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潘颖明显打了个哆嗦,大眼珠子却在眼眶里转了两转。

    我见她并没有显得多害怕,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什么话天亮再说吧,我得睡一会儿,你要是困,在沙发上眯会儿得了。”

    上了一天班,又熬了大半夜,我是真困了,躺在床上不大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刚开始没当回事,翻个身想继续睡,可这老房子的隔音实在不好,那声音响个不停,像是在用手指关节敲玻璃,“铛铛…铛铛…”格外的让人烦躁。

    我忍不住坐了起来,挠了挠头发,翻身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走了出去。

    一到客厅,那声音就消失了。

    难不成是我幻听了?

    客厅里没开灯,但昏暗中能看清沙发上没人,潘颖不在客厅。

    难道她走了?

    走就走吧,反正天也快亮了。

    我刚要回屋继续睡,忽然,厕所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转头往厕所一看,门开着,里面也没开灯。

    从我的角度看去,影影绰绰的就见里面站着个人。

    我想喊潘颖的名字,可又觉得奇怪,就算要上厕所,最起码也要把厕所的灯打开吧。

    低语声断断续续传来,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确是从厕所里传来的。

    想起刚才敲玻璃的声音,我心里有点犯疑。

    老房子的厕所很小,看人影站立的位置,应该是正对着洗手台,对着洗手台上方那面椭圆形的镜子……

    她不睡觉,也不开灯,对着镜子嘀咕什么呢?

    我吸了口气,走了过去,怕吓到里面的人,没刻意放轻脚步,但里面的人还是没发现我。

    走到门口,我终于看清,这人就是潘颖。

    虽然离得近了,可仍是听不太清楚她在嘀咕什么,隐约只听见什么‘老宅……一定要找到……’几个词。

    我再也忍不住了,探头进去,看向墙上的镜子。

    只一眼,我头皮就炸了。

    镜子里,居然有一个青嘘嘘的骷髅头!

    那骷髅似乎也看见了我,猛地转过头对着我,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骤然闪出两点红光。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拉起潘颖就跑了出去。

    打开灯,我拿出桃木钉冲进厕所。

    厕所的灯一打开,镜子里却只有我自己的样子。

    我想去拿牛眼泪,可一想,不对啊。

    我现在已经开了鬼眼,在铺子里的时候,连犀香都不用点,我就能看到那些横死鬼。

    如果屋子里有鬼,我不可能看不见啊。

    我把屋子里外搜了一遍,回到客厅,见潘颖正静静的坐在沙发里,一点异样的反应也没有。

    “你刚才在干什么?”我心有余悸的问。

    潘颖咬了咬嘴唇,说:“你能不能帮我一起救救那个女人?”

    我心里一动,盯着她冷冷的说:

    “我和你不熟,更不喜欢和不尽不实的人交朋友。天亮了,你走吧。”

    就算她说的是真的,就算不用开灯也能照镜子,但我拉她出来的时候,她连一点受惊的样子都没有,这不正常。

    这个女人一定在瞒着我什么,甚至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在故弄玄虚。

    听我下逐客令,潘颖没有动地方。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眼睛看着我:“如果你不帮我,我很快就会魂飞魄散了。”

    看清她的眼睛,我猛一激灵。

    她还是潘颖的样子,可这双眼睛虽然依旧明亮,却少了几分灵动,给人一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我骇然大惊:“你是狄金莲?!”

    她点了点头。

    “混账!”

    我勃然大怒,将桃木钉对准她,“快离开她的肉身!”

    狄金莲微微摇了摇头,“我现在离开她,她会死的。”

    “鬼扯!”我一个箭步冲到跟前,举起桃木钉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哎哟!”

    她痛呼一声,捂住脑袋,瘪着小嘴委屈的看着我。

    我又从包里拿出一道符箓,念着法诀贴在她脑门上。

    毫无反应。

    我愕然看着眼前的女人,心底升起一股浓重的寒意。

    她不是被鬼上身了,而是被夺了舍,被女鬼狄金莲取而代之了。

    狄金莲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轻声说:

    “先生,我是不会害她的。情非得已,我只能暂借她的肉身一用,只要能得偿所愿,她一定会没事的。”

    “你还想撒谎?!”我惊怒交集到了极点。

    鬼上身是指本主的魂魄还在,只是被鬼控制了肉身,暂时没有了自主意识。

    夺舍却是意味着本主的生魂变成了阴魂,肉身和体内的阳气都被别的鬼魂占有取代。

    现在的狄金莲知道疼,符箓也不能将她驱赶,只能说明她夺了潘颖的舍。

    潘颖死了!

    本来还以为狄金莲是个恪守理法的善鬼,没想到她竟如此恶毒。

    我懊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之前见潘颖穿成那副样子,就应该想到她不对劲的。

    现在她被夺舍身死,再也难以挽回了。

    狄金莲忽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这一来,她的身姿步伐更是清楚的和潘颖判若两人。

    “先生,请跟我来。”她轻声说了一句,转身往厕所走去。

    我恨恨的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却已经对她无可奈何,只好抱着一线希望跟着走进了厕所。

    狄金莲看了我一眼,转眼看向墙上的镜子。

    这椭圆形的镜子和房子一样老旧,边缘有着一圈擦不掉的污垢。我一个大男人,没臭美的毛病,平时很少留意它。

    镜子里,我还是我,‘潘颖’则已经完完全全是狄金莲的样子。

    “看你的样子,应该死了很久了,她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她?”我冷冷的问。

    狄金莲摇了摇头,屈起两根手指,反手在镜子上敲击着。

    “铛铛…铛铛…”

    我疑惑的看着她在镜子里的映像,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忽然,镜面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变得模糊不清。

    ‘水雾’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镜子就又变得明净如初。

    但是,我和狄金莲的映像全都不见了,镜子里出现的居然是另外一个人。

    是潘颖!

    同是女人,同样年轻,潘颖和狄金莲却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狄金莲有着一种古典的恬静,潘颖却是那种活泼俏皮的女孩儿。

    所以,第一眼我就认出,镜子里的的确是潘颖本人。

    她应该也看到了我,居然愣了一下,转眼看向我身边。

    狄金莲幽幽的说:“我不想骗他,我已经向他坦白了。”

    潘颖又是一愣,随即蹙起眉毛,朝外瞪了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潘颖,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忍不住问。

    在林彤家的卧房里,同样见证过镜子里的古怪,可两次经历明显不一样。

    林彤家的镜子是人为作怪,潘颖现在的状况却给人一种更加诡异的感觉。

    她进到了镜子里,进入了另外一个超出我认知的空间……

    潘颖在镜子里应该是不能发出声音的,或者说,她说话外面根本听不见。

    她抱着两只小拳头冲我作了个揖,嘴唇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

    我好容易才分辨出,她是在说:帮帮她吧,求你了。

    我一阵恼火:

    “胡闹!你这么乱来,很可能回不了自己的肉身,你会死的!”

    “她不会死,我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狄金莲肯定的说。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仍是气恼,“她就是个小女孩儿,你折腾谁不行,非要折腾她?”

    狄金莲低下头不说话。

    潘颖在镜子里急着比口型:不怪她,是我自愿帮她的。她很可怜的,你帮帮她吧,求你了。

    见她又是作揖又是敬礼,我一时无语。

    人对自己不能理解的现象都是有着一定恐惧的,我这时却只觉得荒唐,觉得这男人婆太胡闹,太胆大包天了。

    我定了定神,沉声对狄金莲说:

    “好,我答应尽量帮你,现在你立刻跟她换回来。”

    狄金莲还没说什么,镜子里的潘颖就连连摆手。

    不等我再说什么,镜面一恍惚,她竟不见了,镜子里又只剩我和狄金莲的映像。

    “铛铛……铛铛铛铛……”

    无论我再怎么敲,镜子都没反应了。

    回到客厅,我一言不发的点了根烟。

    狄金莲跟着出来,默默的看了我一会儿,开口说:

    “徐先生,我真的只是想找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不会害任何人的。”

    事到如今我也懒得再说别的了,抽了口烟,问:“你要找什么?”

    “婚书。”

    “婚书?”

    狄金莲点点头:“我想知道,我的丈夫是谁。”

    我愕然看着她:“你连你男人是谁都不知道吗?”

    狄金莲垂下眼帘:“不知道为什么,我忘了他是谁了……”

    我匪夷所思的摇了摇头,“你叫狄金莲…你是哪里人?出生年月、结婚日期还记得吗?”

    “我是民国16年生人,老家在白眉县。”

    “咳咳咳……”

    虽然从她的言行穿戴上已经看出些眉目,可听她亲口说出来,我还是呛了口烟。

    白眉县离我们这里倒是不算太远,也就三百多公里。可时隔多年,又经过了几番动荡年月,我上哪儿替她找丈夫去?

    狄金莲似乎也看出了我的为难,睫毛微微颤动,说:“狄家老宅还在,求先生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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