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时间,我的脑子里像塞满水的瓶子,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这么多年了,我在你们心目中已经没有了丁点位置。

    刹那间,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罪恶,这种意识其实早就像一只虫子啃噬着我,现在正在迅速地将我活活咬死。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摆脱这种感觉。绝望像一把刀子穿透我的身体。

    我不想说话,姐姐眼睛里浮现一丝焦虑的表情,我只有沉默,或者,我不想着唤起她对我的记忆,只自言自语。我把姐姐冰冷的手包在我的双手里,希望这样她会觉得暖和一些。同时,我偎依着靠在她的肩膀上。这样我能感觉到她那温暖的呼吸。她的头发气味让我回到幼年时候的清晨,半梦半醒时就看到了窗外的阳光。

    不管时间再怎么变化,你都是我的好弟弟。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起初并没在意。但是紧接着,我又听到姐姐补充了一句……你是我们韩家的男人……

    我几乎跳起来,我直起身子,望着姐姐的脸。姐姐那双忧郁的眼睛注视着我,片刻,眼睛里闪现一线明白的神色。

    弟弟——你真的是玉琴?

    我顿时泪如泉涌,狠命的点头。

    你真的是姐姐啊?!我失声,你总算回来了,你还活着!

    她冲我深情的注视。

    你怎么不上学?……弟弟……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读书啊,将来考上大学,有个好前途……母亲在坟墓里都会笑出声音来的,母亲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跟弟弟你……

    我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我还来不及把泪水擦干,就看见姐姐的脸上又恢复了呆滞的僵硬的表情。

    姐姐!我急忙喊道。

    他们欺负我,把我撵出家门。姐姐,你过的好吗?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我没有去哪里,一直呆在这座城市,在一个工厂里做工,从来都没离开厂子半步,今天是巧合也是缘分。

    上天注定我们在一起是绝对不会分开的。我说。

    我告诉姐姐每天我都在思念她,连那个圣人蛋的梦里也全是你的影子,大量的做着噩梦,他说是他毁了你,如果当初不是那么冷淡的对你,现在母亲,你和我该是怎样快乐的生活着。

    谁是圣人蛋?父亲吗?

    是呀!我沉沉的点头。我说父亲的心里也会一直不安的,到现在他恐怕还没有那么安稳的睡觉。他的劣习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他那那个房子输掉了,可他并不悔改,根本不听我的……

    由他去吧!上帝一定会惩罚他的。姐姐摇头叹息着说。

    姐姐的电话响了,她告诉我轮到她上班了,厂子里人对她很好,听姐姐说她还交了个男朋友,在厂子里还是个领导。

    我和姐姐道了别,终于在天明之前赶到班主任那里。我一口气告诉她许多关于我和我家里的事情,我说我见到了姐姐,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关心我的亲人,她还是那么的喜欢我,我的心里好高兴好激动。

    班主任一脸的倦意瞬间全无,她的脸上呈现荷花般的笑容,那么的灿烂。

    我早就说过好人会有好报的,你的命运如此动荡不安,结果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沉浸在幸福之中,此刻我发觉我其实并不孤单,因为那些接二连三的喜事充斥着我的大脑。

    班主任晨练去了,我不想和她一块出去,我有些困了,躺在她香气四溢的床上却总也睡不着。我那卑劣的行为又从某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我脱的精光,把班主任的文胸,内裤套在我的身上,黑色的裤袜提到了腰间。我忘记了什么是羞愧,忘记了所有的一切,我把班主任那套制服从衣柜里取出来,穿在我的身上,镜子里那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真的是我吗?

    我跟患了自恋症一般欣赏着自己,对着镜子微笑,做个怪异的嘴脸,一个强装出来的僵硬动作,一举一动都透着十足的女人味道。

    屋子里除了我,感觉不到其他东西的存在,这样刻意的装扮仿佛我真的就成了一个女人。

    听到故意飘来的两声咳嗽,我也不再紧张,也没有躲避,我竟然还大大方方地喊班主任进来让她做参谋,我穿在身上的衣服漂不漂亮?

    她真诚而又热烈的说,比起你做男子汉的时候要漂亮的多,我还真就搞迷糊了,你到底该做男人还是本来就是女人!

    那依你看,我应该做女人喽!我还没有从镜子里走出来。

    对呀,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我也打过电话问我在省城当医生朋友,她说像你这种情况可以大胆地做手术,现在正是时机。

    我高兴的蹦起来,脚上的高跟鞋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但我不知道疼痛,大颗大颗的眼泪豆却落在地上。

    我的梦也该圆了!

    下雪了!下雪了!

    我去母亲的坟上。

    我沿着曲折的石板走进公墓。公墓里寂静无声,阴暗的,只有风吹过雪花的声音,柏树在风中摇摆,一座座坟墓在柏树中间时隐时现。

    我踩着石板朝深处走去,只有我一个人。光线也越来越暗,一块块冰冷的墓碑冷不丁地横在我的面前,可是我没有丝毫的恐惧。我在墓地里慢慢地走着,一边用目光搜寻写有母亲名字的墓碑,终于,我看到了母亲的坟,泪水突然地,不可抗拒的涌了出来。

    我抬起手背抹了一下眼睛,那泪水却越来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我蹲下来,用两只手慢慢地把坟边的土围拢。然后把一束鲜艳的康乃馨插在坟堆上面。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轻松和快乐,好像很早的某个时候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也好像在跋涉许久后到了最后的归宿,我变得无比留恋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地,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擦了眼睛,绕着坟墓走。

    儿子——

    玉琴——

    玉琴……我可怜的儿子!

    我也一边走一边放开嗓子喊着。

    母亲——

    娘啊——

    我的母亲——

    那喊声在雪花里回旋,凄切,哀婉,有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一只黑色的鸟站在树枝上,俯视着我,一动不动,也不发出任何声音。那目光里充满了怜悯和悲伤。我喊着,一声,又一声。后来,我再也不发出声。

    我停下来,母亲一定听到了。我想。我抬起头捂住脸,让泪水尽情地流淌下来,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娘呀,我来看你了……我想跟你说话,我迷失了自己,找不到我的性别,我要变成一个女孩子……

    我走在田野里。四周很静,只有我的脚踩在雪地里发出迟缓的吱呀声。那种静穆比任何别的静穆更深沉。柏树上已经缀满了雪花,好似盛开着的大朵大朵白花,夺目的白色,使这个世界因为过于洁白而不再真实。

    风很大,夹着雪花在我身边乱舞。

    我和班主任去了省城。在火车上,我的心也跟着颠簸起来。我遇到了姐姐,姐姐说这不是巧合,是班主任特意去找她的。

    圆梦的时候,我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一个月后,我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起伏的胸部已经不再是我的悲哀,相反的却成了我炫耀的资本。

    姐姐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父亲,我说他赌博把别墅也输了进去,还把别人打残废了,狐狸精抱着儿子和别的男人私奔了,她才同意去监狱里看父亲。

    父亲也无法面对姐姐和我,他终究没有见我们,姐姐拿了一部分钱托人转给父亲,让他好好服刑。

    八年刑期,对于圣人蛋而言,和死刑没有什么区别。这是他造的孽理应由他负责。

    当我穿上漂亮的白褶裙在大学里漫步的时候,我听到姐姐举行婚礼的鞭炮声,同时,我又听到了学校广播里传来的那熟悉的旋律,当我还是一个懵懂的女孩,因为爱……

    恨透了那个给我改变性别的中医,他是个骗子……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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