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钦差完全想错了,宁安大长公主之所以与世无争,完全是因为她没有争的必要。

    娘家两人一位太后一位皇帝,完全没有需要她帮衬的地方。所嫁夫婿拿她当仇人,脑子抽了才会凑上去帮广平侯府争。生的儿子从小又是个争气的,不需要她去给要爵位。她这辈子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站队,夫婿态度摆在那,她根本就不用犹豫。

    站在娘家那边,广平侯府的事自有亲娘和亲兄弟帮她料理。而一应吃穿用度,在她没想到之前,自觉她嫁得委屈的亲娘就已经截下各地进贡来的好东西,不要钱似地搬到公主府。

    就这样,她还有什么好争的?

    这次阿瑶册封所需行头的确全由宁安大长公主亲手置办,可她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命人把公主府库房打开搬东西。

    甚至连整理都不用整理,养了个年过二十还未成婚的儿子,多年来盼儿媳妇心切的大长公主早已开始暗搓搓地准备聘礼。

    虽然婚姻失败,可贵为公主的她并没有尝到多少苦。这样说也不尽然,在皇上未登基前,她的确是忍了一段时间。可皇帝登基掌握大权后,把该补偿的都补偿给了她,以至于这几年她活得十分舒心,心中那点微乎其微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

    万事顺心,她自然也没有折磨儿媳妇来纾解内心郁闷的需求。相反,长于皇家的她深切理解何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未来儿媳妇只是个商户家姑娘,虽然两人未曾谋面,但在外人面前她也得给足了脸面。

    “搬!使劲搬!”

    各地进贡的奇珍由太后之手搬进公主府库房,倒个手再运往江南,直达鉴湖码头。

    训练有素的侍卫将这些来自东南西北,价值连城的摆设有条不紊地布置在码头上,种种奇珍可算是给大夏各地来得商贾开了眼。

    “南海珊瑚?看这血红的颜色,只有爪哇国才能出产。我家祖上得到块巴掌大的,就被拿来奉为传家宝,这一人高的珊瑚树,怕是爪哇国的贡品吧?”

    “看那玉如意的质地多通透,我曾在西域王廷一位贵族身上见过类似的,当日觉得那贵族身上带的必是当世奇珍,可比起今日这块,简直不入眼。”

    台下抽气声传来,这些走南闯北的商贾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如今却个个目瞪口呆。

    卡在吉时前一刻,京城运来的摆件安置妥当。若是先前金砖铺地只是豪奢,如今种种名贵器物点缀其中,则完全彰显出了底蕴。

    身为大典主角的阿瑶也被这幅阵仗给吓住了,抓起一绺头发,她不安地看向旁边少年。

    “我的发髻是不是有些太过随意?”

    听出她声音中的忐忑,陆景渊扭头,常年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眸在望向她时有了些暖意。

    阿娘准备得十分充分,甚至连郡君该有的冠服也一并捎带过来。虽说衣裳是郡君的规格,可所用衣料以及上面种种装饰的原材料却全是按公主规制来的,原本精致的冠服再添几分精细,天家富贵威仪展露无余。

    这般精致的衣裳,却丝毫没有掩盖住他家丫头的光彩。

    她五官本就极为精致,此刻包裹在冠服中,江南女子身上独有的温润让她化解了冠服凌厉的气势,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融合,看起来赏心悦目。

    “很好。”

    “当真?”

    声音中带出的喜悦让他心下一软,平日拘泥于男儿威严轻易不肯说出口的情话不自觉脱口而出:“你本就生得美,自然穿什么都好看。加之这些时日你独当一面,虽然辛苦可也算是有所收获,这会气场就完全能压得住衣裳。”

    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了顿,他赶紧转移话题:“不过是走个流程,等会你无须紧张,一切照旧就是。”

    景哥哥夸她了!

    阿瑶眼睛亮亮的,腮顶升起两朵红晕,本就娇俏的少女如春花绽放,成为江南春日最明媚的一道风景。

    “哼。”

    人群中不起眼的角落,围笠下的沈墨慈面容扭曲。

    在沈家库房被烧,失去最后的翻盘资本后,她仍旧抓住一线希望,说服靖王来走这一遭。

    说服靖王的理由很简单,无非是胡家万贯家财。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身为太上皇最器重儿子的靖王对皇位的渴望。欲要争夺皇位,就要有人有兵。无论是收买朝臣还是豢养私兵,全都需要银子。

    本来她还没有十足把握,可当金砖铺道之事出来,胡家财力如何,都无需她说得天花乱坠。

    面对如此大的一块肥肉,陪都势力被逐渐蚕食,现如今如饿狼般的靖王自然无法抵挡如此诱惑。

    深谙人心,沈墨慈一大早便等到这。可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堂堂靖王——太上皇诸子中最为贤德的一位,在定北侯手中竟没能过得了一个回合。

    明知自己已然失败,应该赶紧离开青城,可她双脚却跟生根长在地上似得,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动分毫。她看着前世叱咤京城的羽林卫自楼船上抬下一只只箱笼,其内一件件奇珍刺伤了她的眼。她看着胡瑶站在高台上,被那俊美无铸、出身清贵的少年用宠溺的目光注视着。看着她在全城百姓的瞩目中走向高台正中,祭拜天地。

    那本该是属于她的,前世的她也是这般被青城百姓敬仰,被诸多青年才俊捧在手心。

    不,胡瑶甚至比她拥有的更多。得到胡家库房又如何,那里面可没有方才羽林卫捧着的种种稀世珍宝。还有那些仰慕她的青年才俊,他们不过是痴迷于她的身体以及她可能给他们带来的利益,而定北侯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有胡瑶这个人。

    不论胡瑶蠢笨如猪,还是在市井传言中何等不堪,他始终坚定地站在她身后,为她出谋划策、遮风挡雨,成为她强有力的支撑,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终究……还是比不过……

    胸膛剧烈起伏逐渐舒缓下来,扭曲的面色也变为颓然和悲凉。在她渐渐平静的过程中,钦差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圣旨内容响彻整个码头,回荡在天地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胡氏女阿瑶蕙质兰心……,特封为福安郡君,钦此。”

    福安,福气安宁,同时“安”也是宁安大长公主封号中最美好的字眼。此封号乃是宁安大长公主亲自掌眼,夫妻一体,借由未来儿媳,她表达了对儿子未来生活的期许。

    这一切阿瑶或许不清楚,但陆景渊却是明白

    安宁?阿娘早些年就有怨言,他这般四海为家风里来雨里去太过危险。先前他不觉得有什么,甚至隐隐觉得这般热血才是男儿该有的生活。可日后若是有这丫头相伴,想到这他突然觉得“安宁”两个字无限美好。

    几不可见地点头,目光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个头戴围笠身形踉跄的女子。

    “跟上去。”

    他给旁边暗卫比个抹脖子的手势。

    ☆、第135章

    有宁安大长公主多年积累的“嫁妆”助场,再加上胡家百年积累下来的不俗身家,阿瑶的郡君册封典仪空前盛大。

    且不说自五湖四海赶来的各路商贾,就连官居高位的钦差大人亦是难掩心下惊叹。他们只知宁安大长公主很是重视此次册封典仪,亲自筹备了些好东西,却没想到她能拿出的是这般名贵的物件。

    即便天子开恩,特许胡氏女使用公主依仗,可公主也分三六九等。虽说都是金枝玉叶,可中宫嫡出,宠妃所出与不起眼的低等宫妃所出,待遇可是天差地别。谁是镶金的泥土胚,谁是不怕火炼的真金,京城里面那些勋贵们更是门儿清。

    可两位钦差就从未见过如此高规格的公主依仗,连元后嫡出、深受今上器重的宁安大长公主本人也未曾有过这般奢华。

    不同于台下被惊呆的众人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整个过程中钦差很淡定,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把为官多年练就的定力全都拿出来,才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排场惊得失了分寸。

    不光钦差,身处所有人视线焦点的阿瑶也有些不淡定。虽然早已做过心理建设,可面对如此大的场面,她走起路来都有些飘乎乎的。得亏身上冠服足够隆重,头面沉重的份量压得她做不出多余动作,整个人愈发稳重。

    现场唯二能稳住的,也就只剩阿瑶左右两侧的胡九龄以及小侯爷。前者心思很简单,他最宝贝的闺女,再隆重的册封典仪也算不得什么。后者也是这样想的,除此之外他还想到更多,这些上好的物件可都是阿娘准备的。一件件名贵的古董玉器,放在公主府也算是上等,拿出这些足以证明阿娘态度。

    有阿娘态度摆在那,那宫中的皇帝舅舅以及太后外祖母想来不是问题。

    先前小侯爷向来不会顾虑这些人情往来,那些人不喜欢他又如何?还不是拿他没办法。可不顾虑不代表不懂,生于高门,自幼便耳濡目染各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天资聪颖如他心里跟明镜似得。

    他可以舍得一身骂,那丫头绝对不行。

    如今三位至亲的支持给他吃了一颗最大的定心丸,他们态度摆在那,京中谁还敢言阿瑶半句不是?

    这般想着,他神色越发缓和,将目光从沈墨慈仓皇离去的背影中收回,再次看向高台正中时,圣旨已然宣读完毕。身着冠服的阿瑶由两位丫鬟服侍着起身,抬起双手接过圣旨。

    宽袍广袖中露出一截青葱玉手,双臂抬平稳稳地接过圣旨。就这会功夫,太阳又升起来不少,明媚的午阳照亮整个鉴湖码头,水面如一块巨大的反光镜,正中心新晋福安郡君如九天玄女下凡,美艳不可方物。

    陆景渊有刹那间的失神,醒过神来往下看,就见台下两侧不少青年男子也露出迷恋的神情。而离最近一位身着上等皮裘的巨贾之子,眼神中更是透出无比的狂热。

    “哼!”瞬间他冷下脸,有些事看来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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