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殿外的各司总管们各自交换了个眼神,因为太后的暴怒,是他们仿佛看到了曙光,一个个屏息静气,对事态发展充满了期待。

    潘辰今天给自己定的是‘嚣张宠妃’的人设,只见她歪坐在太师椅上,不时低头看着自己豆蔻红的指甲,对太后摔过来的纸张看也不看,就好整以暇,凉凉的说道:

    “哎哟,皇上的玉玺章印就给这样摔在地上,皇上自然不会对太后如何,毕竟谁也不会认为是太后故意摔的,倒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人,连盖着皇上玉玺的纸都捧不好,废物一般,留着还有什么用?”

    潘辰一边说话一边看着自己的指甲,仿佛毫不在意,可说的话却像是刀子般厉害,让太后身边的张嬷嬷愣了神,不安的看了一眼太后,没敢说话,闫氏咬牙切齿的说道:

    “哼,那你想如何啊?还想动了我身边的人不成?”

    张嬷嬷紧张的开始擦汗,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没给潘辰那两句话给吓得跪下来,只见潘辰抬眼,黑眸直勾勾的盯向了张嬷嬷,樱唇开合间,带着慢慢的自信:

    “太后身边的人,也不是第一次被动了,王公公这才走了几天啊,你说是不是啊,张嬷嬷?”

    张嬷嬷猛地一惊,想起了日前王福贵在康寿宫门前被李顺杖毙的事情,一脑门子的冷汗,宫里谁不知道,王福贵就是因为得罪了当时还是昭仪的潘辰,才给皇上下令打死的,王福贵是太后身边的第一亲信,皇上连这个面子都没给太后,试问,如果是她给德妃记恨上,皇上要拿她作伐,张嬷嬷自问可能下场还没有王福贵好呢。

    再加上,这个潘辰嘴刁的很,一句话就把太后摔东西的举动给推到了她的身上,还故意加重了语气,直言那是皇上加盖了玉玺的纸张,若是真有人追究起来,张嬷嬷觉得自己就是有三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想明白了这些,张嬷嬷就双腿发软给太后跪了下来:“太后,皇上加盖玉玺的纸张,奴婢事先不知,还请太后准许奴婢将这些捡起来,免得到时候皇上怪罪。”要是没有当初王福贵的事情发生,张嬷嬷自然不会给潘辰这个脸,可正因为王福贵的死,让后宫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起来,皇上对太后并不尊敬,对太后身边的人,再亲近也是想杀就杀的。

    闫氏哪里想到,潘辰不过短短一句话就让她身边的人丢盔卸甲,一时无语。静默的看着张嬷嬷,闫氏回过神之后,就是一巴掌给抽了过去,把张嬷嬷的脸都给打偏到了一侧,怒道:

    “你怕皇上怪罪,就不怕哀家怪罪吗?滚下去,贬去恭房,永远都别回来了。”

    张嬷嬷给内外夹击,彻底傻眼,直到被两个嬷嬷拉出去之后才反应过来,嚎着嗓子求饶,却也已经晚了。殿外等候的各总管看着那给拖下去的嬷嬷,心中全都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出来。尚药局的宋药监和尚仪局的姑姑对视了一眼,尚仪局的姑姑似乎有话说,尚药局的药监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内廷司的总管似乎察觉到尚仪局和尚药局的动摇,回头对她们瞪了一眼,两人都垂下了眼睑,不再做多余动作。

    辛冬与秋萍站在廊下,与其他娘娘身边的宫婢们站在一起,秋萍往殿外的总管姑姑们那儿看了一收回目光。

    殿中的气氛继续凝结,张嬷嬷被拖走之后,闫氏就更加生气了,指着潘辰道:

    “真是反了天了。不过一个小小妃子,居然敢这样嚣张,别以为有皇上在背后给你撑腰,哀家就奈何不了你!哀家就是现在杀了你,你看看皇上敢不敢拿哀家怎么样!”

    潘辰不以为意的笑着:“太后莫生气,到底发生了什么您都还没说,怎么就要打要杀的了,臣妾可是纳闷的很呀,难道是因为张嬷嬷吗?这有什么呀,太后只是让她去恭房,想她的时候再召回来不就得了,何必动怒呢。”

    “你!混账!少在那里混淆视听,哀家倒要问问你,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是你写的?还张贴到各司各部,你想干什么?想把这后宫掀翻了不成?我告诉你,只要有哀家在一天,就轮不到你整这些幺蛾子。”闫氏不想和潘辰继续废话,一下子就说到了要点之上。

    潘辰听闫氏终于提到了这个,也收敛了笑意,认真应对说道:

    “太后息怒,听臣妾一言,这后宫之中的各司各部,各司其职,维持的不过是后宫表面的平静,不发生什么事情,一切好说,但一旦发生了什么,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各司各部人员复杂,掌管着后宫的日常起居,每个司部中真正能决断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每个人身上都身兼数职,若是有一人起了不臣之心,那就意味着很多地方都被人控制,臣妾想做的,并不是要掀翻后宫,故意整幺蛾子,而是想让后宫往一个比较受控的方向发展,让各司各部里的职务分散开,这样即便有一人不臣,也不至于破坏大局,太后您在气头上,觉得臣妾不该做这些,但是您扪心自问,外面站着的那些人,您真的全都了解吗?全都信任吗?”

    闫氏看着潘辰,目光深沉,闪动,似乎在考虑潘辰所言的正确性,可一旁的宁淑妃却是坐不住了,上前来对潘辰说道:

    “潘辰,你这挑拨离间的嘴皮子功夫可真不错,各司各部的总管们受你的压迫,无奈之下才来请太后主持公道,你这番恶意揣测之言,竟是从何而来?你不过就是想报之前的私怨,你对各司各部之前对你的怠慢而怀恨在心罢了,如今你升天来,到处招兵买马,鸡犬升天不说,如今还想要把宫里安静的池水给搅乱,我看你就是想把各司各部的总管们尽数除掉,然后好安插自己的人入内吧,太后英明,才不会被你这花言巧语所蒙蔽。”

    潘辰的目光落在宁淑妃的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闫氏的情绪依旧还在动摇之中,左看看潘辰,又看看宁淑妃,一时竟不知该站在哪一边好。

    潘辰来到宁淑妃面前,凝视她片刻后,才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宁淑妃未免也太心急了吧,就好像外面的各司各部全都是宁淑妃的人一样……哦,对了,殿外的总管们,十有*也全都与宁淑妃一样,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吧,哎呀呀,这么一想的话,宁淑妃你的立场似乎也没法多说什么吧。”

    宁淑妃被潘辰这些绵里藏针的话逼退,是真没想到潘辰今日直接豁出去了,居然连这种话都能说的出来,宁淑妃身后的高瘦太监走上前来,对宁淑妃说道:

    “淑妃娘娘息怒,这事儿原就不关您的事儿,不过是您看不过德妃娘娘对太后不尊,这才忍不住站出来说话,事情如何公断,只有太后与德妃娘娘做主。”

    潘辰的目光缓缓的转到了那高瘦太监的身上,见他皮肤白皙,其貌不扬,苍白中带着病态,眉心微微泛红,倒像是个内家的模样。

    ☆、第79章

    潘辰和宁淑妃的那一番话让康寿宫内的气氛也产生了些变化,若不是潘辰提出来这一点,大家还真有些忘了,外面这些各司各部的人,有好些都是前朝留下,当年祁氏入宫,宫里两万人,清理掉了一万八,又从宫外新招入了几千人,可是谁也不能否认,如今的后宫之中,仍旧两千多前朝的旧人。

    这些人都是宁国时期就入了宫廷,换句话说,如今这位宁淑妃,当初就是他们的正经主子,若是想的深远一些,那宁淑妃的立场就很尴尬了。

    宁淑妃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被身后那高瘦太监一提醒,也就闭了嘴,眸子冷冷的将潘辰上下扫了一遍,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离开之后,潘辰才又将目光转回了太后身上,又问:

    “太后,您觉得臣妾说的对不对?”

    闫氏扫了一眼潘筱与宁淑妃,没好气的对潘辰答道:“哼,道理说的再好听又如何?你敢说你没有私心?宁淑妃虽然立场不好,但她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你贸然将殿外这些人全都清理了,是想安插自己的眼线,是不是?”

    潘辰不卑不吭:“太后,您仔细看过臣妾写的这些吗?殿外这些人,臣妾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要清理替换,他们依旧是总管,是掌事姑姑,薪俸不变,品级不变,不过就是把手里的权利分散一些出来,为什么他们会不愿意呢?臣妾可有些不明白了。”

    太后有些迟疑,一旁始终沉默的潘筱走了出来,冷冷的说道:

    “德妃娘娘可能是刚晋位分,有些膨胀,有些自以为是了,你说别人混淆视听,可殊不知,最混淆视听的就是你,殿外这些总管是因为不舍得分散手里的权利才来求太后做主的吗?若真如你所言,一切没有变化,他们为什么要来?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千百年来都是这样运作的,皇上登基以来,后宫太平和顺,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好的事情,这就说明之前的宫规与制度没有问题,可德妃你偏要打破这份和平,用你刚晋位分的威风,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肆意压迫,若是太后今日准了你,那你今后是不是还要给太后与我们都立规矩?整个后宫就都要听你一人的摆布,是不是这个意思?”

    潘筱就是一只不叫的狗,开了口就是咬人。

    潘辰微微一笑,不与潘筱争辩,而是转身对殿外喊了一声:“秋萍,将东西拿进来。”

    潘筱狐疑的看着潘辰,然后就见手里捧着一叠东西的秋萍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对殿中所有人行礼跪安,然后才躬身将手里的东西呈送到潘辰面前,像是几叠账本的样子,弯下腰身之前,秋萍与潘辰对视一眼,一只手在账册旁轻轻敲了几下,潘辰将这小动作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将秋萍托举的其中一本账册拿到手中,对在场众人说道:

    “我有没有肆意压迫,这份账册能说明。如果各司各部的管理真的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也不会费心做这些了。这本账册是采买司历年账册中的其中一本,上面的账目明细很清楚,数额不错,账面上没有问题。来人,将账本递给太后与贤妃瞧瞧去。”

    闫氏身边的另一位嬷嬷看了看闫氏,闫氏正狐疑中,点了点头,然后那嬷嬷便去到了潘辰面前,将她手里的账本接了过去,潘筱不动声色的走到闫氏身边,与闫氏一同观看,然后对潘辰说:

    “既然账本没问题,你还想说什么?”

    潘辰不卖关子,直接回答:“请太后与贤妃看一下具体的明细,这账本做的相当好,没有纰漏,每一页都有账本页号,太后和贤妃注意看看第八十二号,那上面写的是宫中日常用度,买的是食材与饰物材料,也就是御膳房,尚衣局需要的东西,这些东西,由采买司买回来,经过内廷司检查后发放到御膳房,尚衣局,流程我没有说错吧。东西是没错,流程也没错,但是东西的价格不觉得很奇怪吗?一两金丝枣的价格都快抵得上一两血燕的价格,一斤莲子就是天山上长的也不可能卖的比人参还贵吧?再说尚衣局,这一卷缝补衣服的棉线,就算是建康城内最好的衣料铺子出来的,价格也不会比金线价格还贵吧?”

    经过潘辰的解说,闫氏和潘筱果真是看出了价格问题,闫氏原本就是当家的,会看账本,这账的确做的不赖,可正如潘辰所言,价格上有很大的问题,潘筱从前学的也都是一家主母的本领,看帐也能看懂,却又不想承认潘辰说的对,便深吸一口气,站到了一边去。

    闫氏一拍扶手,怒道:“来人呐,让采买司,内廷司,御膳房和尚衣局的总管都进来,把这事儿给哀家解释清楚。”

    太后一声令下,被传召的人就火速跑进来了,内廷司总管对潘辰看了一眼,然后赶忙跪倒在闫氏面前,闫氏将账本摔在他们面前,内廷司倒是还好,采买司的张总管看到那账本,就吓得满头是汗,擦都擦不干净,闫氏冷声说道:

    “我竟不知,后宫之中,竟有你们这种包藏祸心之人,这账本是你采买司的吗?”

    后宫之中各司各部都有自己的账本,而从账本的花样款式就能知道是哪里的,张总管颤颤抖抖的点了点头:“是,是。”

    “哼。那德妃所言之事你可承认?账本名目作假,你是有几个脑袋?”

    张总管脸色铁青,眼角余光不住瞥向内廷司的刘总管,可嘴上却是什么都不敢说,潘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漫不经心的走到张总管身旁,蹲下身子,与跪在地上的张总管平视,勾唇说道:

    “张总管近来是不是刚把母亲从乡里接来了建康城,屋里还藏了个小媳妇,正是好日子开始的时候啊。”

    潘辰的话,让张总管好像见了鬼一般,惊恐万分的看着潘辰,唇色越发泛白,头上的冷汗直流,潘辰满意的看着他的反应,张总管被她盯得十分不自在,抬眼迅速瞥了她一眼,潘辰适时的与他对视,将目光瞥了一眼内廷司的刘总管,张总管瞧着潘辰的眼神,心中顿时明了起来,潘辰见状便不再啰嗦,站了起来。

    “这本账本的确是采买司的,那这事儿肯定就是采买司的责任了,张总管的好日子只怕是到头儿了吧。”潘辰不冷不热的这般说道。

    张总管咽了下喉咙,然后才往旁边看了看,颤抖着声音说道:

    “德,德妃娘娘,这本账本的确是我采买司的,但是我们采买司只负责买,可真正指定的地方,还有那地方给的价格,都,都是其他司部自己提出来的,我,我们根本不知道价格是这个样子的。”

    张总管的这番话一出来,旁边的御膳房总管和尚衣局的姑姑就不乐意了,御膳房总管说道:“不不不,这,这些东西奴才们那儿知道是什么呀!就,就说要御膳房用的东西,可价格如何,这个咱们也……不知道啊。”

    尚衣局的姑姑此刻也意识到了害怕,从来没想到今儿居然会引火烧身,也是倒霉催的,这么多司部,偏偏德妃就挑了他们来说事儿,赶忙为自己辩解:

    “是,是啊,这些东西奴婢们不知道价格,这全都是……全都是采买司去买的,我们只管从内廷司拿东西回来用。”

    尚衣局姑姑的话一出口,就给内廷司总管刘公公往后瞪了一眼,尚衣局的姑姑赶忙缩头,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潘辰来到刘总管面前,笑道:

    “哦,那这个就是内廷司的责任咯?内廷司监管这一切,刘总管是中饱私囊还是……别有用心啊?”

    对于潘辰的话,内廷司刘总管只是冷哼了一声,:“哼,德妃娘娘可真是神通广大,为了诬陷奴才费劲了心思,这些东西的价格有没有问题另说,就算是有问题,那又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内廷司的责任呢?宫里订了东西,采买司出去买,我内廷司也就是核对一下东西的数量,如何就成了德妃娘娘口中的中饱私囊和别有用心呢?德妃娘娘凭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想把我这个内廷司的总管定罪,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潘辰但笑不语,居高临下看着刘总管片刻,就在刘总管被她盯得似乎有所觉的时候,潘辰忽然就转身,不给刘总管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对凤坐上的闫氏说道:

    “所以太后看见了吧,臣妾先前所言之事并没有错,后宫各司各部管理太混乱了,连责任明确制度都没有,真发生了类似这种账目混乱的事情,你推我推,每一个人看似都有些问题,可仔细想想,似乎都每个人都不能负完全的责任,这就是管理条例的疏忽,宫里的宫规可以规范宫中人员的仪态,衣着与言语动作,但是却规范不了这种责任,一个人在宫里做事,却没法承担责任,那么今天被发现的不过就是二三两枣儿和几卷棉线的事情,可若是往大了说,这就不是个小问题了。太后您说臣妾说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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