:“此事本王知道了,沈大人不妨先回去歇息吧。”
    “沈某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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