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灵心里念了不知道多少遍,莫非莫非莫非。只能坐立不安,踱来踱去,脑中还起了许多香艳画面,尊神下凡艳遇,这等八卦,传出去可是颇为震惊,作为第一手资料,自己又觉得颇为得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得隔壁的人在外说道

    “那南大哥,一言为定”鹿灵赶紧又贴到门口听着

    “我必不会食言”这是尊神的声音“这么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然后就有人脚步轻盈似是中了头彩似的走了。

    鹿灵心里一阵兴奋,该不会尊神看上这个张娴清,要留下来当入赘女婿吧。

    为了这个想法鹿灵兴奋了一个晚上,照理尊神如果决意在这人间快活的话,自己应该就可以安心回鬼界了,但是尊神如要将张小姐娶回虚华境,然后自己天天看着这对鸳鸯你侬我侬,想来却又有些别扭。

    第二日,鹿灵跟着尊神对着员外一家人辞行的时候,顶着一对黑眼圈,脸色颇为疲惫。尊神嘴角似乎带笑问她怎么没睡好,她回答了一句昨夜太兴奋了没睡着,却突见那尊神垮下脸来。鹿灵只得感叹,尊神这个变脸的功夫都赶上杂技了。

    “侠士不弃,何不多留几日,也好多在酆都玩耍几天”鹿灵正晕晕乎乎听着张夫人劝着南庚。

    “是啊是啊,南大哥,你可以在南厢房再多住几天,也和我多说说外面的见闻啊”

    “承蒙不弃,南庚也想多留,只是出来已久,家里催得紧,还得早早归家才是”

    “再多几日也不耽误功夫不是,想来南侠士家里人,也能理解”

    “我看南侠士一表人才,听小女说,南侠士对哲理相当有见解,老夫颇喜爱论道,还想与侠士细谈呢”

    “南大哥,我爹都这么留你了,你何不承他这份情呢”

    这张府一家人,几番劝介,鹿灵心想这尊神可能是有些不好意思,需要自己帮忙一下,于是对尊神道

    “南少爷,张小姐这般盛情,您且在这儿再逗留几日,那颜玉就交给小人,等您什么时候想走了,我们再回去不迟”

    此话一出,只见那尊神对张家人一张笑脸顿时冷下来,尊神伸出手,打一个响指,那一屋子人全倒下,昏睡过去。

    尊神斜了她一眼,而后潇洒离开张府,那一眼,居然让鹿灵尝到有些惊悚的味道。

    刚出后城门,鹿灵和尊神便往山上走,直到走到半山腰,山腰上有一条岔路,这岔路看来还是人踩出来的,鹿灵感觉岔路那边有些戾气,便往岔路里面探去。

    在这小岔路左转右绕,才见一方平地,那平地中央,正好是一棵大枫树,枫树上的叶子都是血一般的殷红,飘飘散散落到地上,妖艳的美。

    鹿灵祭出自己的碧玉竹剑,直刺树干,抽回竹剑,那剑刺过去的口子,竟流出鲜血来。

    树心立马刮出一阵风刃,尊神闪到她身边,双指施法,化出一个光罩来,她才没被这风刃伤到。

    风刃过后,树里,隐出一个人来,满头的及腰银发,一身雪白的袍子,脸色惨白,只有那双瞳孔是慎人的红色。

    “哪里来的小人,坏了我的事不说,还要上山来害我”

    鹿灵上前道

    “你是颜玉?”

    “哼,是那溺死的女鬼告诉你的?我就是颜玉”

    “你用噬魂采补之术,已犯了我鬼族禁忌,我当然要过来拿你”

    “你是什么人,敢来拿我”

    “鬼族少主,鹿灵”

    “哈哈哈哈哈哈,黄毛小儿,我颜玉已死在这枫树下两万年,你那点道行,不如祭献给我”

    说完颜玉冲过来,手指指甲不知何时已经化作利器,直抓过来,鹿灵一个闪身躲开。

    颜玉两万年的道行,鬼力强大,加之噬魂有些时日,三两招下来,鹿灵已感觉有些招架不住,赶紧祭出加持莲印,莲印金光才将颜玉晃得退后去。

    “小姑娘,又是这佛祖莲印,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说完利爪圆抡,周身刮出阵阵强风,银发随风飘扬,瞳孔转黑,瞳仁张大几近全眼,突地伸出利爪闪过来。

    鹿灵这番根本来不及反应,那白色身影如流星般迅疾,幸而同时,尊神这抹蓝影不知什么时候挡到她身前,她未看清,只见这一白一蓝就在这平地上窜来闪去,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

    鹿灵自认武功修为在那昆仑上,虽不是数一数二,在昆仑几万年的学徒中,前十定是能排的上的,可现在这一鬼一神过招,自己竟似那武学新徒一般,连招式都看不清,又喜又悲。喜在这场功夫上的精彩较量,六界定没有几场,自己好运能亲眼瞧见,甚是走运。悲在自以为武学修为上有些得意,殊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以前看的学的,真真不过是些皮毛罢了。

    这周围的树被他俩的招式打得枝跌叶落,连那枫树上的红叶都唰唰掉在地上,地上似是加了一层红毯,鹿灵看那尊神似乎有意要往树边靠,而颜玉却死守不让,心生一计,立即提起碧玉竹剑,念起咒术来。

    随着鹿灵的咒术,碧玉竹剑瞬时变成万来把,绕着枫树一周,鹿灵竖起双指,往树一指道

    “万剑归心”

    那万来把竹剑,瞬时直刺树心。

    只听到颜玉一声异常刺耳的鸣叫,树周旋风大起,鹿灵赶紧捂住耳朵。

    直待声息,风停,在枫树前,尊神一柄银剑指着颜玉,颜玉已七窍流血,血流过她惨白的脸,她已伏在地上喘息。

    颜玉抬眼看着鹿灵,恨道

    “我与你无仇怨,你为何要坏我的事?”

    “你自行修炼鬼族禁术,自当伏法”

    “那些鬼,都是自愿助我练功,我不曾逼迫,何来伏法”

    “若不是你用利诱之,他们怎会答应成为你爪下亡魂?”

    “你可知道,那溺死鬼十几年蜷缩在阴冷潮湿之地,早已厌倦,想见自己的女儿,消自己鬼力助我练功,是她自己提出的,她求我解脱她”

    鹿灵一时语塞,以自己所谓的法,不清不楚来捉此厉鬼,背后这些情理,自己却未曾考虑过。

    “本尊且问你,你为何要练这噬魂之术?”尊神知鹿灵心里觉得理亏,便开口问起来。

    “哼,若不是为上九重天寻一答案,我早已轮回”

    “什么答案?”

    颜玉突然眼带忧伤,道

    “我要问他,两万年了,他还要我等多久?”

    尊神收起剑来,问道“他是谁?”

    “九重天上,司药的善俊真人”

    鹿灵心道,这九重天上,司药的明明是慈藏散人,这位善俊真人的名号,可从未听说过,正要纠正颜玉,却见尊神问道

    “你与善俊真人,有何因缘”

    颜玉低头,陷入回忆“我曾不过是个死在这枫树下的小鬼,躲着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百来年,那年善俊真人下凡采药,发现了我,我本害怕他要捉我,没想到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开始,我便好奇,为何他不捉我,我偷偷摸摸地跟着他。

    他在凡间游历采药,悬壶济世,救济万民,他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副心肠。

    他游到苗疆,误食虫蛊,仙人下凡游历,都必以凡人之躯,他虽不死,可每日受蛊毒折磨,咳血不止,似遭万虫啃噬,他这样好心,我实在不忍他遭此痛苦,我便扶着他在苗疆寻医问药。

    我是鬼,白天不得出户,每天日落,便带他行走,看见的人,都道我是巫女,吸他精元折磨他。村民们要赶走我们,烧死我们,我们都挺过来了,逃过来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晋溪,找到了可治好他的苗医。

    苗医给他拔出了蛊,他谢我,便教了我仙法修炼,长久练下来,我又有了人的身体,可见白日。

    我感念他这样一副好心肠,陪在他身边,帮他采药,替他招呼病患,晒药,偶尔见他看着我,一双澄澈双眼,印进我的心里。

    在青荒山上,他采药,我照顾他,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在春雨霖霖的晚夜,山民劝他喝了两杯青竹酒,他回来,走进我房里,我们有了肌肤之亲。

    我们像人间夫妻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碗里是青菜豆腐也不要紧,我们仍然可以杯酒和歌。

    可谁知道,我们的情,居然叫天上察录司知道了,我们开始了几十年东躲西藏的日子,那几十年,担惊受怕,在这世间流亡,也下过黄泉,也到过妖域。

    最后,他把我带到这里。他在酆都设下结界,只告诉我,叫我等他”

    颜玉又抬头看着尊神,哭道“我天天数着日子等他,看着这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看着这树林子绿了又黄,黄了又枯,看着酆都人生老病死,人间沧桑,一个又一个的轮回,重复,单调。我不想再等了,等我练够功力,破了这结界,直上九重天,已经两万年了,我要问她,他还想让我,等多久”说着,眼睛又流出血泪来。

    尊神看着她,呼了一口气,缓道“你可知道,善俊真人,其实在两万年前,已独自受天规惩罚,灰飞烟灭了”

    颜玉空洞地看着尊神,一脸不敢相信,异道“你胡说,他怎么会灰飞烟灭,你胡说!你一定是胡说”说着还想挣扎起来与尊神打斗,可爬了两下,却没爬起来。

    尊神道“善俊真人被查录司查出在人间与野鬼相通,触犯天规,此罪本应该诛灭野鬼,真人除去仙籍贬为凡人轮回。

    善俊真人不愿透露野鬼在何处,天帝震怒,他自愿领诛仙之刑,求天帝不再追究,天帝本来不允,他便跪在乾坤殿前不起,三天三夜,天帝看他那般固执,最后只能答应”尊神又看着颜玉道“他叫你在此等他,大概是不想你受诛灭之苦吧”

    颜玉吼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骗我,不可能,不可能!”

    南庚尊神凌空旋手一转,手中便多出一件玉簪来,尊神蹲下,递给颜玉,道

    “我与善俊真人有些情谊,他受罚前,托我替他收着这根玉簪,原先我不懂,想来,他是估计我有一天必会在九重天碰到你吧”

    颜玉盯着看那根玉簪,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流着泪拿过玉簪,拿着玉簪的手都瑟瑟发抖,脸上血泪横流,撕心裂肺地恸哭起来。

    尊神走到鹿灵身边,鹿灵已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颜玉手撑着地,跪坐起来,双手又捧着玉簪在胸前,双肩一耸一耸,血泪满面,沙哑地嚎哭着,一声一声,那样凄厉。

    鹿灵想上前安慰他,却被尊神握住手臂,尊神对她摇了摇头。

    忽而,颜玉转哭为笑,鹿灵也不知她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两万年了,两万年了,哈哈哈哈哈”

    两万年,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善俊真人。

    只见她张开双臂,那扎满剑的树,剑全部冲出来,掉在地上,那剑扎出的口,鲜血外涌,留满一地。

    颜玉盯着那根玉簪,忽然白发转黑,自行合成一个单髻,唇显浅红,白面转肤色,眼睛恢复,血泪也化清,白袍变成了水绿的简单衣裳。

    “你说,最喜欢我们在山上,朝夕相处的日子。此间已无善俊,又何须颜玉。”

    颜玉泪中微笑,地上的血水,开始染上她的衣裙,一点一点覆盖她,她将玉簪插在头上,待血在她身上逆流而上淹没她后,血水突然全部泼在地上。

    至此世上,再无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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