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争慢慢坐了下来,他知道,困难确实存在,而且几乎无法有两全之策。
    吴争叹了口气,放缓语调,“孤知道这仗很难……原本孤想着,要是再过三、五年,咱们就不惧敌人了,可如今,军工坊的新式火炮尚未量产,而蒸汽轮机,也才在火车上应用,尚未造出用于战船上的……咱们船不如敌人的多,也不如敌人大,炮不如敌人打得远……但咱们也有优势啊,譬如这是咱们的地,弹药、兵员、补给方便啊!”
    施琅想了想道:“臣倒是有一下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敌人来势汹汹,咱们若主动迎战,结果可想而知……末将认为,当避其锋芒,与之游斗,只要将敌拖滞上一、二月,不时加以佯攻、耗其弹药……其攻势自然而解!”
    边上张名振立即道:“此策万万不可……我水师真被拖滞在东藩岛北部,敌人也正是冲这来的……他们怎么可能被你所趁?”
    王一林点点头道:“张大人所言有理,敌人无需理会,只须每日围着东藩岛炮击,咱们便无法增援岛上进攻受阻军队……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吴争。
    吴争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三货不是怕死怯战,也不仅是想要趁火打劫,他们在“逼”自己从东藩岛退兵。
    “你们三人,心倒是齐啊?!”吴争似笑非笑的模样,着实瘆人。
    张名振忙道:“王爷息怒,臣确实觉得……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征伐岛上郑森……试想,东藩岛就在那儿,咱们若要征讨,随时皆可……如果将岛上兵力撤回,咱们便没有了后顾之忧,或缠斗或避其锋芒,敌人自退……王爷,敌人远来,不可能一直待在此水域,只要敌人一退,咱们便可继续征讨郑森!”
    王一林附和道:“最关键的是,如今王爷与朝廷不和,咱们可以抽出精力,封锁长江,一举……!”
    “闭嘴!”吴争厉喝道,“这也是你考虑的事?!”
    王一林悻然后退了一步。
    吴争扫视了三人一眼,沉声道:“你们可有想过,若撤回岛上兵力放弃讨伐郑森,敌人舰队就很有可能常驻岛上,东藩岛很大,足够养活敌人这点兵力……况且,一旦敌人在东藩岛扎下根来,我朝从此就失去了沿海话语权,对外贸易就须看敌人眼色……而你们,就得缩在长江口以西,从此与大洋无缘!”
    张名振等三人面面相觑,吴争猛地一拍桌案,大声道:“只有打赢了,哪怕是惨胜……敌人从此就不敢再东来,他们的贸易船队,从此就得看咱们的眼色了……此仗,孤打定了,孤要一战打出百年和平,令藩人战舰从此不敢入南海一步!”
    “臣等遵命!”
    吴争扫视着三人,“很好……那就议议怎么打吧?”
    这话一落,已经定性了。
    要商议的不是打不打,而是怎么打了。
    施琅第一个开口,“其实末将想过此战怎么打……咱们战船、火炮皆不如敌,想要打胜,只能往岸上想办法!”
    吴争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可咱们打最远的火炮,射程也不足二十里,想要威胁到海面上的敌舰船,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敌人自己靠岸凑上来。”
    说到这,施琅转身点头侧案上摆放的水域图,“王爷请看,若是将敌人引至舟山诸岛,亦或者是陈钱山岛水域,陆上火炮就能够得着了!”
    吴争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造炮台?”
    “是。”
    “可敌人已至麻六甲海峡,不日便至,在岛上造炮台也来不及啊?”
    施琅看了一眼王一林和张名振。
    吴争有些奇怪。
    张名振道:“舟山诸岛原本就是水师驻地,许多岛上已修筑有炮台,后舟山总兵黄斌卿又进行了加筑整固,到王朝先时,其居心叵测,更是在诸岛上增筑了不少炮台!”
    吴争明白了,将脸转向王一林,“这么说来,你在陈钱山也修筑了不少炮台吧?”
    王一林讪笑道:“咳……不瞒王爷,其实我只是为了防备海贼来犯!”
    吴争没有再理会,而是将目光投向施琅,“你觉得可行吗……有几成把握?”
    施琅道:“原本臣等三人商议着,能劝王爷从东藩岛撤兵,这样敌舰队就不会与我水师在东藩岛水域纠缠,只要他们想与我水师决战,就得北向……如此一来,咱们就可择机在舟山、陈钱山水域与敌决战……可王爷不同意从东藩岛撤兵,那此计就无法……实施了!”
    吴争站起身,走到水域图前,看了好一会,感觉施琅之策,确实有可行性。
    但关键之处,那就是须诱敌北上,在浙东水域,凭借岛上炮台,择机与敌决战,可这样,就必须将已经登上东藩岛的军队撤回来。
    这就会产生另一个问题,如果敌人只是想占据东藩岛,解救郑森,那么,得到东藩岛的敌人,就无须北上与水师决战,如此一来,就变成了南北对峙,这也不是吴争想要的。
    吴争陷入了两难之中。
    当然,吴争也知道事难两全,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但问题是,就算施琅此计有可行性,也不代表着一定能成。
    把兵撤了,放弃用将士鲜血性命换来的岛上立足之地,仗打赢了,一切好说,可若败了,郑森凭借番人的力量在东藩岛立稳了脚跟,后续想要收回,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番人以东藩岛为据点,与内陆传教士及教徒相互呼应,后果不堪设想,若是再加上朝中那些不安的……吴争无法再想下去了。
    “施琅,若敌舰队不受你诱,仅止步于东藩岛……你有何应对之策?”
    看着吴王为难之神情,张名振三人眼睛一对视。
    施琅再度开口,“那就再诱!”
    吴争疑惑地看着施琅。
    施琅道:“末将愿以己部水师为诱饵,诱敌北上,然后张、王二位大人率水师,从东西两翼与末将合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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