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感谢唐辰和关琳为夏峰补习功课,这天晚上,关珠特意做了几样好菜,款待唐辰和关琳,还专门拿出了夏东叔叔珍藏在家里的好酒。

    唐辰和关琳都不大会喝酒,禁不住关珠阿姨的劝说,一人喝了一杯,关珠阿姨说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心里高兴,一连喝了好几杯,喝完之后,大概是有些醉了,满脸通红,眼圈也红了,仿佛是想起什么伤心事,竟哭了起来。

    关珠阿姨这一哭,把三个孩子都吓一跳。

    关琳赶紧走过去,拿走关珠阿姨手里的酒杯,关珠阿姨的伤心事,她是懂得的,她扶着关珠阿姨,想让阿姨进房间休息。阿姨待自己像待亲生闺女一样,关琳一向敬重她,这会有唐辰和夏峰两个男孩子在,关琳不想关珠阿姨在两个男孩子面前失态。

    关珠阿姨却意犹未尽,不想走。坐在凳子上,眼泪直流。

    “小姨,你怎么了?”唐辰看阿姨这样,关切地问。

    唐辰的爸爸妈妈过世后,关珠是这个世界上跟他血缘关系最近的人了。

    “辰辰啊,我跟你妈姐妹俩,怎么都是一样的命啊......”关珠阿姨拉着唐辰大哭起来,一旁的夏峰吓哭了。

    “小姨,你别这样!”唐辰看着关珠伤心欲绝的样子,有些心疼,却又不知道如何劝慰她,抑郁的眼神里涌上满满的愁绪。

    “你夏冬叔叔,过完年就走了,一去半年连个电话都没给我打......以前日子穷,一家三口天天在一起,过得苦一点,心里却是美的......去年你夏冬叔叔刚去g市的时候,还知道天天给家里来个电话,关心我和夏峰,后来一个月打一次,到现在,半年都不给家里个信......我也知道男人在外面不容易,可是怎么会忙到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关琳看着她,心里也很难受,是啊,如果一切还是以前的样子该有多好,关珠阿姨一家还那么幸福,而自己,也是唐辰心里唯一最疼的妹妹,没有人来分享辰哥哥的心。对关雪妹妹,虽然没在一起长大,关琳心里还是怜爱的,以至于她在辰哥哥心里占据的地盘越来越大,自己却狠不下心来去争回来去抢回来。关琳越想越伤心。

    唐辰看着关珠阿姨这样,只当是喝醉酒闹腾,女人心,海底针,以他十八岁的年龄,还没办法明了她的心思。

    好不容易安顿好关珠阿姨和夏峰睡下,关琳拉着唐辰出了门。俩人心情有些压抑,径直去了小竹林后面的小河边。小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唐辰和关琳,都习惯来这里。

    天空繁星点点,一轮满月挂在对面的山头,银色的光辉照在小河上,静静的水面微波粼粼,风起的时候,竹林里枝叶传来“沙沙沙”的响声,更加衬出小河的宁静。

    关琳一袭翠绿色的长裙,大裙摆长长拖到脚裸,露出下面青嫩色的小高跟鞋,像一抹清新的春风。她坐在离唐辰一米远的地方,放眼望去,对面层层山脉间,到处都是她和唐辰满满的回忆。看着眼前的唐辰,关琳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暖,她想靠近他,靠在他的肩头,像小时候手受了委屈哭鼻子的时候一样,放心地依靠着他,可是她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心里装了秘密,越想靠近,越羞于靠近。

    月光如华,亦如他俩儿时记忆里那些撒着银灰光芒的夜色。

    她和他是一起被爸爸送回这个家的,那时候,她刚出生几天,他已经五岁,已经懂得一些事情。

    从关琳记事起,他的辰哥哥就没有开怀大笑过。离开爸妈带来的伤痛,他远比她要重得多。后来慢慢懂事,他眼里浓得化不开的忧郁,总是激起她强烈的保护欲望,她想尽各种主意来逗他开心,希望可以驱散他眼里的忧伤。

    十几岁,他们在山上玩耍。站在山顶往下看,广袤的土地一览无余,对着山下大吼一声,会传来阵阵回声。伙伴们喜欢这样站在山顶对歌,吹着山风,放开嗓门对歌,他也喜欢这样不拘不束地唱歌。看他高兴,她会大胆地跟他对唱。

    她唱:“提到情哥妹用心,小妹一心把你跟!”

    唐辰对:“要是哪个先死了,奈何桥上等三春!”

    她唱:“杨梅好吃树难栽,情妹好连口难开。”

    他对:“要是妹妹先开口,如醉如麻幸福哥!”

    一支一支的山歌唱下去,他的眼里放着快乐的光芒,她的小脸涨得通红,他没有输,她也没有赢。她心里悄悄地想,山歌真是个好东西,平常不敢说的话,随口就能唱出来。有时候唱完,看他痛快的样子,她会去猜,他唱出的歌词,是有心,还是无意?后来年龄越长,越懂事,一想到“要是妹妹先开口,如醉如麻幸福哥”,她就脸红,心跳,自己都觉得害臊。

    爸爸对他,比对她还要温柔,她不嫉妒。她甚至觉得,本应如此。如果唐浩叔叔没有因为救爸爸关振武而死,她的唐辰哥哥应该比现在幸福得多。虽然她的辰哥哥,比她大五岁,可她觉得,他更像个需要呵护的孩子,。

    他晚上生病发烧,她躲过年迈的奶奶,冒着大雨去村口的门诊给他拿药;

    他喜欢吃红烧肉,她就在奶奶面前撒娇,非得说自己嘴馋想吃;

    他晚上备考,她便乖乖地领着调皮捣蛋的夏峰去小竹林捉萤火虫,夜深了回来的时候,她和夏峰身上密密麻麻全是蚊子叮的包包。

    那年他上高三,她上初一。下午快放学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她犯愁,因为上学的时候他没带伞。他身子单薄,淋雨就容易感冒发烧,又处在高考备考期间。下课铃一响,她就带着伞冲出了教室。高中离初中有二里多地,她踩着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一路跑过去,半路还摔了一跤,衣服上沾上了泥巴,样子很狼狈,可是一看到站在教室屋檐下的他,那张俊秀的脸庞上,深邃的眼神里亮出了惊喜,她的沮丧就一扫而光。

    在这一点上,她的痴傻劲头一点也不亚于她的关珠阿姨。

    据关珠阿姨讲,唐辰小时候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

    爸爸唐浩在世的时候,是很疼他和妈妈的,尽管那时候唐浩和关振武一样,常驻部队,一年的探亲假只有那么几天,他每次回来,辰哥哥还是觉得很幸福,他像条小尾巴一样成天跟着他。他最羡慕自己爸爸那一身威武的军装,最喜欢爸爸给自己带回来的各式各样的玩具□□,跨在爸爸的肩头对着村口的大树洞投篮球是他最大的嗜好。妈妈关华是一个柔弱温柔的女人,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对唐浩总是淡淡的神色,对唐辰却是非常的宠爱。

    这么温馨的记忆,在唐浩替关振武挡了那一枪的时候掐然而止,紧接着,妈妈关华难产,从前那么温馨的家,只剩下唐辰一个人孤苦伶仃。从那之后,原本活泼开朗的唐辰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深邃的眼睛里总是藏着浓浓的阴郁,性格也开始变得孤僻和软弱。

    关琳想起往事,更加心疼唐辰。她看向唐辰,只见他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如黛青山,心事重重的样子,高挺的鼻梁上,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忧郁的光。

    有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风起了,吹散了关琳的披肩长发,她用手轻轻捋了捋,仍旧静静陪着唐辰坐着。她知道唐辰今晚定是想起了伤心事,辰哥哥的心那么柔、那么脆弱,就想这月亮河里的水,一摸就碎,关琳不知道如何开解他。

    “回去吧,”唐辰终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回去晚了奶奶得着急了!”

    他走过来,挽着她的手臂,那么自然的动作,她的脸却红了。抬头看天,繁星点点,月亮是满满的圆月,她由着唐辰牵着自己往回走,心里的幸福也是满满的。

    如果一切不曾改变,该有多好。可是谁能阻止命运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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