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肃乐脸色微微抽搐,他沉声道:“……此事,应该还可为之!”
    张国维一愣,“你……还藏有后手?”
    钱肃乐摇摇头,“既然无法控制……那就任由它去。”
    “汝疯了?!”张国维压抑地喝道,“如今吴易、孙嘉绩及军校新军已经向杭州城开拨,稍有不慎,便是内战……真要打烂了江南天下,看你如何向吴王交待!”
    钱肃乐亦喝道:“可若任由这些居心叵测之人,隐藏在咱们内部,表面的繁华,也会瞬间成为过眼云烟!”
    二人皆怒视着对方,如同斗鸡。
    许久,张国维微微喘息道:“……还得找帮手,你我二人不够!”
    钱肃乐亦喘息道:“我不是没想过找帮手……莫老原本是我第一个想到的,可被你方才一说,我又担忧起来了。”
    张国维道:“我只是听闻……按理说,莫老与你一样,与吴王荣辱与共,没理由助鲁王……。”
    “可若是志不在拥立呢?”
    “……咝,你的意思是?”
    “譬如……世子位!”
    张国维骇然,“钱肃乐你……!”
    钱肃乐突然脸色恢复如常,“钱某只是在思忖……此时若要找帮手,那就只有二人。”
    “何人?”
    “玄著必为其一。”
    张国维点头认可。
    “另一个……非吴老爷子莫属!”
    “不,这不行……如今吴老爷子闭门谢客,这才没有引起宵小之辈的注意,可若是将他推到前面……万一有个不测……!”
    钱肃乐摇摇头,“你多虑了……吴老爷子,城府未必不及你我,甚至犹过之!”
    张国维忧虑地看着钱肃乐,“你究竟还想做什么?”
    钱肃乐看着张国维,一字一字地道,“……不破……不立!”
    ……。
    或许吴争战前都没有想到。
    如今继续北伐的粮草补给中,最大的部分,竟来自于朝廷。
    这说明了一点,领头人,很重要。
    在朱媺娖发动之前政变后,吴争并没有对朝堂进行清洗,而是当夜就直接调右营渡江驰援李定国了。
    唯一动的,就只有首辅这个位置,但也不是清洗,而是黄道周选择自尽之后,首辅之位空了出来。
    吴争只是任命了王翊,以御史大夫代行首辅之职。
    如今,以王翊为首,冒襄、马士英为辅,真正将内阁控制住了,加上宫中已经没有强大的掣肘力量,于是一切都好办了。
    这并非说,朝野已经没有了吴争的反对者,而是迫于强大的压力,许多人选择了蛰伏,亦或者是改投吴争这边。
    可被吴争视为根据地的杭州府,却乱成一锅粥,可这也并不代表着,杭州府及周边军民,是真正反对吴争的。
    很多时候,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相,甚至于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相。
    所以,吴争选择了明面上不理会,做自己该做事,让他们乱去吧!
    这其实与钱肃乐所说“欲大治必先大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正象之前吴争劝解诸将时说的,“……人这一生,做成一件事,足矣”。
    驱逐鞑虏,恢复华夏,功在当世、千秋万代!
    此功若成,谁能抢去?
    后方乱成什么样,那都是暂时的。
    建兴三年,七月初一。
    距离吴争颁布北伐令,过去半个月多了。
    各卫新兵的补充,军队的调度,以及补给的准备,大体上皆已完成。
    唯有弹药少了些,因为战争造成原料的短缺,及杭州府的动乱,使得军工坊财力、物力皆开始跟不上,生产陷入了半停滞状态。
    吴争知道,这现象很不好,但正是因为这种困境,才更需要趁热打铁,否则,气一泄,此次北伐便会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吴争在徐州,向各卫下达了总攻令。
    以沈致远枪骑、祖泽润部骑兵、蒋全义锐士营组成西路大军,北攻顺德。
    以陈胜、鲁之域、池二憨三部,直取济南府,继而进逼河间府。
    战略目的是,清扫山东、河南境内一切清军残余,或者迫使清军向顺天府方向集中。
    然后与已经收复的天津三卫连成一片,使得敌京师与外通道全部切断。
    一时间,近十万大军悍然北向,数以十万计的民众为劳役,承担着为将士输送物资的重任。
    行军路上,满耳皆闻将士唱着战歌,“……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热血似狂潮……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豪迈的歌声,使得沿途闻风而来投军的青壮源源不断。
    正如吴争曾经预言的,这不是一场明人的反击战,而是一场汉人复兴民族之战……北伐若要彻底成功,也绝少不了江北民众自发地参与其中!
    一语,成谶!
    ……。
    吴伯昌一直在等。
    等什么?
    等有人来见他。
    之前有很多人来见他,都被他闭门谢客了。
    那他在等谁呢?
    其实,吴伯昌自己也不知道,谁,会来。
    虽然等了太多的时候,甚至吴伯昌认为,可能是等不到了。
    好在,终于,来了!
    “吴翁……肃乐对不住您哪!”
    一见面,钱肃乐长揖请罪,害得原本并不认为自己有罪的张国维,也忙不迭地跟上。
    吴伯昌笑了,仰头大笑,笑得很痛快。
    这世上,如果还有比得到巨大财货更令人畅快的,恐怕非印证自己具识人之明莫属了。
    “二位大人姗姗来迟,让老夫……这一场好等啊!”吴伯昌撸着短须欣慰道,“好在,你们来了……张苍水呢……熊雨殷呢……?”
    这话让钱肃乐、张国维神色一黯。
    吴伯昌收敛了笑容,好一会,才强作轻松,道:“无妨……人各有志嘛……你们能来,已属不易!”
    钱肃乐忙道:“玄著未必如吴翁所猜想……钱某此来,就是想与吴翁商议,该不该向玄著说明实情?”
    吴伯昌稍一思忖,道:“理应告知张苍水……于公于私,他皆有权力知道真相!”
    钱肃乐、张国维点头认同。
    吴伯昌肃手引客,“二位大人请……陋室无它,唯有清茶一盏……可别嫌弃!”
    钱肃乐、张国维连道不敢,二人左右分开,面对面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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