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说完这些,就带着潘辰进去重新梳头,潘辰坐到柳氏的梳妆台前,问要不要换一身衣服,柳氏将她上下扫了一眼,果断摇头:“不用,挺好看的。”柳氏为人低调,也正因如此,才能在大夫人眼皮子底下平安渡过这么些年。

    故意无视潘辰身上这衣服是潘筱的旧衣这回事,也算是柳氏的小心机吧,让大夫人看着潘辰毫无芥蒂的穿潘筱的旧衣服,对大夫人而言也是一种示弱和讨好。

    潘辰和柳氏到主院的时候,除了大夫人和潘筱,其他几房差不多都到齐了,潘坛一共有一妻六妾,正妻孙氏,大家闺秀,出身衡阳望族,生下大公子潘莨,四姑娘潘筱和六公子潘瑕。

    其他六个妾侍,都是各有千秋的,安姨娘聪明,宋姨娘娇俏,两人是大夫人的左膀右臂,六个妾侍中,她们俩是领头,分别出了一子一女,安姨娘生下了二公子潘勤和五姑娘潘瑜,宋姨娘生下了三姑娘潘纤和八公子潘勉,其余王姨娘,梅姨娘算是中庸,虽然无所出,却颇得潘坛的欢心,每月总要去她们房里几回;剩下她娘柳氏和另一个余氏,柳氏是个舞姬,余氏是个洗脚的婢女,两人地位差不多,都是潘坛冲动之下抬成姨娘的野路子,上位原因惊人相似——有了!余氏也有一个庶女,是潘家最小的女儿潘秀,潘坛虽然不太待见余氏,可对她生的小女儿倒是很喜欢。

    一般群戏最能看出一个人隐藏的性格特征,而一般性格特征又能反映出当事人的心理状况,潘辰从前就是研究这些的。

    安姨娘不怎么说话,看似悠闲的喝茶,不过茶盖停顿的动作和没有聚焦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她正暗自听一旁宋姨娘和梅姨娘说话,是个心眼儿挺多的女人。

    宋姨娘的话,能说会道,外貌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秀气温婉,可一张嘴说起八卦来,那可丝毫不输给街面上的三姑六婆,是个传播型选手。

    王姨娘艳丽,会打扮,凹凸有致,看身材就能明白为什么潘坛喜欢她,说话没什么艺术,文化水平比较低,勉强算是爽快型。

    梅姨娘是个望门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禁欲的味道,就好像是包装的严严实实,却透出诱、人香气的蜜桃,一下子就能勾起人们最原始的欲、望。

    柳氏若论长相,应该是六个姨娘中最灵秀的,可是她刻意扬短避长,明明是个风华正茂的美人,却偏偏喜欢一副老夫人的打扮,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最后一个余氏,则是姨娘中最貌不惊人的了,当年潘坛睡她,也是因为喝醉了,基因突变,生下了可爱的潘秀,算是她人生的一个巅峰吧,没什么性格,姨娘的身份,丫鬟的做派,跟谁都点头哈腰的。

    潘莨是大公子,今年十九了,潘勤是二公子,今年十八,都已经成年,可以跟着潘坛后面做点事了,所以,一般家庭聚会,潘莨和潘勤都是跟着潘坛一起到场的;潘纤是三姑娘,庶长女,生的和宋姨娘有点像,都是能说会道会做人的模式,不过前年已经出嫁,嫁的是都察院张家的公子,故未到场;四姑娘潘筱,五姑娘潘瑜,今年都是十三岁,两人都比较受宠,估计会给留到十七八岁再成亲吧;六公子潘瑕,十一岁,熊孩子一个;潘辰排行第七,模样生的挺好,但众人对她的印象和对柳氏是一样的,都是透明人,没什么声响;八公子潘勉九岁;九姑娘潘秀八岁。

    孙氏到场的时候,自有铜磬响起,这是她们衡阳孙家的做法,显示来人庄重尊贵,所以,当孙氏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身后都会跟个敲磬,那种磬长得跟钟有点像,潘辰每看见一回都会在心里吐槽,随时跟个送钟的,也不怕晦气。

    孙氏在前,潘筱在侧,孙氏端庄严谨,容貌美丽,保养得宜,三十多岁的年纪,竟和一干年轻貌美的姨娘看起来无甚差别,有容有貌,有家世,有背景,有能力,看起来什么都有了。

    潘筱是个冷美人,在家里的时候,几乎看不见她脸上有笑容,对谁都冷冷淡淡,骨子里透出一股高傲来,不用说话,就能让你自惭形秽。

    不过,她和宁国长公主的关系很不错,有的时候,长公主还会屈尊降贵来潘家小住,两人粘的跟搞百合似的,潘辰曾经远远的在湖边瞥见过她们两回,无时无刻不牵手腻歪,算是闺蜜。

    潘筱的热情只对长公主或其他地位崇高的人,跟家里的姐妹,潘筱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亲近,也许和她从小的教育方式有关系吧,自诩高贵仙女,举手投足都和府里的凡尘俗女不同,自比嫦娥,深居月宫。

    潘瑜一贯热脸贴潘筱,就算潘筱不怎么理她,她都坚持对潘筱献殷勤,金石为开,潘筱这位娇贵的仙女,在府里也就对潘瑜稍微搭理一点,所谓搭理,不过是接过潘瑜递来的茶之类的小事。

    其他两个庶女,潘辰和潘秀,潘辰是个木头,从来不动,潘秀还好,小小年纪,情商就比较高,不过她的高情商对的是潘坛,对大夫人,潘秀也试过撒娇,但效果明显没有对潘坛撒娇好,甚至八岁的潘秀还能感觉出大夫人对她的厌恶。

    能不厌恶吗?身为庶女,长得这么可爱已经是罪,居然还会撒娇哄老爷,简直可以说是犯规了,大夫人能喜欢她才怪。

    所有人起身给大夫人行礼,大夫人环顾一圈后,目光在潘辰穿的衣服上流连片刻,没说什么,就对一旁的嬷嬷点了点头,嬷嬷叫起众人。

    大夫人正襟危坐,双手交叠腹前,两只手跟焊接了似的,会面妾侍的时候,大夫人大多都是这个动作。

    潘辰从前是学心理学的,曾经为了写一篇论文,就是关于人们的微动作和微表情的,大夫人孙氏这样的动作,看着是自信高傲的,但是谈判专家尼伦伯格和卡列罗曾经专门对攥手动作进行过研究,得出结论,这样的动作其实是一种失望的姿势,反应此人克制的情绪和消极的态度。

    ☆、第3章

    由此论证,大夫人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贤良大度’。

    本来嘛,一个小三儿就够了,一屋子小三儿和私生子,关键是大夫人还不能做出任何不满状,因为那是‘善妒’的表现,一个妒妇在这个时代是不被官方认可的,可小三满堂,又有哪个正房夫人会喜欢?

    “老爷快回来了,都坐吧。”

    孙氏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兀自喝茶,潘筱坐在她的下首,娇滴滴的拿起一块五瓣花的点心,用袖子掩面,咬下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口,放在口中细品,文雅的不得了。

    潘辰站在柳氏身后,目光饥渴的盯着潘筱手边的一叠香蜜糕,再看看柳氏和余氏共用的茶几上放置的几块彩色白面糕,看着好看,实际上只是些加了颜色的面疙瘩,从下人们上的点心就能看出三六九等来,幸好待会儿吃席面,要不然潘辰真想厚着脸皮去要点心。

    屋子里众人等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门房的下人们就开始一门一门的传唱,老爷回来了。

    潘坛大步流星走入花厅,三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深邃俊美,留着两撇胡子,更添其中年文士的儒雅,周身满是书卷气,不过此刻他的脸色可不太好。

    大公子潘莨和二公子潘勤紧随其后,入内之后,潘勤随着潘莨一同先给大夫人孙氏跪拜请安,孙氏在听到潘坛回府的传唱之后,就已经下了软榻,亲自到门前迎接,对两个行礼的孩子抬抬手,看了一眼默不作声接过丫鬟递来温热帕子擦手的潘坛,见他眉头深锁,孙氏小声对潘莨问道:

    “这是怎么了?”

    潘坛的脾气还算不错,至少不会故意摆脸子,今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潘莨看了一眼潘坛,这才小声对自家娘亲回道:“祁氏要反,已经在北漠烧旗另立了。”

    孙氏知书达理,平日里对时政要事也颇有了解,怎会不知道祁氏是什么人,当即吃惊道:“什么?怎会如此?祁氏不是一直忠君的吗?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些年大家都知道国家内外不太平,朝廷时常征兵,西南的水寇,北疆的马贼,犬戎西夏虎视眈眈。幸而宁国有祁氏坐镇,内剿水寇马贼,外御犬戎西夏,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让宁国百姓得享太平,承恩公麾下猛将如云,用兵如神,打的水寇马贼落荒而逃,犬戎西夏不敢进犯,这样忠君爱国的祁氏如何会反?

    潘莨年轻,比较意气,当即回道:“什么误会,都烧旗另立了,还能有误会?祁氏已经渡过了危江,十几万大军破了山海关,眼看就要攻陷保定了,八百里加急报了三回,能是误会吗?”

    这……就真不是误会了。

    “报了三回,怎的这时才知道?”孙氏追问。

    潘莨面露为难,小声说:“皇上新纳了个美人,十多天没上朝了,消息也传不进去……”

    “……”孙氏居然无话可说。

    潘坛擦完了手,直接入了内间,潘莨和潘勤追随而入,孙氏有些慌乱,顾不得厅里这么多的人,也跟了进去。

    妾侍们面面相觑,不敢喧哗,就算听不懂什么烧旗另立,可‘祁氏要造反’大家还是听得懂的,造反就等于打仗,打仗就等于不再有太平日子,一时间人人自危,悄悄的凑到一起用惊恐的眼神交流。

    趁乱,潘辰不动声色的站到了王姨娘的身后,王姨娘坐的位置离内间最近,潘辰依稀能够听见内间里说话的声音。

    “祁家这回是当真的,祁正阳早就有了不臣之心,皇上明里暗里说过几回,作用不大,这回干脆派了死士去刺杀祁正阳,原想让祁正阳死了之后,祁家那几个儿子内斗,借势削弱祁氏的势力,可没想到……”

    这是潘坛的声音。

    孙氏立刻评判:“皇上糊涂,祁正阳岂是那么好刺杀的,他那几个儿子也绝非等闲之辈,此举太过冒险。”

    潘坛似乎对孙氏的话比较赞同:“不错,我当时也是这么劝谏皇上,可皇上一意孤行,终于惹恼了祁氏,人没有刺杀成功,却给祁氏揪住了个谋反的把柄,听驿站来报,说祁氏已经分兵宛平,由官道押着那些刺客进京对峙来了,这一回对峙只要稍有差池,只怕祁氏是绝不会手软了。”

    潘坛这句话之后,内间一阵沉默,良久后,孙氏才用些微有点颤抖的声音问了一句:

    “会打到建康来吗?”

    这句话也是潘辰想问的。

    潘辰出生在和平年代,只想在这里平平安安一辈子,打仗这种事情说不准,虽然潘坛是丞相,位高权重,可两军交锋,杀的就是位高权重能立威的人。

    潘坛沉默了。

    沉默就代表了,只要谈判不成,那么祁氏打到建康就是早晚的事情。

    一场浩劫将至,潘家上下人人自危,哪里还有聚众吃饭的心思,不过菜肴反正都准备好了,不吃也是浪费,孙氏干脆让人分别送到各个院子里去,梨香院分到了规格不高的菜,只有三个小炒,两叠点心滥竽充数,加一小碗羊羹,大肉蹄髈什么的肯定是送到安姨娘和宋姨娘的院子里去的,潘辰觉得可惜,因为安姨娘和宋姨娘现在未必吃得下饭,好好的大肉蹄髈就浪费了,反而她吃得下,却只能面前这几个清淡的菜,幸好两叠点心里,有她刚在厅里看中的那叠子香蜜糕,羊羹也还好,差强人意吧。

    柳氏和潘辰坐下吃饭,母女俩胃口都不错。

    潘辰看着柳氏,觉得她要是生在现代的话,一定是个闷声大发财的职场精英,就凭她临危不乱,刚听闻了动荡消息还能稳如泰山,面不改色的和女儿吃饭,就可以判断出,柳氏其实还是有点头脑的。

    大环境,潘辰她们决定不了,担心了也白担心,还不如镇定一点,好吃好睡。

    潘坛从那日回来之后,就一直被困在内阁之中商议对策。

    祁氏功高震主,引得宁国皇帝不满。

    宁国皇帝皆自诩雅士,崇魏晋之风,重礼法,重世家,重门第,而对祁家这个保卫着宁国安宁的一方霸主,宁国君主敬畏之余,却也心存鄙夷,觉得祁氏是靠武力蛮力发家,人品粗鄙,可宁国立国数百年,祁氏始终存在,就像是架在皇帝头上的一把锋刃,只要再近一分,就能刺向皇帝的头颅。

    祁氏发源于北漠,祖祖辈辈皆为马上英雄,用承恩公自己的话来说,祁家天生就没有温文尔雅的血脉,人人皆为胡虏作风,豪迈中带着天生的野性,与宁国偃武重文的基本国策相悖,当初祁家与宁家先祖,也不过只因一饭之恩,祁家效忠宁家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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