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有误?”沈墨慈依旧信心满满,对着阿瑶的眼神隐隐有些嘲讽,“还请胡姑娘不吝赐教。”

    “终于改口喊我胡姑娘了,你我自第一次见面就已结仇,这点空海大师可以作证。明明关系没那般亲昵,方才沈姑娘却一口一个阿瑶,叫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被强行拉进来的空海大师眼观鼻鼻观心,古井无波的脸下是一颗躁动的心。他总算明白为何小侯爷对胡家姑娘青眼有加,瞧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真是如出一辙。

    她忍!沈墨慈掩去眼中寒芒。倚靠沈家百年积累的关系网,她才能提早一步知晓题面,破题之方更是很偶然的机会才得到。这其中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她就不信阿瑶也有同样的好运道。

    等她卡壳当众出丑,她能轻松赢回脸面。

    “毕竟同窗一场,有些事既然胡姑娘不愿,我也不勉强。当下,还请赐教。”

    好能忍,阿瑶不禁佩服。越是了解沈墨慈,她就越发明白自己前世输的有多不冤。数年如一日、一天近十个时辰的用功,单这份勤勉,世间能有几人做到。想到她玩乐时,有个一般大的姑娘在忙于精研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同时又暗中揣摩人心,片刻不得闲,这会她有些不忍拆穿。

    当然这种念头只在她心中停留了一瞬,努力的人就可以肆意妄为?因为她努力,所以就能害得她家破人亡?

    定定心神,在沈墨慈越发嘲弄的眼神中,阿瑶终于开口:“沈姑娘的破题之方,乍听很有新意也很有道理,可稍微往深处想想,便知完全行不通。”

    “胡姑娘倒是说说看,如何行不通?”

    “不论是由果及因,还是由因得果,归根结底还是两者间存在因果关系。所以外邦人方程所能解决的问题,我大夏人的算筹定可解。既然如此,为何毕生精研算学的墨夫人未能轻易破解?所谓新奇的法子,不过是哗众取宠。”

    沈墨慈脸色变了,她想起刚才听到阿瑶声音时,心底升起的不祥预感。这会预感隐隐成真,一想到要同时放弃两座大靠山,她的心简直在滴血。

    她得不到的,阿瑶也别想得到。

    “这不过是你的臆测,你又怎知按照我的方子,此题解不出来?”

    “我当然知道。”

    阿瑶挺胸,悲哀地发现再怎么挺也比不过沈墨慈。干脆她也不挺了,转而快速将自己想法道出:“方才乍听题中天文数字,我头有些大。好在沈姑娘提及绸缎庄,及时点醒我。”

    “绸缎庄?”沈墨慈隐隐觉得,阿瑶下面的话会让她十分后悔。

    “书院夫子曾讲过比拟,将一种事物比作另一种事物。方才听题面时,我便觉得筑坝场景似曾相识,直到沈姑娘提及绸缎庄,我才茅塞顿开。如果将生丝比作土方,蚕农比作采土之人,缫丝者比作劳夫,其实每匹绸缎产出的过程与修筑水坝差不多。我虽不懂朝廷这等大工程,但却知因残次损耗,加之品质上的差异,每匹绸缎所用劳力、生丝皆不尽相同。沈姑娘早已接手沈家生意,应该比我还清楚,这些东西没有确切的数值,只能控制在合理范围内。”

    环顾四周,定了定,阿瑶说出最后一句话:“由丝绸及水坝,我斗胆推断,此题也无确切答案。”

    怎么会这样?沈墨慈僵在原地,她明白阿瑶也没想出法子,偏偏她将她精心准备的破题之方反驳得一无是处。方才她的每一个字,都如尖针般直冲她面门,扎到脸上沙沙地疼。

    寂静、佛塔下陷入空前的寂静。

    “总算没那么笨。”

    佛塔下传来飘渺的声音,玄衣少年开口:“阿瑶说得没错。”

    这个当口,沈墨慈已经顾不得拉拢少年,“民女自知景公子与阿瑶亲近,可事实如何尚未经过论证。”

    “论证?”陆景渊如听到天大笑话般:“本侯说什么就是什么,还需要论证?不过本侯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工部历年水利卷宗本侯也有所涉猎。诸如气候、人心等物皆为不定之因,关乎此类工事,所用物料、所征徭役并无确切数字,只会定下约数,开工后依据情况适时调整。”

    原来是位侯爷!京中这般年轻的侯爷,好像只有……

    刚她怎么就没忍忍,得罪了这位,墨大儒和空海大师估计也靠不上了。想明白此点,沈墨慈心在滴血。

    可如今骑虎难下,若是软了骨头,日后定让这位权贵看不起。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博一线生机。

    想到这她尽量高地抬起胸脯,“可这毕竟只是一道题目。”

    “经世致用!读圣贤书是为了什么?”

    懒得再解释,上前拉起阿瑶袖子,他无奈道:“别挺了,再挺也高不了。”

    反正他又不嫌弃,真不明白这傻丫头着什么急,陆景渊唇角微微翘起。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重点:

    1、小侯爷和阿瑶默契度进度条涨了一大截;

    2、空海大师抢镜头卖萌,^^

    3、沈墨慈的成功源自于努力,那么问题来了,不择手段的成功应该受到推崇么?

    4、大家情人节快乐,鱼丸没有情人,自己给自己订了个爽肤水,礼盒很漂亮,惊喜度没有丁点打折。总之,不论单身还是有人陪的大家,都要开开心心。

    ☆、幡然悔悟

    经世致用!

    这四个大字如华首寺前院大殿响彻的钟声般,敲醒了沉思中的墨道玄。

    此时此刻,他回忆起了刚与阿淑成亲时的情景。那时两人住在书院后山的竹屋中,面对面两张平头案堆满了书籍,日日钻研只求终有一日学有所得,造福万民。

    可随着他声名日盛,慕名前来求学者越来越多,渐渐地他将大部分精力投放在俗物中。他接受当时尚在皇位的太上皇旨意,入翰林为官。亭台楼阁、金堆玉砌、曲水流觞、金樽斗酒,京城繁华迷人眼,消磨掉做学问的初心。

    不知从何时起,平头案前只剩阿淑一人。直到她病重,弥留之际将此遗愿托付予他。

    先前他只纠结于题面,如今答案真正揭晓,他才若有所感。她早已将此题参透,之所以拼着最后一口气郑重托付,不过是欲借此警醒他。

    “读书求学,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淑,你从未忘却少年之志,且终其一生皆在为此努力。甚至至死,你都不忘点醒迷途的为夫。

    面朝佛塔双膝跪地,墨大儒双手握拳狠狠捶在地上,泪流满面。

    “阿弥陀佛。”

    站在他身后,望着他周身逐渐抽离的浮华之气,空海大师平视佛塔,目露慈悲。

    离佛塔不远的华首寺前院,大殿前方那颗足有两人合抱粗的老菩提树下,阿瑶抱膝蹲在下面,小手无意识地划拉着菩提子,心下剧烈挣扎。

    刚才有人说她又笨、又矮又……不挺,短短几句话,由内而外将她挑剔得一无是处。

    偏偏说这话的人是位小侯爷,位高权重她惹不起。

    要自尊还是要小命?

    “过来。”

    站在大殿台阶上,居高临下,隔着香炉陆景渊朝树下抓耳挠腮的小丫头招招手。

    谁要听他的!阿瑶低头,专心地捡起了菩提子。

    反了天了!阴下脸,陆景渊高抬皂靴,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她跟前,弯腰凑在她耳边,低声说出几个字。

    惊愕之下阿瑶手心一松,手中菩提子四散,随着菩提树凸起的树根滚落,四散各处。

    “此事当真?”

    陆景渊傲然地扬起下巴。

    有些人单站在那,无须任何言语就能令人信服,面前的玄衣少年便是这等人。方才他所言不是别的,正是“有人觊觎胡家库房”。贼喊捉贼的事多了去,前世的宋钦文不正是一面说着要帮她找出谋杀阿爹的真凶,另一面与真凶暗通曲款,谋得胡家财产。

    重生一次她颇有些草木皆兵,若是旁人她肯定要怀疑一番,偏偏面前之人让她起不了丝毫戒备。

    “谁?”

    见他面露不愉,顿了顿,阿瑶面露恳求之色:“景哥哥可否告知阿瑶,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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