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池最怕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嬷嬷都会为她注满灯油,而且还要放一条柔软的小被子,那小被子是她小时候用过的,曾经被爹爹丢掉,她哭闹了很久,嬷嬷才知道她原来是要小被子,嬷嬷去杂物房找了两天才找到,洗得干干净净的给了她。

    到太子府的第一天她压根没睡成觉,第二天又被余君珏抱着睡了一夜,她居然暂时没有想起她的小被子来。

    可是,如今被关在黑漆漆的黑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四周冰冷的墙壁可以给她一丝丝的安慰,她很想念她的小被子。

    她靠着墙坐下,害怕得发抖,种种可怕的情景在脑子里不停地闪现:凶猛的怪物睁着绿莹莹的眼睛瞪着她,流出腥臭的口涎;凉冰冰的蛇从她的皮肤上爬过,腥红的芯子在她面前得意地吞吐;小婴儿的哭声,妇女撕心裂肺的叫喊混杂在一起,在她的耳边回响,一刻不停;鼻子里有鲜血的味道,腥臭,恶心!

    她恐惧得无以复加,浑身冰凉,眼泪不停地流下,她的嗓子已经喊哑了,整个人又困倦又不敢睡觉,每每刚要睡着便立刻惊醒,如此反复,她几乎已经要崩溃了。

    睡梦里,她四处寻找着出路,漫天下着大雪,落在身上冰凉冰凉的。

    远远的她看到了一座亮着灯的房子,她心里高兴,便朝着那房子跑去。

    跑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剧烈的争吵声,白池悄悄地站在窗边看着,屋内一个男人正同床上一个孕妇在吵架,面对男人的责骂,那孕妇只是坐在床边用袖子揩着眼泪。

    见女人紧紧护着肚子,那男子忽然露出凶残的模样来,他抽出架子上的剑,狞笑着一步一步接近那孕妇,而孕妇还只顾着用袖子拭泪,丝毫没有看到明晃晃的剑尖已经对准了她。

    白池看得着急,眼泪都掉下来了,仿佛那男子要杀的人是她一样,她焦急地冲那孕妇大叫:“快逃!快逃啊!”

    “小姐,小姐,快醒醒啊。”怜儿抱着浑身烧得滚烫的白池,心里难过得什么似的。

    “救她,快救她啊……”白池哭着大叫,眼睛紧紧地闭着,她正在梦魇中无法自己走出来。

    怜儿拍拍她的脸颊,哭着叫道:“小姐啊,你快醒过来吧。小姐……”

    “救命!”白池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睛瞪得老大,好像见到了什么惊恐无比的事情,忽然她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软绵绵地瘫倒在怜儿的怀里。

    “小姐死了!”怜儿尖叫起来,她害怕地看着白池,动也不敢动。

    余君珏听到怜儿的惨叫,两步跨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怜儿怀里的白池。

    她的脸色白得像雪,嘴唇一点颜色都没有,浑身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出的气多入的气少,竟似要死了一般。

    他一惊,忙推开怜儿,跳上床盘腿坐好,将白池扶起来靠在他的怀里,右手快速帮她推宫过穴,将自己身上的纯阳内力输入她的体内。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白池的头上冒出了丝丝热气,她的脸色逐渐有了点颜色。而余君珏的脸上也出了些汗。他将她轻轻放平躺好,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静默片刻,他终于舒了口气。

    而怜儿像吓傻了一样,呆呆地站在床边,傻愣愣地看着两人。

    “好好照顾她。”余君珏似乎有点累,他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对怜儿道。

    “小小小姐她她她”怜儿结结巴巴的,她其实是想问她死了没有,可是却不敢问出来。

    余君珏皱着眉头道:“她只是吓到了,岔了气,还死不了。”

    怜儿哦了一声,悄悄地拍了拍胸口,刚刚小姐的样子真是吓人啊。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一个人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不会觉得怎么样,而一旦这个人咽了气,他便立刻吓得要死。人类对自己无法了解的东西,都存在着天生的恐惧。

    睡了三天,白池才睁开了眼睛,她只是觉得很累,仿佛走了好多路没有休息过一样,然而,当怜儿问她到底做了什么梦的时候,她居然一点都不记得了,而且只要她一开始回想做了什么梦时,她就开始头痛,开始浑身发冷。怜儿立刻吓得不敢再问了。

    “小姐,咱们去花园里走走吧。”怜儿将她扶下床,建议到。

    白池点点头,她的眼睛里不像之前那么清亮透彻,而是多了一种迷茫的忧郁,而她的心情也莫名地变得低落,好像丢失了什么最紧要的东西似的。到底丢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花园里种了许多树,只在一个小角落里开辟了一块地出来,种了一些牡丹花,此时正是五月天气,牡丹花已全部开发,富丽的牡丹花一朵朵,一簇簇,在青绿的叶子间肆意怒放,真个是繁花似锦。

    白池的心情立刻好了,她跑到花中间,看看这朵,摸摸那朵,满眼喜色。

    所有的花当中,她最喜欢牡丹,觉得牡丹花朵大,开得又漂亮。而姐姐白惠却是喜欢梅花,姐姐说梅花有傲骨。可是白池不喜欢,她觉得梅花太干瘦了,花朵才那么一点点小,最最主要的是,梅花是冬天开的,冬天那么冷,都不想出门,哪里还有心情看花。还是牡丹好,在最好的时节开放,可以让人尽情地欣赏,触摸,闻香气。

    “白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啊。”王威笑着寻了过来。

    白池冲他点点头笑道:“王威,你来找我的吗?”

    王威道:“是,是太子让我来看看你在哪里,他要你去大厅。”

    “去大厅干什么?”白池好奇地问道。

    王威笑道:“是白丞相来了。”

    “呀,爹爹来了,怜儿快走。”一听说爹爹来了,白池立刻高兴起来,拉着怜儿就跑,怜儿大叫:“等一下,等一下。”白池不听。

    可是跑了几步她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王威问道:“大厅在哪里?”

    王威失笑道:“你不知道大厅在哪里还跑得这么快?”怜儿猛点头,她刚刚就是想问这个的,可惜被白池拉着跑了。

    白池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道:“爹爹来了,我一高兴就忘了问你了。”

    王威道:“跟我来吧。”

    大厅里余君珏正陪着白志谦喝茶聊天。

    白志谦:“小女愚笨,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余君珏:“还行,不是太愚蠢,知道自己做饭吃。”

    白志谦:“小女不懂人情世故,让您难堪了吧?”

    余君珏:“还行,我的侍卫很喜欢她。”

    白志谦:“小女口拙嘴笨,很容易得罪人吧?”

    余君珏:“虽然嘴笨,说的都是实话。”

    白志谦:“小女身体不好,常常会生病。”

    余君珏:“还行,除了被自己吓昏过去一趟之外,还没看过大夫。”

    白志谦张口还想说什么,余君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白丞相,你就不要拐弯抹角了,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本太子休了她吧,不过,恐怕不能如你所愿,我正觉得她有趣得紧。”

    白志谦气结,却毫无办法,谁让他失礼在先呢。

    “爹爹,爹爹。”还在门外,白池便开心地大叫了起来。她冲进大厅,忽然看到坐在主位的余君珏,她立刻吓得呆了一呆,放慢了步子,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礼,然后给爹爹行礼。

    白志谦忙将她拉到身边,细细打量,哀叹她又不知道受了多大的苦。只是当着太子的面,他不敢问。

    谁料那太子今天竟十分通人情,竟主动说有事先行离开,白志谦连忙站起来送他,心中竟有些感激,这太子也不似外界传言那般残酷无情啊。

    王威怜儿也识趣地跟着出去了,大厅里只剩下白志谦父女。

    见余君珏一离开,白池立马高兴得跳到爹爹身上,搂着爹爹的脖子,脸儿挨着脸儿,亲热得很。白志谦却有些尴尬,池儿已经长大了,再这样做似乎并不妥当,他将她从身上扒下来,让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

    白池不满地道:“爹爹干嘛不抱池儿了?”

    白志谦爱怜地看着她道:“池儿已经长大了,做了人家的妻子了,便不可以再跟爹爹这么亲近。”

    白池摇头,撅着嘴不满地道:“爹爹撒谎,爹爹肯定不喜欢池儿了。”

    白志谦拍拍她的头,温言安慰她:“爹爹怎么会不喜欢池儿呢。要是不喜欢池儿,爹爹今天就不会过来了。池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爹爹曾经教过你的啊,长大了就不可以再跟爹爹搂搂抱抱。要知书识礼,懂得分寸……”

    白池越听越糊涂,她不满地打断了白志谦,“爹爹,我听不懂。”

    白志谦看着她,忽然苦笑起来,是啊,池儿怎么听得懂这些话呢,自己真是糊涂了。

    “对了,爹爹问你话,你要老老实实回答,知道吗。”白志谦忽然变得严肃,白池一愣,乖乖坐直了身体,看着白志谦点头。

    白志谦:“太子有没有欺负你?”

    白池瘪嘴,猛点头,太子很坏,天天欺负她,还关她小黑屋。

    白志谦皱了皱眉,他不知道白池是不是明白了自己的话,“爹爹说的欺负是,是,”唉,这叫他一个大男人怎么问得出口啊。

    白池疑惑地看着爹爹吞吞吐吐的样子,她向爹爹告状道:“他很坏,差点把我吃掉,很痛。还有小黑屋,我很害怕。”

    白志谦明白了,他站起来走到白池旁边,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苍老的眼睛里泪花涌了出来。他可怜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太子怎么狠得下心来欺负她?若是太子能像二皇子那般温和亲切,那白池该是多么幸运,可是,唉……

    许是感觉到了爹爹的难过,白池反而拍着白志谦的背安慰他:“爹爹别难过啊。”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余君珏让王威来请白志谦去饭厅用饭,白志谦心里难过,便推说身体不适,回家去了,白池拖着他的袖子要跟他回去,结果被余君珏给抓了回来。

    白池牛脾气又犯了,跟余君珏大吵大闹,不过她词汇少,反反复复只会说一句:“我要回家。”

    余君珏双目一瞪,凶巴巴地吼道:“再吵把你关小黑屋去!”白池立刻闭了嘴,只用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太子,夏大夫来了。”王威忽然敲门禀告道。

    原来那日白池的情形太过凶险,余君珏推测她可能受过很严重的伤,于是便让王威去请夏大夫来,谁料那日夏大夫妻子要生产,于是便等了几日才过来了。

    “进来。”

    夏大夫是乌国最好的大夫,医术高明,医德更是让人交口称赞,然而他却不接受皇室的任命,不肯到宫中做御医,他说医者应该悬壶济世,而不是安享荣华。民间对他很是尊崇。

    见礼之后,夏大夫便开始给白池诊治。

    号脉,看舌头,问诊,之后他居然要白池转过身去,伸手往她后脑按去。

    “啊!”白池忽然大叫,往床上扑倒,居然晕了过去,余君珏神色紧张,恼道:“夏大夫,你这是干什么?”

    没想到夏大夫却皱紧了眉头,一脸的担忧。

    余君珏问道:“怎么回事?”

    夏大夫叹气,摇头:“可怜啊可怜,真是可怜。”

    余君珏怒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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