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谁?”绿衣少年看到邵璟,一挑眉头,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既然知道自己是升斗小民,怎么还敢凑上来?不想活了?”
    邵璟挺直腰背,不卑不亢:“虽是升斗小民,却也读过圣贤之书,知道些做人做事的道理。贵人自小受的教导一定比草民多,应该更知道这些道理。”
    绿衣少年脸上的肌肉突地抽了一下,嘴唇勾起又收回:“你知道我是谁?”
    邵璟道:“不知,不过您身边这位伴当声音尖细,白面无须,想来定是贵人。”
    绿衣少年冷笑:“真聪明,接着往下说。”
    邵璟却不肯说了:“您富贵已极,何必与我们这种草民计较,从而损毁自己的福气呢。再有,您这位手下压着的正是谢家的嫡长公子,若他出了事,谢家肯定要输。”
    绿衣少年阴沉沉地扫了他一眼,轻轻挥手。
    那宦官便松了手,谢良挣扎着爬起,跑去和田幼薇、邵璟站在一处。
    绿衣少年看着这三人,突地笑了:“真有意思。”
    田幼薇以为他还要继续生事,却见他后退两步,转身快步离开。
    那宦官紧随其后,二人很快走得没了影子。
    谢良松一大口气,叫道:“这人是谁?好可怕!年纪轻轻如此狠辣。”
    邵璟神色凝重:“我也不知道是谁,但看这样子肯定是咱们惹不起的贵人,以后见了避开吧。”
    谢良使劲点头,又想起正事来:“阿璟,你快去比赛,只怕这会儿都开始了!”
    邵璟道:“不急,我们先把你送回去,你这伤口得赶紧处理,万一伤了,以后会影响制瓷。”
    谢良很不好意思:“我想帮忙,反而给你们添了乱。”
    邵璟道:“表哥不要这么说,幸亏有你,不然只是我家阿姐一个人,还不知会怎样呢。”
    谢良心里的内疚难堪总算好了些,但是坚决不要他们送,走到人多处就自行离开了。
    田幼薇有些生气:“阿璟,你刚才去那里做什么?这段时间人多事杂,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邵璟突然抬手替她捋了一下碎发,注视着她轻声道:“我是庄家,抽签完毕,总要布一下局的,不然血本无亏了。”
    田幼薇吃惊地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你……”
    她迅速掩口,紧张地左右张望,生怕被人发现这个不得了的秘密。
    “放心吧,没人听见。”邵璟眼里露出几分笑意,“你不骂我?”
    田幼薇把他拉到一旁,小声道:“当然要骂!诱人赌博有伤阴德,你不能为了赚钱就做这种事!这不可以!你是和谁一起做的?把人叫来!”
    邵璟一笑:“我早知道你会这样说我。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你是谁和我一起做这事的。不过你放心,我做这件事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诱人赌博,而是为了壮大草微山人的名声。
    如今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人人都爱赌上一把,不赌,过来看蹴鞠的人哪有那么多?没人来看蹴鞠,就相当于自家关门吃肉,谁知道你家的肉香?
    小赌怡情,我并未引诱威逼,害人家破人亡,这钱我会把它用在合适的地方,阿姐您就别这么认真了。你又不是我娘。”
    前面的话说得挺好的,田幼薇听着也还觉得可以,骤然听到最后一句,顿时翻脸:“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你又不是我娘。”邵璟看着她,很大声地道:“你只比我大两岁而已,也不是我亲姐,别用长辈看小辈的目光看着我!”
    田幼薇想揍人,可还没等她动手,邵璟已然跑了。
    那边吴十八等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一直等着他,他前脚踏进球场,哨笛鼓声便一齐响了起来。
    接着队员发球,吴十八接住球,大喊一声“阿璟”,一脚将球踢过去,邵璟轻巧跃起,用脚一勾,再将头一撞,那球流星一般飞过门洞,又准又狠,角度又刁。
    谢家的球头奋力去接,却没接住,那球反而被他的足尖一碰,斜飞出场落地。
    开门红,田家庄人一阵欢呼,鼓声一阵紧似一阵。
    谢大老爷脸色阴沉如水,温泰和白老爷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不停叨叨。
    田幼薇看得分明,心知之前那件仿造瓷像低价恶意倾销的事,一定是温家和白家联手干的了。
    于是越发佩服邵璟布局有远见——若不借助这个机会建立行规,就算证明温家和白家干了那种不要脸的事也不能如何,还不是和之前作弊的事一样,轻飘飘道个歉就算了。
    唯有建立行规,才能惩处这些不守规矩的人。
    只是看周监窑官和温泰等人这模样,这行规想要建起来,怕是不容易,但愿吴七爷能把那个人请过来就好了。
    谢大老爷高价请来的这些队员都是顶厉害的,但他们都低估了邵璟的实力,被邵璟一上场就接连得分打乱了节奏。
    之后虽然重新组织,接连反扑,始终还是惜败于田家的蹴鞠队。
    田家族人痛恨谢大老爷翻脸不认人,敲锣打鼓大声欢庆,谢大老爷神色阴沉,甩袖就走。
    接下来是温家和白家的比赛,中间众人休息,免不了要吃要喝,田幼薇忙着赶回去招呼生意,走到自家凉棚门口,但见里头最好的位置坐了个熟悉的淡绿色身影。
    正是之前那个作怪的绿衣少年,她立时顿住脚步,侧身躲到一旁静观其变。
    但见绿衣少年低着头在吃她做的凉面,挑挑拣拣的,一副嫌弃的样子,但也没见他真丢开碗筷不吃。
    旁边站着的还是那个讨人嫌的死宦官,另有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一旁,半垂了头,束着手一动不动。
    那男子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衫,又瘦又高,鹅蛋脸,五官分明,薄唇微抿,透着一股子狠劲,颇有几分眼熟。
    田幼薇仔细看了片刻,想起一个人来。
    寒风中衣衫褴褛,裤腿高高吊起,露出一大截脚脖子、神色狠厉的少年郎——谢大老爷不肯相认的那个外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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