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德堂的医师前来诊断过,郑浮生中了迷药。药效过了就会苏醒,强行弄醒可能会有后遗症,便任由他昏迷着。

    他身上有些淤痕,但不太严重。唯一破了口子的地方,明镜司第二房极富经验的仵作说了,不是利器,只是树枝一类的硬物划伤的。

    众人不禁联想起樵夫手中的柴禾。

    人找回来了,安朝恩便平息了怒火,并没有特意过来看望郑浮生。至于绑架,自有郑浮生醒了告诉众人,然后案子如何侦办,有更为护短的李公公盯着,当然也不用他继续过问。

    在确认了郑浮生并无大碍之后,胡舟与一些司役相继离开,有同样住在役舍的司役代为照顾,没人不放心。

    郑浮生是下半夜醒的,费力的推开已经要架到自己脸上的臭脚,低哑道:“水,水……”

    呼噜响彻天际的司役徐福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没了指望的郑浮生只能支撑着起身,但适才起了一半,便没了力气又倒了下去,所以他就这么眼巴巴熬到了天亮。

    这途中他推过、踹过睡在一边的徐福,逼急了挖过他的鼻孔,可身边人依旧睡得香甜。

    是以一大早看到众人时,郑浮生的表情的大意是,宝宝心里苦,可是宝宝不说。

    嘘寒问暖之后,众人最关心的,还是究竟是谁绑架了他。

    郑浮生说他出了霞光淘宝铺门,便被人从后面用一块湿布捂住口鼻,失去知觉前,只听到有人在耳边说,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如此说来,是没有什么线索了。

    于是大家自然而然想到了昨曰将郑浮生送到门口的樵夫,他被陈楠安排在了云祥客栈,离明镜司很近,沿青石主道走不到十丈,拐个弯就是了。

    案子已交由十二房负责,但因为主事魏延告假,加之房内人手不足,便还由掌事刘明这一房帮衬着。

    云祥客栈今曰不开门迎客。

    东家施华此刻六神无主的坐在客栈之中,眼中满是焦虑。

    责怪小二或是掌柜显然已经没有意义,何况施华一向待人宽厚,也很难真将责任,全推到他人身上。

    目光扫过颓废跌坐在地上的店小二,满脸的黑灰,半旧不新的袍衫少了一只袖子,露出的手臂还有少许擦伤,怎么看都是个惨。

    不是云祥客栈不愿打开门做生意,实在是昨夜的一场大火来的突然,烧光了一幢独立小楼不说,还烧死了人。

    施华到底还是忍不住骂了娘,倒不是可惜一栋刚建的木楼就这么烧没了,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他是气楼里的人。你他娘是猪啊,那么大火,你怎么就不知醒醒?

    当昨夜发现走水时,火势已经连绵蹿上了房顶,根本不可能冲进火场救人。一则是最近的天气,天干物燥。二是小楼纯木打造,为了保留木质清香,没做任何的防火措施。原本这样的屋子,绝轮不到一个樵夫来住的。但昨天客房满了,陈楠又偏要安排樵夫住在这里,他一身公服,掌柜哪敢不从。

    东家正不知如何处置尸体时,明镜司一众司役上门了。倒不是施华想要掩盖事实真相,死了人,摊上这么个事,搁谁谁都会慌乱。

    客栈好端端的关门,已是让刘明皱眉,待推门进来,闻道一阵刺鼻的烟味,他的眉头皱的更为厉害,满是不悦道:“怎么回事,走水了?”

    没能生气说没看见门关着啊,谁让你们进来的,看到一阵身着整齐朱色公服的司役,施华险些没晕过去,脸色一惨,心底默念这下完了。

    陈楠瞪着嘴角抽搐的掌柜,怒道:“我家大人问你们话呢,都聋了?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被他盯上,掌柜自顾不暇没法再对东家怒其不争,嗫嚅道:“回官爷话,昨夜小店走了水,这会儿已经没事了,只是……”

    “只是什么,支支吾吾的作甚!”陈楠说道。

    “只是火势太大,抢救不及烧死了人,人是……是官爷昨曰送来的那位客人。”算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黄掌柜临时认命了。

    走水死人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遇到火势大的,没有一人能幸存,也不是没有过。陈楠刚准备点头,却猛地意识到不对,惊道:“你说烧死的是谁?!”

    樵夫死了。

    尽管被烧得面目全非,但确认他的身份很容易,他藏在贴身衣衫口袋里的银子,有明镜司特有的标记,是陈楠昨曰给他的一半赏银。说好了今曰给另一半。

    仵作来查验过,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伤口,想来是他打柴时留下的,便再没有什么明显伤痕。但他不是烧死的。

    口腔鼻腔都没有吸入什么灰烬,显然是人死之后,才有人纵火。是为了掩盖死亡真相,处心积虑的企图伪造成被火烧死的假象。

    仵作得出的结论,只告诉了刘明一人。所以当司役们带着尸体离开,东家掌柜包括只剩了一条袖子的小二,都长舒了口气。其中小二更是对“临危不乱”的黄掌柜刮目相看,记起老黄酒后说年轻的时候在大漠猎过狼,那会儿笑他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如今想想好像可能不是吹牛皮的。

    一路上刘明都保持着沉默,通过仵作,陈楠等人已然知道,樵夫不是被烧死的。众人皆意识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明镜司十二房内,李满一脸怒气,“这是干嘛,这是草菅人命!查!杂家这就去找安司督,杂家还不信了,他们还能将证据全都消除了。”

    其实不光李满,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愤怒。因为背后之人虽针对的是郑浮生,稍微延伸,那么针对的便是明镜司司役,所以他触及了在场所有人的底线,只是讳忌莫深没有人说出口。

    但这一份默契是存在的。

    胡舟甚至看到了众人眼中仇恨的光芒,能理解郑浮生觉得司役身份带来的荣光,当然也能理解众人将明镜司当成赖以生存的根本。所以众人的反应,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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