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被顾山长隆重请出来的空海大师登上高台后,拱着罗锅背居高临下左右看看,最终目光定格在最前排,洪亮的声音开口说道:“顾山长过誉了,贫僧不过一介僧俗,垂垂老矣,哪赶得上这台下的学子风姿斐然,如旭日初升、嫩芽破土般欣欣向荣、朝气蓬勃。”

    谦虚之言分从什么人嘴里说出来,若是个一事无成的赖汉这般说话,众人只会当他酸腐自卑拿不出手;可同样的话换成名满天下的空海大师来说,那就是为人谦虚有涵养。

    能得到空海大师一句赞许之言,不仅东林书院众学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连顾山长也觉得脸上大大增光。

    而做在沈墨慈背后的阿瑶总觉得,空海大师说这话时,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好像一直在盯着她看。四目相对时,他满是皱纹的唇角更是扬起慈祥的笑容,而眼睛也好像调皮地眨了下。

    眨眼睛?大庭广众之下得道高僧空海大师怎么会做出如此不庄重的事,这一定是她的幻觉!

    不知道怎么最近总是出现幻觉,等墨大儒之事过后,她一定要去庙里好生拜拜佛。

    在她胡思乱想时,空海大师也一直在关注着她。

    这便是小侯爷心心念念的胡家姑娘?还真是满脸福相,周身这福气深厚的……怎么说呢?他大半生阅人无数,连天下最尊贵几个人也都见过,但这等深厚的福气还真是生平罕见。

    惊讶之下他多看了几眼,这几眼让他慢慢看出了门道。不对,的确是福泽深厚的命格,可这福气中隐隐搀着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不能说是坏东西,只是那东西隐隐与福气相冲。

    认真分辨后他才发现,那是善气。

    因为善良而生生折损福气之事他也不是没见过,这天下间有太多人因一时心善而引狼入室,好点的落个伤心失落,坏的不乏家破人亡。可那些人大多是因福气不足,像胡家姑娘这般深厚福气,还隐隐有被善气压制的危险情况,他生平还是头一回见到。

    多年修佛而越发平静的心终于起了波澜,若先前他是因小侯爷吩咐才入青林书院讲学、顺带找个机会收胡家姑娘为徒,现在则多了几分主动和甘愿。

    这些心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空海大师面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维持着始终如一的和善,他目光一转看向男学最前方。

    这便是小侯爷每次提起时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表哥”,倒是个风姿如玉的公子,只是命犯桃花,空有才华而郁郁不得志,蓝颜命薄,不过也并非全无转机……

    余光瞥向女学那边的黄衫少女,想起小侯爷之前恐怖的神色,他赶紧收回心思。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尽量直直身子,他看向下方。

    “贫僧不过是一介僧俗,学问上算不得精进。贸然说起只怕言之无物,未免误人子弟,今日便照书院日常授课说说。”

    话说到这意思很明白,他要按平日授课的内容说,自然需要一本课本。

    顾山长没想到空海大师会如此务实,以他的地位随便说点什么,就算就地打坐给念经,面前这些学子也得装出十分受教、大彻大悟、感激涕零的模样来配合。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这样,甚至还配合着书院学子的进度来讲。

    他还有什么要反对的?

    当即他便抬足转身,准备入书院内给大师找一套全新的书。可还没等步子迈下去,大师已经止住他,只道借在座学子的一用即可。

    能被大师借书,这可是天大的荣耀。若是大师翻阅过程中看到书上注解或其它,对学子起了惜才之心指点一二,那这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不用多想,顾山长便将这项美差给了他最欣赏的学子——宋钦文。

    “钦文,且将你的书呈上来给大师一用。”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艳羡之色,那可是戏文中龙宫龟丞相化身的空海大师,名满天下的活神仙,自己的书能被他用一用,那得是多大的脸面。一时间书院众学子,无论男女皆是眼巴巴地看向宋钦文。不少人懊悔,自己平日怎么没有好生读书,赢得顾山长喜爱,不然今日这等好机会就是他们的。

    毕竟是未及弱冠的少年,宋钦文平日表现的再稳重,如今面对天大的好事,他也忍不住内心雀跃,如玉的面庞泛起几丝红色,无端添了几丝喜气。

    尽量稳重地站起来,他双手捧着书走向高台,微微躬身朝前递过去。

    “多谢。”

    点头说完,空海大师接过来,当着台下百余双钦羡的眼睛翻开后,脸色突然急剧变化。他赶紧合上书,连带着另一只手往书底下捞,作势想接住那个东西好好藏起来。可似乎是年迈手脚不灵活,下面的手出现偏差,非但没有接住,划抓之下反倒将藏在书中的剩余一半揪出来。

    当着顾山长的面,在书院所有人的目光中,一个像极了锦帕,但又比锦帕多几条系带,大一些且形状不甚规则的大红色布料自书中落下。被风一吹,飘在高台南侧的木质雕栏上,正好面对坐在南侧的书院学子。

    “此乃何物?”这事大多数男学子的反应。

    “啊。”尖叫声来自于右侧一小撮正在捂脸的女学子。

    坐在第二排阿瑶将雕栏上悬挂之物看得清清楚楚,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姑娘家贴身的肚兜。

    宋钦文书中怎么会夹这种东西?而且这件肚兜看起来有些眼熟。稍微一想她也就明白了。那活灵活现的莲花,不正是她最常用的花样?再细看过去,连花瓣上渐变的配色、脖绳独特的打结方式都与她一模一样。

    是她的!

    可她的贴身衣物从来都是妥善保管,即便穿一回就不穿了,也会洗净叠好放入专属她的库房,绝不可能出现在宋钦文手中。

    怎么会出现在这?

    阿瑶咬唇,心中隐隐想到另一种可能。是奶娘,前几日查获的账册中她私自偷出去她不少衣物,其中很有可能夹着贴身衣物。

    想到这她脸色一阵发白,强忍住恐惧抬起头,却看到正前方沈墨慈身体比她还要僵硬,甚至僵硬到连爬虫落到脖子上她也没有丝毫察觉。

    难道肚兜不是她的?想到方才竹林中浅青色与月白色交织的一幕,她心中有了大胆的猜测。

    仅仅片刻功夫,不少男学子已经认出了这东西,高台下人群中彻底炸开了锅。方才宋钦文上去送书时,众人虽然难掩羡慕,但本心里他们并无多少反感情绪。宋钦文人长得好看、读书也够努力,更难得的是他身上从无傲气,遇到同窗有困难时向来不吝于伸出援手,多年下来他很受书院众学子钦佩,甚至早上他们看到宋家马车时都会自觉退让,让他先行通过。

    可如此一个几乎堪称完美的人,竟然会在圣贤书中夹女子贴身衣物。这会不少人已经脑补出这样一幕:晨读时宋钦文坐在夫子位置上,居高临下看似一本正经的领读,其实藏在桌子下的手捏着一件红色肚兜,轻轻抚弄细细摩挲,心有感触时还会假装感悟圣贤之道,闭眼细细回味。

    幻灭,不过如此。

    意味深长的目光从下面投上来,被眼前一幕惊到的宋钦文呆若木鸡,完全忘记了辩解。

    眼见兄长置身于不义之中,宋钦蓉急了。身边嗤笑声传来,她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指向阿瑶。

    “是她,前几日她借了我哥的讲义说是熟悉书院功课,一定是她偷偷夹进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侯爷:恩,我就是这样的做好事不留名

    有没有感觉到打脸的节奏,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把只看文不撒花的小霸王们炸出来,( ˇ?ˇ )

    ☆、打脸(上)

    胡家姑娘将贴身小衣塞进了宋钦文书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宋钦蓉言之凿凿的指责声,将在场所有人集中在高台上的目光转移到女学第二排。

    清早乍见宋家马车上多个小表妹,他们还没往那边去想。可现在宋钦蓉的话说出口,众人却有志一同地觉得此事并无可能。

    宋钦文是谁?那可是他们青林书院的大才子,文曲星下凡的人物。自他入书院后,历年男学榜魁首就再没换过人。文采好不说,还面容俊朗、性情温和,这般好的男子,连同为男子的男学诸人都丝毫讨厌不起来,更不用说豆蔻年华的少女。

    女学诸人与之接触尚少,就这样不少姑娘见到宋钦文都要红了脸。那胡家姑娘可是宋钦文表妹,自幼青梅竹马长起来,又怎会不春心萌动。

    这样稍微往深处一想,不少人已经深信宋钦蓉所言,连带着眼神也变得或暧昧或鄙夷。

    察觉到周围气氛变化,宋钦蓉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解了兄长危机。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兄长虽然有才,在书院中也颇有威望,但挡不住背后有人眼红。人言可畏,再过几个月他便要参加乡试,此时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至于阿瑶……她看向所有人目光集中处的阿瑶,似乎被吓住了,这会她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宋钦蓉心底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快感,多年以来都是她在阿瑶跟前做低伏小。虽然每次都会得到些精美的珠宝首饰,可那些于常人来说天价的东西,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别人拿自己不稀罕的东西随意扔给她,而她却必须欢天喜地的接住,这让她感觉屈辱。

    如今风水轮流转,肚兜之事一出,阿瑶日后必然要嫁给兄长。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嫁进来,她一辈子别想挺直腰杆做人。

    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

    想到这宋钦蓉越发激动,这会她丁点不怕得罪阿瑶。得罪了又如何,除了兄长她还能嫁给谁?嫁进宋家想过舒坦日子,就得讨好她这个小姑子。

    心下越发坚定,言辞上她也越发激烈。

    “阿瑶,你怎么能这么做。哥哥开春就要参加乡试,他寒窗苦读十几年就是为了这事,如此紧张的时刻自然要心无旁骛,你怎能让她分心。”

    各种指责之言倾泻而出,言辞越来越激烈。在宋钦蓉口中,阿瑶成了为了儿女私情丝毫不顾其他,□□又不知事的可恶女子,和该被世人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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