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尔哈朗闻言,脸色一变,他轻哼道:“洪大学士此话有所影射……有道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洪大学士大可将话讲明白些。”
    洪承畴呵呵一声干笑,低眉垂目,道:“听说……水师总管沙尔虎代是叔王的人……洪某还听闻,水师营编制在册的六千八百余人,可实际上,仅三千多人……洪某更是听闻,水师在册有斛船八十艘,牛舌划子一百三十艘,运粮船三百四十艘,可实际上,却连半数都不到……。”
    济尔哈朗闻听脸色大变,但语气依旧强硬地喝道:“水师营为我朝最高机密,二位大学士竟敢派人暗中窥视……本王要向皇上弹劾汝等……。”
    范文程打了个哈哈,道:“王爷当然可以向皇上弹劾我等……只是,大战一触即发之时,不知道皇上是先查我等,还是先查水师舞弊之事……到时,王爷又将如何先皇上解释水师这般糊涂事?”
    济尔哈朗腮梆子一阵起伏,他色厉内荏地道:“水师……水师就算真有什么违禁之事,那……那与本王何干?”
    洪承畴阴恻恻一哂,“既然叔王否认沙尔虎代是您的人……这事就好办了,明日一早,洪某便入宫向皇上举告沙尔虎代,依律彻查便是!”
    济尔哈朗蹩眉瞪着二人,突然展颜一笑,“看来二位大学士是误会本王了……水师初创,北人不善于水,征召困难,少些兵额也是常情……这样,本王派人申饬沙尔虎代,勒令其限期补足兵员、加紧训练,不得误了战事也就是了。”
    说到这,济尔哈朗笑意更浓,“不瞒二位大学士,其实本王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的……譬如,二位这三、五年间与皇商的私下交易……再譬如,二位大学士以他人的名义,在江南商会入股的银子数额……哦,本王忘了,这事恐怕皇上还不知情,要不明日一早? 本王陪二位大学士入宫一行?”
    洪承畴、范文程脸色剧变? 相互对视一眼之后,洪承畴强笑道:“……如此说来? 那定是误会了。”
    济尔哈朗追问道:“真是误会了?”
    “自然是误会了……想叔王追随太祖、先帝至今上? 前后数十年,丰功伟绩? 历历在目……又怎会行吃空饷、贪墨水师专款之事呢?”范文程似褒还贬、阴阳怪气地说道。
    济尔哈朗自然是针锋相对,“二位大学士饱读圣贤书? 想来也不会做出敲榨勒索、中饱私囊、欺君罔上之事了……误会?”
    “误会!”
    “自然是误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齐声大笑? 这简直就是多年不见的老友,意外重逢的景象啊。
    ……。
    清廷之中,几方势力的尔虞我诈,无非是既得利益群体的利益冲突罢了。
    它虽然减缓了清廷对反应速度? 但军备还是在顺利进行着。
    同时? 京城及周边各府县,对江南商会的清查迅速推行开去。
    蛮横的清兵,以近乎掠夺的方式,扫荡了商会在各府县的驻地和店铺,无不贯以勾结私通、交易禁榷、以商乱政等等的罪名。
    这场风波? 并不以济尔哈朗及洪、范等人的私下交易为转移。
    他们的私下交易,只是在某种程度上? 保证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不会因这场变故而损失,至于别的? 他们自然是不会去管的。
    这场清查,其实就是敛财? 只不过这次不是个人或者一个群体敛财? 而是朝廷为了充实国库应对战争的一种手段罢了。
    当清查进行到如火如荼之际? 一场更大的变故发生了。
    ……。
    博洛,回京了。
    这就象一颗重磅炸弹,扔进了顺天府一般。
    其势能,引发起一场海啸,不可小觑。
    按理说,博洛被囚禁数年,其能影响的势力,可以说已经衰减至最低了。
    都说人走茶凉,不管是官员、王爷,甚至皇帝,离开权力中枢试试,一年下来,恐怕就没人记得了。
    但博洛不一样,他是努尔哈赤之孙、饶余郡王阿巴泰的儿子,清廷没有将博洛的王爵剥夺,至今,他依旧是清廷正经的多罗郡王。
    这表示着博洛可以无所顾忌地回到政治中心,甚至不需要福临点头,当然,汲取权力还是需要福临点头的。
    可有一点,在多尔衮死后,他的党羽被济尔哈朗和洪范等人联手打压清算,虽说大批的官员被清算,但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以各种方式和理由,被保了下来。
    这些人,只是因形势而被迫选择蛰伏,但他们心里,绝对忘记不了仇恨,更忘不了曾经的位高权重。
    博洛的到来,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有了遐思的空间。
    不是他们忠于博洛,他们只忠于自己,博洛,只是他们实现心中“抱负”的工具,但,这不妨碍他们,迅速团结在博洛周围,短短数日,博洛成为了顺天府中令人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成了令人仰望的耀眼的“明星”。
    ……。
    武英殿。
    博洛以一种高亢的语调,向福临进谏。
    “皇上……如今战事紧急,皇上扩建新军,甚是英明,可臣以为,此时向江南商会动手,不但不能缓解国库拘紧,更会引起民间反对声浪,甚至,因利益所系,北商会暗中投向南面……再有,太后此前所议,于社稷于宗庙皆有利,臣恳请皇上奉迎皇太后议政!”
    这话,换了谁也不敢讲啊,特别是当着福临的面。
    哪怕是济尔哈朗,也不敢。
    可博洛,敢。
    福临的脸色是阴沉的,这个时候,恐怕福临最想的,就是“吴争怎么没一刀砍了这厮”。
    博洛的进言,在福临看来就是谋逆,他哪是要请太后来议政啊,完全是要与太后结为政治同盟,从而夺取皇权,置自己于傀儡境地啊。
    但福临没法发作,一则博洛是他的堂兄,说难听点,按祖制,博洛也是有资格坐上自己这位置的。
    二则,博洛搬出太后来做挡箭牌,太后是谁,自己的生母、大清的皇太后,自己能发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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