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筱对她抬了抬手,捏着三分气的声音说道:“在宫里要喊贤妃。”

    宁淑妃和闫昭仪对视一眼,潘辰愣了一下,果断接受这个建议:“是,贤妃娘娘。原不该来打扰娘娘清净,只是我宫里昨日少了一个人,到现在还没找着,妾身人微言轻,说话做不得数,只得来回禀娘娘,请娘娘发令搜寻。”

    潘辰有条不紊的将问题说了出来,等着潘筱说话,可潘筱只顾着擦琴,沉默了好一会儿,潘辰站在那里都觉得有些尴尬了,心中不禁发凉,潘筱看样子是不打算帮忙了。

    潘辰扫过宁淑妃和闫昭仪,闫昭仪跪在潘筱身旁,看样子潘筱先前是在教她如何擦琴,淑妃坐在琴台的左侧,潘辰进门的时候,她悠闲自在的靠在迎枕之上,此刻听了潘辰之言,她的身子明显挺直了一些,表面上虽然装着淡定,可她绷着的脚背与脸颊偏左的姿势却很奇怪,仿佛对潘辰所说之事特别关注的样子。

    潘辰回想起宁淑妃早前分别时,一反常态找她说话,并且十分不友善,这种主动找茬儿的心理状态,要么是积怨很深,要么就是心中有鬼……

    闫昭仪对潘辰还算友善,轻声问道:“潘昭仪可问过内廷司吗?”

    潘辰还未回答,宁淑妃就接过了闫昭仪的话:“潘昭仪圣眷正隆,宫里那些见风转舵的奴才还不上赶着巴结啊,别说是身边走失个把人,就是走失了一条狗,只怕那些奴才都要替潘昭仪将后宫翻个底朝天儿呢。”

    宁淑妃这样说了,闫昭仪便不便再问了,潘辰看着淑妃边说话边用帕子遮着嘴唇的动作,表达了内心极其不自信,可在潘辰面前,宁淑妃没有不自信的道理,所以潘辰肯定,宁淑妃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不管别人怎么说,潘辰只管站着等潘筱说话,她既然已经求到了潘筱宫里,那么不管成功还是不成功,总要潘筱说一句话才行。

    将手头的琴弦擦拭干净了,闫昭仪便殷勤的给她递了一块温热的帕子,潘筱一边擦手,一边从琴台后站起来:“搜查后宫,兹事体大,我虽奉太后之命协理后宫,却也没有这样大的权利。不过既然人失踪了,那自然是要找的,但只有我的命令,该是不够的,待会儿我派人去太后那儿问一问,若是太后许了,我便再派人去知会你。在这之前,也就只能等着了。”

    潘筱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可听在潘辰耳中却是凉薄的,抓不到她什么错漏,可时间又确实被耽搁了。潘辰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嫡姐,也许在潘筱眼中,她潘辰不过是个代替她受苦的炮灰,她连表面关系融洽都不愿意敷衍而出,可见心中对潘辰有多轻视。

    “是,如此便多谢贤妃娘娘。”抬眼看了一眼淑妃,潘辰又道:“在娘娘得到太后手谕之前,我便继续让人在柔福殿周围再多找一找吧。”

    淑妃的食指一动,眸光一闪,潘辰敛目告退。

    既然得到了潘筱的回答,那潘辰便没有再留的意义,她打定主意袖手旁观,潘辰就算现在跪在地上求她,得到的也只会是相同的结果,有这功夫,潘辰倒是想按照自己的判断尽最后一点努力,能不能成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潘辰走出长乐宫,月落和张能便迎上前来,潘辰没有说话,黑亮的眼珠子里似乎蒙上了一层烟灰,低头不语,回到柔福殿之后,便将月落和张能喊到跟前,低声吩咐道:

    “去永宁宫外盯着,淑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人你们应该都认识,时间大概控制在申时到酉时之间,若是有人行踪鬼祟从后门出去,你们就悄悄跟上,跟的时候小心点,不能打草惊蛇,去吧。”

    月落和张能对视一眼,不明白自家娘娘为什么这样吩咐,可李全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若是两天之内找不到,那么很可能再被找到的时候,就是尸体了。

    两人出去之后,潘辰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心里装着事情,一直到戌时三刻,张能和月落才匆匆忙忙的背着一个人回来了。

    李全满身是伤,鼻青脸肿不说,身上都是伤口,血染了衣服,整个人昏迷不醒,要不是探过鼻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呢。

    张能满头大汗把李全背回了南边的住所,潘辰也跟着一起去了,进了房间之后,月落就对潘辰回禀道:

    “娘娘神算,让我们跟着永宁宫的陈嬷嬷后头找到了风荷殿,风荷殿外有一口枯井,陈嬷嬷到了之后,就点了火折子往井里看,然后就走了,我们等陈嬷嬷离开走远之后,才去看了究竟,李全就这样子给扔在下面,出气多过呼气了,张能接了井台上的绳子爬下去把李全拉上来的。”

    月落到现在还觉得惊魂未定,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发现李全时候的恐惧。

    潘辰也是惊恐不已,满身是血被扔在井底,又是在风荷殿那样没人出没的偏殿里,只要一日没有妃嫔住过去,李全的尸体就不会有人发现,而按照如今后宫的人数来看,要把风荷殿那样的偏殿都住满的话,至少得好几年,好几年之后,谁还记得有李全这个人?找到也只是清理一下去乱葬岗,毁尸灭迹,好毒的手法。

    张能满身的污垢,脸上和手上都在井壁上蹭出了伤,他拉李全上来的时候,肯定十分费力,可见是个讲义气的。

    他不顾自己擦脸,走过来对潘辰说道:“娘娘,李全身上的伤挺重,要是不医治的话,估计就算把他带回来,也活不过几日的。”

    潘辰明白张能特意这么说的意思,李全是个低等的小太监,平日里受了伤,最多也就是去太医院拿一副药回来,可李全现在这模样,绝不是一副药能够救回来的,潘辰想也没想就对月落说道:

    “去请太医过来,就说我身子有些不适。”

    “哎,奴婢现在就去。”月落这两天奔走也是累的慌,她本来瘦小,耗了一天一夜之后,看起来憔悴许多,却不管自己疲累,拔腿就往太医院赶去。

    潘辰觉得有些欣慰,不管星霜是因为什么离去,至少留下的月落和张能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潘辰是五品昭仪,有主动传唤太医的资格,月落很快就请了太医过来,潘辰亲自请太医给李全诊治,来的太医姓吴,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心肠还不错的样子,知道不是潘辰受伤,而是要替一个小太监看诊,倒也没推辞,让小童卸了药箱就过去诊治。

    李全身上一共给扎了六刀,脖子上还有勒痕,鼻青脸肿,胸腹青紫一片,显然是被重物打击的,潘辰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吐出来,月落也不忍心,扶着潘辰说道:

    “娘娘,咱们先出去吧。”

    潘辰走到廊下,才觉得憋闷的胸口稍微好了些,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把人这样残忍的杀害呢?潘辰想起了淑妃那张清纯的脸,怎么想都觉得恶心,潘辰当时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故意在淑妃面前说要继续派人去找,淑妃担心李全被找到给自己惹麻烦,所以肯定会让人去看一眼才放心,天亮的时候她不敢派人去,申时到酉时之间是最合适的时间段,而潘辰思前想后,其实只要想对了方向,并不难猜到淑妃身上,祁墨州登基不过一年多,宫里的路都没认全,其他妃子也不会熟悉宫中地形,不敢贸然下杀手,只有宁淑妃,她是前朝公主,从小便在宫里长大,宫里的地形她最清楚不过,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一个人,还要让尸体几年之内不会被人发现,这种高难度的事情,对她来说,也许就和家常便饭一样简单。

    可让潘辰想不通的是,宁淑妃为什么要杀李全呢?难道是因为她?连着好几回得到了皇上的恩宠,所以宁淑妃坐不住了,她想给潘辰一个打击,一个教训?又或者,她是替人办事?种种疑虑在潘辰心中盘旋,吴太医派小童来回太医院两回,终于把李全要用的药全都配齐,拿着药方亲自来对潘辰回禀。

    “娘娘,这个小太监的伤很重,要是再晚医治一两个时辰,估摸着就回天乏力了。”

    潘辰对吴太医福了福身子,吓得吴太医赶紧后退躬身作揖,直呼不敢,潘辰直起身子之后,对吴太医说道:“今日所用药材全都记在柔福殿的名下,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吴太医尽管来找我便是。”

    “是,臣知道了。有一点要和娘娘交代的就是,臣在药方之中,加了一味人参,这是续命吊气用的,人参珍贵,只有内廷司有,先前臣派小童过去取了,内廷司大概会往上奏禀,李公公若是问起来,娘娘不要觉得意外才好。”

    吴太医口中的李公公,说的应该就是李顺了,潘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好,我知道了,有劳吴太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祁墨州穿着一身墨色长衫,站在沙地模型前看山丘地形,刚和几个将军商量完边疆的安定事宜,李顺走进太和殿,摆放内阁商议过的奏折,祁墨州凝眉走过去,坐到了龙椅上,李顺摆放完之后,依旧没有告退,祁墨州拿起一本明黄的奏本,看了一眼后说道:

    “有事?”

    李顺犹豫了片刻,这两天后宫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李顺觉得有必要和皇帝说一说,毕竟这事儿牵连着李全,李全是他干儿子,又是在柔福殿伺候,柔福殿的潘昭仪最近圣眷正隆,这事儿就算他不说,早晚也会传到皇上耳中,虽然事情到最后也和他没多大关系,但还是决定禀报一回。

    “回皇上,这两日后宫里发生了些事情,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因为事关潘昭仪宫中,所以……”

    祁墨州听到潘昭仪三个字,目光抬了抬,但也只有一瞬的功夫就回到奏折上:“潘昭仪宫里怎么了?”

    潘昭仪绝对不是个主动挑事儿的人,祁墨州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听李顺说潘昭仪有事,祁墨州还真有点兴趣听听。

    李顺看了一眼皇上的反应,确定自己这回禀报对了,因为关于后宫的事情,皇上一般来说都是不怎么在意的,可是今天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让他退下,那就说明,皇上心里对潘昭仪的事情还是有些在意的。

    “日前皇上说起潘昭仪宫中少人,奴才便亲自去了内廷司,内廷司将柔福殿伺候的人管事喊了过去,那小子有些怠慢,赵总管派人教了他一些规矩,然后就去柔福殿里给潘昭仪送人和东西,谁知道回来之后,那个小子就不见了,然后潘昭仪宫里的人就来问内廷司要人。”

    祁墨州听到这里,也觉得事情有些复杂了,将手里的奏折放了下来,对李顺问道:

    “那个人管事去哪儿了?”

    一句话就问出了最关键,李顺不敢隐瞒,上前说道:

    “回皇上,那人管事是被人从偏门带走的,那个偏门一般很少有人走,带人走的是一个嬷嬷,她买通了内廷司看守黑屋子的守卫,把人给带走的。赵总管从柔福殿回去之后,见那人管事就不见了,也是调查了一晚之后,才查到了那个守卫身上,逼问之下才知道内情……可是人管事却不知去向,赵总管不敢轻举妄动,就来问奴才怎么办,奴才虽是总管,可也是第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又牵扯着后宫,奴才斗胆来请教皇上。”

    说完这些祁墨州双眼一眯:“带人走的是永宁宫的人吗?”

    李顺心中凛然,对祁墨州的神机妙算感到震惊,慌忙答道:“是,是,皇上英明,带人走的嬷嬷正是出自永宁宫。”

    祁墨州不理会李顺的惊讶,又问:“潘昭仪知道这事儿了吗?她宫里的人管事还没找到吗?”

    “不不不,人管事已经找到了,好像是潘昭仪宫里的人把人找回去的,潘昭仪还传了太医,想必是知道这事的,很有可能就是潘昭仪让人去那里找的,是一所很远的偏殿,就不知潘昭仪是如何知道地方的了。”李顺说到这里,心中对那个他一直以为不怎么聪明的潘昭仪似乎有点改观了,就连内廷司都查了好久才查到的事情,潘昭仪居然神通广大,一下子就找到了。

    祁墨州沉默,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若是旁人他还会觉得奇怪,可若是她,他倒是不觉得奇怪了,能说出那番远见的言论来,足见她是一个聪慧及有远见之人,虽然她一个闺阁女子不该知道那些,透着玄奇,但却不能否认她聪慧的事实。

    李顺见皇帝似乎是笑了,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那……皇上,您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置?先前奴才也派人去太医院问过,潘昭仪要了不少好药,有一味人参还是奴才亲自签出的,说句摸良心的话,潘昭仪为了一个奴才这样大费周章,奴才也同样是奴才,心中甚是感激,据前去看诊的吴太医说,那人管事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身上好几个窟窿眼儿,脖子差点给勒断了,伤的十分严重,若潘昭仪晚去一会儿,必然死在风荷殿外的枯井里了。”

    祁墨州想了想后,又将奏折拿了起来:“交给内廷司处置吧,哪个宫里犯了事,就去找哪个宫,潘昭仪那儿多送点补品去。”

    对李顺而言,祁墨州的这几句话说的意思已经是相当明了了,哪个犯了事找哪个,那就是让内廷司不要顾及永宁宫的淑妃娘娘,公事公办的意思,并且送潘昭仪补品,也正是向后宫表示,皇上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让那些眼红潘昭仪的人不敢再进一步轻举妄动。

    “是,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顺说完之后,就要退下,还没走到门边,就听祁墨州又喊住了他,追加了一句:“传朕口谕,贤妃罚奉半年,好生反省。”

    祁墨州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对李顺摆了摆手,让李顺就此退下,李顺带着纳闷走出了太和殿,站在廊下迷茫片刻后,便明白了皇上此举的深意,瞬间背脊发凉,额头沁出了冷汗,又一次庆幸自己今天主动说了这件事给皇上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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