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看了他一眼:“如此也是,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郭荣应了声喏。刚才看到这酥酪,就想到了奶、子他然后就想到了刘灿,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他摇摇头,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靠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给他安全感,简直是笑话!他之所以想到管城,其实还是想离开这开封吧。

    两日后郭荣收拾行囊,离开了开封。但这一次他并不是孤身上路,郭威还派了个随从与他,此人看起来二十七八,但其实还不到二十,一脸横肉,却不显凶恶,只是有些呆滞。

    “他叫韩通,是我与你刘伯伯讨来的,武艺骑术都甚是了得,你以后好好待他也就是了。”

    “阿耶?”郭荣一怔,他少小离家,从来没有随从,怎么现在大了,倒多了一个随从?

    “论起来你也是公子身份,早就应该有人跟随在身边的。这次你既然不愿随我回去,多带一个人也是好的。”

    他都这么说了,郭荣只有接受。而除了韩通,郭威还为他准备了四个金饼:“拿着吧,以前家里是没办法,现在有了些,自然要支持你。”

    “阿耶,这怎么使得?家中还有阿娘,还要……”

    “怎么,你阿耶就要一直靠你养吗?”

    “当然不是。”

    “那你还担心什么,我既然敢给你,自然就还有多的。怎么也不会亏了你阿娘的!”

    郭荣抿了下嘴,塞到了怀中,他知道郭荣虽说的荣耀,这四个金饼恐怕已是他能拿出来的所有了。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不去管城的冲动,他想他的那些别扭那些郁闷也许就是自找的。大家都这么过为什么他不能?他现在不明白的事也许将来会明白,他现在想不通的……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跪下地,深深的给郭威行了个叩首礼:“孩儿不孝,还望大人保重身体,待来年,孩儿定会大人身边承欢膝下。”

    “行了,别搞的那些婆婆妈妈的,韩通,以后你就跟着大郎吧。”

    韩通应了一声,噗通跪在了地上:“韩通见过大郎君。”

    郭荣亲手将他扶了起来:“以后,某就要仰赖阿通了。”

    韩通嘿嘿一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郭荣来开封的时候是独自一人,走的时候不仅多了个人,还多了两匹骏马。因此虽然现在道路不好,他们也没有特意赶路,不过大半天,他们就到了管城。

    而一进管城,郭荣就立刻发觉这个县城同他离开时已大不一样了。路上的百姓多了,当兵的几乎不见,也不能说没有,隔不多远就能看到一个身穿军服的,但这些人往往都是身有残疾的,要不,是少了腿的,要不,是缺了胳膊的。他们或站或坐立在墙边,一双眼睛不断的在路上身上来回巡视,韩通因为长了一脸横肉,被这个看过之后就是那个看,这搞的韩通非常火大:“郎君,你说这些人在做什么?”

    “看这样子,像是在找人。”

    “找什么人?”

    郭荣摇摇头,他也是刚来,怎么知道?说话间已经到了程家,现在这里已经挂上了刘府的招牌。早先他在这里的时候,是由一个士兵做门房,现在却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三四十岁的男子,不过他一报上名号,那男子就笑了:“原来是郭家郎君,指使早有吩咐,若是郭家郎君到来,自可进去。不过现在指使不在家中,大郎君却是在的。”

    “大郎君?”

    “哦,也就是大娘子,不过娘子现在做教官,经常穿男装,所以我们就以郎君称呼了。”

    “……那不知大郎君现在是否方便见面?”

    “大郎君现在正在演武场,郎君正可前去。阿草阿草,快带这位郭家郎君去见大郎君。”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瘦弱的男孩走了过来。那男孩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脸色惨白,黑头发高鼻梁,一双眼却是蓝色的,一看就是混血。除此之外,他只有一只手臂。他没有说话,径自向前走去,门房道:“郎君莫怪,这阿草是我们指使从河边捡来的,指使看他可怜,就留在这里做个跑腿的,他不会说话,也有些痴傻,郎君跟着他过去就好了。”

    郭荣点点头:“有劳了。”

    两人跟着阿草向前走,韩通嘀咕道:“真奇怪,这管城上下好像都带点残疾,大郎君,这刘家郎君莫不是也身体不便?”

    他话音刚落,前面的阿草就转过了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阴毒,饶是韩通一向大大咧咧的,突然也有一种阴寒的感觉。但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为自己被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吓到深感屈辱,他刚要说什么,旁边的郭荣就横了他一眼,他只有把嘴边的话吞了过去。

    “这位小兄弟,我这位手下性子有些直,你莫要见怪。”

    阿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在前面带路。而就在这说话间就到了演武场,韩通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明显身有不便的刘灿,顿时,他就长大了嘴……

    第28章 窝头(上)

    演武场并不大,是由早先的一个四合院修整出来的。不过中间的戏台拆了,两边放了一些操练的器具。

    中间的操场上大概有十三四个孩子,大的不过十五六,小的看样子才八九岁,令郭荣惊讶的是,除了男孩外,里面还有三个女孩。刘灿坐在轮椅上面向众人,正在说话:“这一个多月,你们练了身体学了规矩,现在终于能学些本事了。刀枪自有别的教官来教,我今天教你们的,就是弓箭。”

    她这话音一落,虽然众人没什么骚动,但面上的表情却都有些怪异了。

    刘灿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谁有意见?”

    “教官!”一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的少年举手,“我能说吗?”

    刘灿点点头。

    “若是弓箭的话,我是会一些的。”

    “然后呢?”

    “那个,教官你真能教我们吗?”声音里充满了不信,他来刘家也一个多月了,在这里好吃好喝,虽然累了些,但这实在不算什么。在这个年月,能吃饱饭就是福气。但刘灿来教他们弓箭……他年龄大些,想的也就比较多了。非亲非故刘家为何这么待他们?虽然他们大都是有关系的,能进来也有各种原因,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刘指使将来要用他们。当然,吃了人家的饭就要给人家干活,这点他没怨言。可若学不好本事的话,将来死的不还是他们吗?对于对面的刘灿他也不陌生,有传她是娘子的,有说她身患疾病的,说什么的都有,他也闹不清楚,只知道她每日都会过来巡视,还会过问他们的饮食,在刘家是能当家做主的,起码能左右他们的命运,所以本来她训话他也愿意听,但训话是训话,这本事可不是能随便教的。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大都露出赞同的神色,只有站在右面的石守信不以为然,他举起手想说什么,刘灿看了他一眼,对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他一怔,就把手又放下了。他的这个举动自然没瞒过旁边的一个小孩,那小孩比他只高一些,却比他胖出许多,在这个年代实在是比较罕见的,他看了一眼石守信,悄声道:“你想说什么?”

    石守信没有说话,他继续道:“你是不是也不服气这刘教官说的?本来嘛,也不比我们大多少,还坐在轮椅上,负责一下我们的吃喝也就罢了,还说要教我们弓箭,用我阿耶的话来说这就是不识相!”

    石守信冷笑了一下,那小胖子还想再说什么,刘灿已注意到他了:“王森,出列!”

    王森左右看了一眼,站了出来:“是,教官!”

    “你刚才在同石守信说什么?”

    “没、没什么……”王森心中虽不服刘灿,却是极怕自家阿耶的,别人家的阿耶在大营里,还不经常遇到,他家的可正是他们的教官,若知道他在下面非议刘灿,必不会轻饶了他。

    “石守信。”

    石守信立刻一个大踏步走了出来:“是,教官!”

    “王森刚才在对你说什么?”

    王森哀求的看向石守信,虽不能出声,但那表情眼神已是表达充分,石守信却目不斜视:“报告教官,王森说你不识相,不相信你能教我们。”

    这话一出,一片吸气声。大家倒不是如何敬畏刘灿,毕竟她虽然挂着教官的头衔,但一来年纪小,二来也不怎么教导他们。当然,她是刘家人,他们是要尊敬的,可绝对谈不上害怕。但他们都知道王教官向来严厉,特别是对王森,那是严中求严。刘灿也不用做什么,只要把这话传给王教官,保他半个月下不了床!

    一时间众人看向王森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而最先开口的那个则露出了赞同,他非常赞赏的向王森那边看了一眼:“好小子,果然有义气!”

    不过此时王森已经顾不上接收他的信号,他的心中已经一片哀嚎。

    “这么说除了白勇,王森也是不相信我的了?”

    “报告教官,我是不相信!”王森也豁出去了,心想事已至此,不如人物些,省的被人看扁了,好坏总是少不了一顿打的。

    刘灿一笑:“还有别人吗?”

    其他人纷纷摇头,他们大多家里都和军队有各种关系,这一两个月又重点学了规矩,所以就算心中有意见也不敢说。刘灿等了片刻:“石守信,你去厨房拿个窝头过来。”

    “是!”

    石守信大声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过了片刻就拿一个褐色的窝窝头过来。刘灿把白勇和王森叫到了跟前,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然后把窝头交给了白勇:“一会儿把这个放到头顶。”

    白勇的脸一下白了。

    “现在,你们往后站,对,再往后,再往后,往后啊……”

    “教官,我、我不敢了……”王森还有些迷茫,白勇已哆嗦着开口,“我相信教官了,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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