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芫先将大牛送回他家,在他一家子的感谢中,寡言地摇摇头表示不用谢,转过身,沈昭慕就站在大牛家外g。
    他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还有滚下山坡时被划破的口子,瞧着,当真是狼狈可怜。
    但池芫一点都不心疼。
    纯属他自己作的。
    她一言不发地出来,眼神都不想分给他一个地错过他,往回走。
    沈昭慕像条小狗似的,耷拉着脑袋,忙跟在池芫身后。
    双手攥着拳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看了眼池芫那为了护他的头而受伤的手背,抿了抿唇。
    有那么一瞬感到眼前的画面无比熟悉。
    从前的十多年里,她好像都如今日这般,护着他,哪怕她自己会遍体鳞伤,甚至九死一生。
    以前不懂得爱,不会心疼,更不知道怎么为别人考虑。
    如今懂得了方知这滋味,那就是他宁可伤在他自己身上,也不愿看到她受丁点的痛。
    “阿芫,对不起,我给你擦药。”
    等回了屋,沈昭慕忙找出金创药,要给池芫上药,池芫直接从他手里接过,没有理他,“嘭”地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沈昭慕咬了咬下唇,没有说什么,在她屋外,蹲下了。
    从皇宫那个华丽的金笼子逃出来后,他并没有感到归属感,依旧觉着这茫茫人世间对他的恶意排斥。
    他从未爱过这个人间,但他想留在喜欢之人身旁。
    或许他生来便是这般,一边厌恶着,一边却不得不依附着。
    沈昭慕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屋内的灯灭了,或许阿芫已经睡下了,他想。
    但他依旧坐在门槛上,双手抱着手臂,微微望着屋外宁静的夜色。
    陷入无边的孤寂与迷茫中。
    他控制不住伪装成能够讨阿芫喜欢的模样,也压制不住偏激和嫉妒的心,当他看到阿芫扶着那汉子时,他多想将那汉子给杀了啊。
    想到这,沈昭慕起身,麻木地捶了下发麻的腿,缓缓走出去。
    大牛家。
    他来到门外,此时大牛屋中还亮着。
    “大牛啊,那姑娘长得是好,身段也不错,但她嫁人了啊,看着也不像个……好相处的姑娘,哎,也不知道是不是娘多想了,那小夫妻俩瞧着像是私奔或逃难的……山间哪有这么标致金贵的人儿?
    听娘一句,少和他们来往,别惹麻烦上身。”
    沈昭慕握了握拳头,对牛婶子背后这么编排才救了她儿子的阿芫,感到很是气愤。
    他蹲下,捡了一块石头,抿了抿唇线,眼底一片阴冷暗沉。
    这时,大牛笨拙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娘,你说啥呢!阿芫妹子就是瞧着冷,她很热心肠的,要不然也不会救俺回来了!
    咱要知那什么恩图那个报的,俺觉着她不错,不过她嫁人了,虽然俺瞧着她那相公弱了点,但他看阿芫妹子的眼神就像姐夫看大姐,有,有那什么,对,是有光的!”
    沈昭慕想砸向窗户纸的石头缓缓放下。
    他咬了咬牙,夸也没用,敢觊觎阿芫,就不是好东西。
    “大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忽然,衣摆被拽了拽,梳着羊角辫的,穿着补丁花裙的小女孩咬着手指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奇地问了句。
    这是谁家孩子,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吓人的?
    沈昭慕低头,看着她脏兮兮的脸,眯了眯眼角,他从小姑娘黑葡萄似的眼里看到自己此时的样子,和他伪装出来的温润和煦毫不沾边。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石头。
    他的本能是,灭口。
    看到他丑恶一面,会宣扬出去,让村民知道排挤他和阿芫,会让阿芫讨厌他的人,杀了就是……
    “大哥哥,你也被娘揍了睡不着吗?”小姑娘却尤不自知危险在前,她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破布娃娃,递给沈昭慕,“我以前睡不着,就会抱着这个娃娃的,送你!”
    她见沈昭慕微微弯着腰不说话,便踮起脚,小声地说着,伸手强行将布娃娃塞他怀里了。
    沈昭慕讶异地眨了眨眸子。
    面上错愕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傻气。
    他不解,“为什么送我这个?”
    小姑娘笑起来一口白牙在晕黄的光线下很是耀眼。
    “你好看,你肯定是好人,我喜欢漂亮哥哥!”
    呵,这张皮囊骗了多少无知的人。
    他怎么会是好人呢,他刚刚还想杀了她呢。
    喜欢么?
    他这样的人,除了阿芫,见识过真面目的,谁会喜欢?就连阿芫都在对他失望,不是么?
    沈昭慕苦嘲地丢了石头,将怀里的布娃娃塞回小姑娘手中。
    “脏死了,不要。”
    然后直接走了。
    谁稀罕一个破娃娃!
    沈昭慕眼角红了红,双手握拳,他这么坏的脾气,本性这么恶劣,阿芫却能救一个不熟的村民,他们本身是不一样的吧。
    她持剑杀人,却依旧向善;他白衣不沾尘,心中却满是阴霾。
    池芫看到这一幕,着实松了口气。
    大晚上的也不容易,怕小变态出去滥杀无辜,她觉都不敢睡就跟出来了。
    好在,熊孩子砸窗户这样的小学鸡行为他没做,杀害无辜稚子的事也没发生。
    还有的救。
    她脚尖点了几下,来到篱笆门前,进去,本想着在门口等他,但一想到他白日那绿箭的行为,就有些心里发堵。
    等他什么时候意识到,他这个行为她无法接受,主动过来找她摊牌的时候,她再和他掰扯吧。
    沈昭慕回来时,静悄悄的,怕吵着“睡梦中”的池芫。
    他脱下脏兮兮的外衣,一个人去院里打了盆水,笨拙地揉搓着。
    他反反复复地回忆侯府、皇宫,以及来到这所发生的的点滴,从什么时候阿芫的态度转变了呢?
    不对,应该说,阿芫是从什么时候,不愿再和他同流合污?
    是从水牢那以后吧。
    于是,他沉默了。
    经历过生死,她是不是幡然明白,和他这样的人在一块,只会发烂发臭?
    他发现他和高若隶一样,内心阴暗多疑,总是不信任身边人。
    高若隶因为这样,将高若薇越推越远。
    那么他自己呢。
    不,他不想成为第二个高若隶。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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