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形势,外人若是插手去问,必然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宋婕妤会矢口否认,而赵婕妤收了好处,也不会主动告密,她们俩之间的关系尽管尴尬,却又十分微妙的坚固。

    不过嘛,再坚固的关系都能找到缺口,更别说是她们这种威逼利诱下的利益关系了。

    *************

    锦绣宫里,春桃拿着一只空盘子进了千娇阁,宋婕妤正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头,心不在焉的,因为春桃动作大,弄出了点声响,宋婕妤才回过神看了她一眼,冷道:

    “冒冒失失的做什么?还给我甩脸子了?”

    宋婕妤身边得力的宫婢也就是春桃,听见宋婕妤这样说,春桃才走到宋婕妤面前,委屈的低下了头:

    “娘娘,奴婢不是给您甩脸子,是夏杏太过分了,奴婢好不容易从御膳房给娘娘取了一盘新鲜的果子来,想着娘娘这些天心火旺,吃些果子能缓解缓解,可刚进来,就遇见了赵婕妤和夏杏,赵婕妤看了一眼奴婢手里的果子,夏杏就要来跟奴婢要,奴婢哪里肯给她,谁知道夏杏居然蛮不讲理,直接动手跟我抢,还口出狂言,说东西就是她抢的,有本事让娘娘去跟她要去。”

    宋婕妤入宫以来,就是春桃在侧伺候,宋婕妤知道春桃不是那好搬弄是非的人,她这样生气,定然是夏杏果真说了那些话的,一时气愤,将手里的梳子拍在梳妆台上,想站起来立刻去找夏杏的麻烦,一个小小的宫婢也敢骑到她头上撒野,宋婕妤哪里能忍下这口气,可镜中人影一闪,宋婕妤就停住了动作,脚步怎么都不敢上前,踌躇万分之后,颓然坐下,暗自咬牙。

    春桃看着自家娘娘,也是心疼,虽然她不知道自家娘娘和赵婕妤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是亲眼看着自家娘娘从刚入宫时的气焰嚣张,到如今忍气吞声,赵婕妤拿捏了自家娘娘,什么好东西都得先紧着赵婕妤那儿,赵婕妤来她们千娇阁,看上了什么,只要看一眼,自家娘娘就得乖乖的把东西给她送上,就连娘娘特别宝贝的那一对翡翠镯子,据说是娘娘家的家传宝贝,赵婕妤看中了,说什么都要要过去,自家娘娘虽然不舍得,可也只得送给她。

    忍气吞声好些时候,到现在,基本上看见赵婕妤,自家娘娘就会往屋里躲。

    “娘娘,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您要是再这样被赵婕妤欺负下去,那今后在宫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奴婢也是心疼你,看着您一日日的憔悴,奴婢恨不得代你受罪。”春桃是个忠的,真心替宋婕妤不平。

    宋婕妤看着春桃,似乎也颇有感触,曾经明艳动人的容颜,如今满目的憔悴,整个人都瘦脱了形,幽幽的叹了口气:

    “唉,算了,能忍则忍吧,你是我的心腹,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有个不得了的把柄抓在赵婕妤的手中,我不忍她,她就要去告发我,到时候,别说我了,可能连你们都得受牵连,如今我也是骑虎难下,自身难保。”

    宋婕妤说的是本心话,谁让那件事被赵婕妤知道了呢,那种事情只要曝光出来,她就只会是一个死字!所以,尽管她知道了赵婕妤把自己当猴儿耍弄,她也没有办法去找她说理。想到自己这阵子因为那件事急得上蹿下跳,赵婕妤在背后偷偷笑她的样子,宋婕妤就恨不得直接拿刀去捅死她,可是她不敢,赵婕妤手里只要捏着她的这个秘密,她就不敢去和她摊牌,而宋婕妤也天真的觉得,只要填了赵婕妤的欲壑,让她一直有利可图,她也不会想不开去告发自己的。

    宋婕妤的这个想法持续到冬雪进门为止,冬雪和春桃一样,是宋婕妤的贴身宫婢,手里捏着一张纸条,神色匆忙的闯了进来,将纸条递给了宋婕妤,宋婕妤奇怪的看了春桃和冬雪一眼,打开纸条,里面寥寥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对于宋婕妤来说,每一个字都像是晴天霹雳一般,震荡着她的心魂。

    知道了!又有人知道了!她终于还是告诉别人了!

    这是宋婕妤脑中第一时间回响出来的三句话!

    将手里的纸条紧紧捏在手心,指关节都捏的发白,浑身气的颤抖起来,周身如陷入冰窟之中,心里升起了一股末日到来的恐惧,口中不住默念:

    “她答应我不说的,她答应我不说的。她骗我!她骗我!”这段日子她过的都是什么生不如死的日子,原以为一味的隐忍和付出,就能封住赵婕妤的口,可是,没想到赵婕妤一边拿她的东西,一边将她当猴儿耍弄,若这些也就罢了,如今她居然还不守承诺,将她的秘密泄露出去,宋婕妤本来就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脑子里有一根绷紧的弓弦,不堪重压之下,弓弦就此断裂,隐忍了多时的怒火就如炮仗一般爆炸了。

    宋婕妤的表情渐趋魔怔,看呆了春桃和冬雪,看着宋婕妤浑身气得发抖,脸色发白,俨然一副急火攻心要倒下的样子,两人急急过去扶住了宋婕妤:“娘娘,您怎么了,娘娘!”

    原本两人是想将宋婕妤扶着坐下,可是刚一弯曲身子,宋婕妤就猛地发力,将春桃和冬雪一把推开,力气大的让两人都摔倒在了地上,宋婕妤气急不已,将碍着脚步的外罩纱衣给撕脱了,拔下头上的一根金镶玉的簪子,带着汹汹怒气,冲出了千娇阁的大门,往赵婕妤所在的溯玉阁走去。

    ******

    潘辰在院子里踱步,不时往日晷看看时辰,正不安焦躁之际,终于等到了长乐宫的传唤。

    “潘昭仪,宫里出了大事,贤妃娘娘请诸位娘娘过去呢。”

    月落扶着潘辰,对那传信之人问道:“不知出了何事?你为何如此慌张?”

    那传信的小太监也不隐瞒,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子,就对潘辰回道:“启禀娘娘,锦绣宫里出事了,宋婕妤和赵婕妤打了起来,宋婕妤差点把赵婕妤给杀了,溯玉阁的人哭喊着去告知了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大为震怒,派人押了宋婕妤和赵婕妤去审讯,请诸位娘娘去旁听见证。”

    潘辰捏着的拳头微微松开,对那传信的小太监说道:“我知道了,换身衣服就去。”

    小太监离开之后,月落,张能还有李全全都有志一同的看向了潘辰,潘辰扫过他们,莞尔一笑:“都愣着干什么,去准备轿撵,今儿这事儿估计时间短不了,要是晚了就不想走回来了。”

    张能和李全对视一眼,慌忙领命去了,心中都是激荡不已的,旁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柔福殿的人却是知道的,因为就在两个时辰前,张能和李全才亲自把那张纸条偷偷的送入了锦绣宫里,本来他们是不知道自家娘娘想干什么的,可是现在却知道了,尽管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家娘娘用的什么法子,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锦绣宫这回的事情,肯定是自家娘娘的手笔。

    其中张能还好,因为他早就见识过潘辰的神乎其技,可李全却是第一次经历,要知道从前他一直以为潘辰是个无害的纯良小白兔,还想着要保护娘娘,可现在看来,自家娘娘哪里是小白兔啊,简直就是一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手段隐秘,高明,就连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弄不清楚她用的是什么方法。

    月落一边给潘辰梳头,一边问道:

    “娘娘,咱们送去的那张纸条会不会有麻烦呀。”

    潘辰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放心吧,不会的。”

    她用左右写的字,用的纸张也是宫里常见的类型,这个时代没有指纹,没有笔迹专家,就算被人发现,锦绣宫事件的引子是一张纸条,可又有谁能拿出证据,说那张纸条是出自她手呢?

    宋婕妤经过这段日子的精神衰弱,已经给自己造成了难以负荷的压力,这个时候,若是一切照旧,她不会爆发,可但凡只要让她感受到万分之一的危险,她就能自己把危险系数放大数百,数万倍,最终自爆!这就是心理学上常说的心理暗示,很多时候,人就是败在看似没什么作用的心理暗示上面的。

    ☆、第43章

    潘辰赶到长乐宫的时候,宁淑妃,沈淑媛,闫昭仪等都已经到了,四个良媛也分别坐在后面旁听,锦绣宫的三个婕妤全都跪在中间,苏婕妤最是莫名其妙,跪在一旁眼睛红红的,宋婕妤和赵婕妤两人全都挂了彩,以赵婕妤的伤势最为严重,从下颚到后脖,一道口子沁出血珠,得亏不是利器,要是刀剑之类的东西,就这力道,赵婕妤没准就给割喉了。

    潘筱坐在主位之上,端庄高贵,面若冰霜。

    这还是她在后宫中第一次行使这么大的权利,从前虽说太后吩咐了让她协理后宫之事,但那之后后宫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潘筱手里的权利没有用武之地,这回总算用上了,可不得把所有人都喊过来嘛。

    潘辰其实有的时候觉得,潘筱这个人,看似高傲,但内心世界却是绝对的庸俗,不过平时以冷傲清高伪装自己,让别人以为她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这个伪装,不仅骗了别人,也骗了她自己,以为自己真的是高人一等的清贵之人。

    潘辰到场之后,闫昭仪立刻对她招招手,让她坐过去,潘辰从侧面走去,谁也没有影响。

    闫昭仪热心,等潘辰坐下之后,就凑过来小声给潘辰科普现状:

    “宋婕妤拿玉簪把赵婕妤给划了,据说赵婕妤暗地里威胁勒索宋婕妤,被押到贤妃娘娘面前,赵婕妤供了出来,说她知道宋婕妤和男人有首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闫昭仪刚刚说完这些,赵婕妤的厉声就再次传出:

    “娘娘,臣妾没有说谎,大半个月前的一日,宋婕妤几乎半夜才回的锦绣宫,衣衫不整,发鬓凌乱,妆容有失,一看就知道是与人野、合回来,臣妾那天晚上刚好睡不着,瞧见了鬼鬼祟祟的宋婕妤,事后奴婢去问宋婕妤的话,宋婕妤紧张,就拿出好些金银首饰来给我,让我千万不要把当晚的事情说出去,我一时财迷心窍,就收了她的东西,臣妾贪心有错,也是一时糊涂,但臣妾所言之事,绝无半点虚假。”

    宋婕妤听赵婕妤把话全都说透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狼狈不堪的往她扑过去,长长的指甲又在赵婕妤的脸上划出了几道血印子,两人扭打在一起,潘筱怒道:

    “都给我住手!”

    随着潘筱的一声责令,站在门边等候的嬷嬷便上前动手,将扭打的难舍难分的宋婕妤和赵婕妤强行分开,赵婕妤气喘吁吁,怒目瞪着宋婕妤:“你有胆子做,怎的没胆子承认?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可以反驳我,动手算什么本事?你要脸不要脸?”

    对于赵婕妤的指责,宋婕妤也满肚子的话说,她此刻情绪激动的厉害,她担心了这么长时间的事情,终于曝光出来了,并且是以这样难看的姿态给赵婕妤扒出来的,宋婕妤拼了一身剐也要跟赵婕妤把道理好好的分辨分辨: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把你当嫡亲姐妹,告诉了你这件事,我跟你说过,我是受害者,你偏要编排我,你拿了我那么多东西,拿了我那么多银票和金银细软,你答应我要替我保守秘密的,可你转头就把这个秘密给说了出来,我不知廉耻不要脸,可你就有情有义吗?”

    赵婕妤也知道自己确实拿了不少好处,不该曝出这件事来,可是一切也不是她愿意的,她还想多耍她几天,要不是这个疯女人突然发疯来杀她,赵婕妤也不会狗急跳墙,为撇清自己把一切都说出来啊。

    宋婕妤见赵婕妤没有否认,心中就更加确定了那纸条上写的是真的,果然这个不守信用的女人,一边拿着她的东西保证不说出去,另一边就把秘密告诉了别人,牙齿都给她咬出了血,宋婕妤此刻恨不得扑过去咬断她的喉咙!

    不管这两人各执一词的态度,单是宋婕妤的话就足够在厅中造成惊涛骇浪般的效果。

    宋婕妤的确不检点,可她自己却说自己的受害者,这句话背后是什么意思叫人迷惑,潘筱冷声对宋婕妤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出来。什么受害不受害,你说清楚。”

    宋婕妤听见了潘筱的问题,暂时收回了怒目瞪着赵婕妤的凶狠目光,转过头以后,脑中似乎想起一些事来,鼻头发酸,加上诸多压力让她承受不住,终于崩溃的哭了出来。

    “臣妾是受害者啊!娘娘。臣妾那晚从闫昭仪的宫里回去,半路想起来还有新花样没有描,因为想赶着绣一副帕子出来孝敬太后,就让春桃返回闫昭仪那儿描花样,臣妾就自己一个人回去,原以为在宫里不会发生意外,可没想到,臣妾给人从后面打晕,再醒来的时候,身上衣衫不整,被人拖到假山里头……我不敢说出这件事来,我不敢说,收拾了一番衣裳,就跌跌撞撞的回了锦绣宫,谁知道这一幕给赵婕妤看见了。她借此威胁我,我苦苦哀求她,与她细说苦衷,谁知道她让我给她金银封口,我照做了,她要什么,我给她什么,处处让着她,可她不守信用,她……”

    你等宋婕妤哭诉完毕,潘筱便打断了她:“你给人拖到假山里头……轻薄了?可看清那人是谁?后宫之中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太匪夷所思了。你可休要胡言乱语!”

    宋婕妤见潘筱不信,哭的更惨了:“臣妾没有胡言乱语,是确有其事!我,我醒来的时候,身上不着寸缕,娘娘,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臣妾干嘛要拿自己的名节说谎呀!这一个月来,臣妾饱受折磨,日夜难寐,提心吊胆,不知所措,成日担心这件事情被别人发现了,臣妾羞愧难当,已经做好了今后深居简出的准备,可谁知道……”

    潘筱和宁淑妃对视一眼,宁淑妃看了看沈淑媛,然后又环顾一圈,闫昭仪和潘辰都是一脸震惊的样子,其他几个良媛更是吓得不敢大声喘气,就连刚才哭哭啼啼的苏婕妤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刚才还在为自己无端遭受牵连哭泣,可是当宋婕妤说出事情真相之后,苏婕妤发现自己的那点委屈,根本就不算什么,也很纳闷,同样是住在锦绣宫中,可其他两位斗得如火如荼,小秘密齐飞,她却毫无所觉,也太迟钝了。

    而这件事的真相也让潘辰觉得意外,她一直猜想的是,宋婕妤和哪个侍卫有染,然后被赵婕妤抓个正着,所以才会给人勒索,却没想到宋婕妤居然是个受害者。那那个打晕她,把她拖入假山中,强行与她发生关系的男人是谁?还有,宋婕妤提到她是让春桃折回闫昭仪的宫里描花样,可是从她被打晕到醒来,然后自己走回锦绣宫,回去之后,在闫昭仪宫里描花样的春桃还没回去,那么也就是说,事情从发生到结束,总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半小时吧。

    半个小时里,要把人打晕了,拖入假山,然后火急火燎的办事,然后宋婕妤醒来,穿衣服,步履蹒跚的走回锦绣宫,这时间控制的天衣无缝,让人难以置信。

    可正如宋婕妤所言,若不是真的话,那她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名节来说这个谎话呢?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闫昭仪担忧的说道:“后宫之中,竟发生这般无法无天的事情,贤妃娘娘一定要彻查此事,要不然后宫之中就再无宁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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